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麽消息——快說吧。”


    米什卡用沾滿魚腥的手握了握“鉤兒”的隻剩下一把骨頭的小手兒,溫情地笑了。他們倆有很深的交情。


    “昨天在米古林斯克附近一支赤衛軍被打垮啦。老弟,打起來啦……打得你死我活!……”


    “打垮的是什麽部隊?從哪兒開到米古林斯克的!”


    “他們正開過這個鎮子,哥薩克給他們來了一個大包圍……押到卡爾金去的俘虜,簡直海啦!那裏的軍事法庭已經開庭審判。咱們村裏今天就要徵召人伍。你聽,從一大早就在叮叮噹噹地敲鍾。”


    科舍沃伊係好船,把魚裝到袋於裏,拄著船槳,大步走起來。“鉤兒”像匹小兒馬似的在科舍沃伊身旁小步跑著,他掩上大衣襟,大甩開手,跑到科舍沃伊前頭去說:“是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告訴我的。他剛剛換了我的班,磨坊整夜開工,來磨麵的排長隊。喂,他是聽掌櫃說的。有位不知道哪方麵的軍官從維申斯克到謝爾蓋·普拉托內奇家來啦。”


    “那麽現在該怎麽辦!”一陣惶惑的神色從米什卡那在戰爭歲月中褪去稚氣、變得成熟的臉上掠過;他斜脫了“鉤兒”一眼,又問了一遍:“現在該怎麽辦?”


    “應當逃出村於。”


    “逃到哪兒去呢?”


    “到卡緬斯克。”


    “那裏也全是哥薩克。”


    “避開卡緬斯克,往左邊一點的地方去。”


    “到哪兒去呀!”


    “到奧布利維去。”


    “怎麽過得去呢?”


    “你想去——就能過去!要是不想去——你就呆在這裏,見你的鬼去吧!”“鉤兒”突然火冒三丈地喊道。“怎麽辦,到哪兒去,‘沒完沒了地問,我怎麽知道呢?逼得緊了——你自個兒會找個窟窿鑽的!你用鼻子去聞嘛!”


    “別發火。你知道,人們騎上脾氣暴的馬要往哪兒跑嗎?伊萬怎麽說!”


    “你先去勸勸你的伊萬吧……”


    “你別嚷嚷……你看那個娘兒們在瞅咱們哪。”


    他們擔心地斜眼看了看那個年輕的娘兒們,“牛皮大王”阿夫傑伊奇的兒媳婦,正在從院子裏往外趕牛。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卜米什卡又轉身往回走去。


    “你上哪兒去!”“鉤兒”驚奇地問道。


    科舍沃伊頭也沒有回,嘟噥說:“我去把袋網拿回來。”


    “為什麽?”


    “不能把網丟掉呀。”


    “那麽說,咱們一起溜啦?”“鉤兒”高興了。


    米什卡揮了一下船槳,從老遠的地方說:“你先去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那兒,我把網送回家,立刻就去。”


    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已經通知了一些相好的哥薩克。他的小兒子跑到麥列霍夫家去把葛利高裏領了來。赫裏斯托尼亞好像預感到事情有點兒不妙,自動來了。很快科舍沃伊也回來了。大家開始商量起來。他們都急不可待地搶著說話,因為隨時都會響起緊急徵召的鍾聲。


    “馬上就走!今天就溜!”“鉤兒”激動地叫著。


    “你倒是給我們講講道理呀——咱們為什麽一定要走?”赫裏斯托尼亞問道。


    “怎麽為什麽?馬上就要開始動員啦,你以為躲得過嗎?”


    “我硬是不去——不就完了嘛。”


    “他們會硬把你拉去!”


    “叫他們試試看吧。我又不是他們拴上韁繩的小牛犢兒。”


    伊萬·阿列克謝耶維奇把兩眼向外斜的老婆打發出去,氣沖沖地喊道:“他們會把咱們捉去——帶走……‘鉤兒’說得都不錯。隻是咱們往哪兒逃呢?這是個難題。”


    “我也是這麽問他的呀,”米什卡·科舍沃伊嘆了日氣說。


    “你們這是怎麽啦,難道我比你們大夥需要得更多嗎?我一個人走!盡是瞎問什麽‘該怎麽辦呀,為什麽呀,往哪兒溜呀……’等著吧,他們會把你們臭罵一頓,還要以信仰布爾什維主義的罪名請你們坐監牢!……你們還坐在這裏開玩笑,啊?到了什麽時候啦……這兒的一切統統都要見鬼去啦!


    葛利高裏·麥列霍夫麵帶慍色,全神貫注地在玩弄一個從牆上拔下來的鏽釘於,冷冷地打斷了“鉤兒”的話:“你不要急嘛!你當然是另外一回事啦:光棍一條,拿起腿來一走了事,可是我們就不同了,要好好地想想。拿我說吧,一個婆娘,兩個孩子……我聞的火藥味兒比你多得多!”他眨了眨突然變得兇狠的眼睛,惡狠狠地呲了呲結實、尖利的牙齒,喊道:“你可以信口開河……你原來是個‘鉤兒’,現在仍然還是個‘鉤兒’!你除了一件上衣,別的什麽都沒有……”


    “你怎麽胡說八道起來啦!要顯顯你的軍官威風嗎?別咋呼啦!我要啐你的臉!”“鉤兒”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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