“察伊爾公園裏玫瑰開,察伊爾公園裏春天來……”


    涅恰耶夫中士叉開兩腿站在鋪邊,他喝過茶了,正在那兒捲菸卷,一麵輕聲哼著歌兒,帶著溫存的淺笑打量著卓婭。


    戚比索夫則特別殷勤地倒來滿滿一杯茶遞給卓婭。


    她用手指接過很燙的茶杯,不好意思地說:“謝謝,戚比索夫。”


    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涅恰耶夫說:“您說說,中士,這是怎麽樣的公園和玫瑰呀?我不懂,為什麽您老是唱這個?”


    士兵們活躍起來了,慫恿涅恰耶夫說:“講吧,講吧,中士。問你這支歌是打哪兒來的?”


    “符拉迪沃斯托克,”涅恰耶夫心馳神往地答道。“這是到海邊來休假的人唱的歌,一走進露天舞場就唱‘察伊爾公園裏……’。我在那邊服了三年役,就一直跳這個探戈舞,真是跳死了也甘心。卓婭,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姑娘多漂亮呀,都是女王,都是芭蕾舞演員!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整了整他那根海軍皮帶的扣環,兩手做了個姿勢,好象摟著誰在跳舞一樣,然後踏出一步,搖擺著大腿唱了起來:


    “察伊爾公園裏春天來……我夢到你金色的髮辮兒甩……嘭嚓嚓嚓,嘭嚓嚓……”


    卓婭不自然地笑起來。“金色的發辯兒……玫瑰花兒。這些字眼夠庸俗的了,中士……女王和芭蕾舞演員。難道您什麽時候看見過女王嗎?”


    “說實話,您就象個女王。您有女王的風姿,”涅恰耶夫大膽地說,並向士兵們擠擠眼睛。


    庫茲涅佐夫想:“他幹嗎要取笑她呢?為什麽我過去沒發現她不好看呢?”


    “要不是戰爭……啊呀,卓婭,您可不要小看我……我會在黑夜裏把您偷走,用出租汽車載到郊外某個旅館裏。我會拿著一瓶香檳灑坐在您的腳邊,象坐在女王麵前一樣……那時候我可什麽都不在乎了!您會同意跟我走嗎?”


    “乘出租汽車?這倒挺浪漫的,”卓婭等士兵們笑完後說。“從來沒有體驗過。”


    “跟我在一起,那就什麽都能體驗到了。”


    涅恰耶夫中士半開玩笑地這麽說,深棕色的眼睛在卓婭身上轉來轉去。


    庫茲涅佐夫聽出這句話裏含著亦裸裸的雙關意思,馬上嚴厲地打斷他:“喂,得啦,涅恰耶夫,別再胡說八道了!講得天花亂墜!居然說起什麽旅館來了,見你的鬼!怎麽會想到那方麵去!……卓婭,請喝茶吧。”


    “你們真可笑,”卓婭說著,潔白的前額微微一蹙,似乎什麽東西觸痛了她。


    她還是用幾個指頭將一杯熱茶端在嘴唇邊,但沒有象剛才那樣小口小口地喝,那似乎是偶然出現在潔白皮膚上的痛苦的皺紋也沒有舒展開來。


    卓婭把茶杯放在爐子上,故意挑釁地問庫茲涅佐夫:“您於嗎這麽盯著我?您在我臉上尋找什麽?我會從爐子邊逃走嗎?莫非您也跟涅恰耶夫一樣想起了什麽醜惡的女王吧?”


    “關於女王我隻在童話裏讀到過,”庫茲涅佐夫答道,一麵皺起眉頭,以掩飾他由於突然被問的感到的困窘。“生活裏還沒見過。”


    “你們都很可笑,”她重複了這句話。


    “您多大歲數了,卓婭?十八歲嗎?”涅恰耶夫猜問。“就象艦隊裏講的,二四年下船台1嗎?我比您大四歲,卓葉奇卡,這可是極重要的區別。”


    [指卓婭生於一九二四年。]


    “沒猜著,”她微笑著說。“我三十歲了,船台同誌,三十歲零三個月。”


    涅恰耶夫中士 黝黑的臉上表現出極度的驚訝,他用模稜兩可的暗示語氣說:


    “難道您就這麽想有三十歲嗎?那麽您媽媽有多大年紀啦?她跟您長得象嗎?請把她的地址告訴我。”涅恰耶夫微笑著,小鬍子翹了起來,在白白的牙齒上麵向兩邊分開。“我要和她進行戰地通信,交換照片。”


    卓婭用嫌惡的眼光打量著涅恰耶夫強壯的身體,聲音有些顫抖地說:“舞場上給您灌輸了那麽多庸俗的東西!要地址嗎?好。普熱米什爾市第二公墓。寫下來還是記住它?四一年以後我就沒有父母了。”她冷酷地說完這句話。“但您要知道,涅治耶夫,我有丈夫……天啊,你們這樣看著我幹嗎?這是真的,可愛的人們,真的!我有丈夫……”


    車廂裏安靜下來了。聽到他們談話的土兵們,現在對涅恰耶夫的胡鬧都不表贊同,大家停止吃飯,一下子都轉過身來望著卓婭。


    涅佑耶夫中士一口一口地吸著姻.帶著醋意和懷疑的神情盯著垂下眼簾坐著的卓婭的臉,問道:“如果不是秘密,請您告訴我,您的丈夫是誰?也許是團長吧?要不,聽人家說,您喜歡我們的德羅茲多夫斯基中尉,是嗎?”


    庫茲涅佐夫也不相信卓婭的話,他想,“這當然是假的,都是她現在編造出來的。她沒有丈夫,不可能有丈夫。”


    “到此為止。夠了,涅恰耶夫!”庫茲涅佐夫說。“不要再提這種蠢問題了!你簡直象張破唱片,自己還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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