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認真容易受傷啊段子。”他想了一下,補充,“你這有權有勢的,實在喜歡,直接一紙合同把人簽到身邊不就行了?”段騁雪原本還聽他說話,現在幹脆留給他一張“別來沾邊”的側臉,嗤笑:“老秦你挺刑啊。”秦園沒聽出不對來,沾沾自喜:“那可不?相關資料我可看得太多了。”“少看點小說吧你。”段騁雪評價完,又略微改口。“算了,小說也罪不至此……還是人傻才能被騙。”秦園終於覺出味兒來,抬高音調“嘿”了一聲,卻半天想不出回懟的話來。“秦園。”段騁雪忽然認真地開口,秦園一愣,也下意識正色。“他和以前……不一樣了。”秦園:“這麽多年過去了,哪兒能有一成不變的人啊……你自己變化不也挺大的?”“你以前那斷眉,我草,多帥啊……當然現在這頭白毛也帥。”“不是這個。”段騁雪擰眉搖頭,沉思半晌,掌心拋接手機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好一會兒才說。“他……防備心很重。”“怎麽說?”又是良久的沉默,氣氛一時凝滯。秦園大學輔修心理,知道段騁雪這麽說了,肯定是有這方麵的擔憂,思考了片刻說。“首先排除反社會人格。”段騁雪翻了個白眼。秦園嘿嘿笑了兩聲緩和氣氛,然後說:“你先別急。心理這個東西,就算麵對麵也不一定眼見為實……咱們先簡單聊聊你前男友這個人?”段騁雪“嗯”了聲,難得沒開口嗆人。秦園想了想:“我對他的了解也不多。不過就按外界的評價來說,他似乎是個……”頓了頓,他說:“是個完美的人?”“……嗯。”段騁雪擰眉,“他一直很優秀。”其實在兩年前,賽場上見到楚別夏的第一眼,段騁雪就隱約意識到這個人和高中有些不同了。但那時畢竟隻有賽後握手的幾句交流,自己心裏也還有芥蒂,因而沒有深思。高中的時候,楚別夏就是個情緒內斂的人,現在比起前些年……更是加強版。楚別夏就像是被塞進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盒子,不會對外界泄露半點真實的情緒。可他明明已經生氣了,怎麽可能不生氣段騁雪肯定,他感覺得出來。聽著段騁雪斷續的描述,秦園在腦海裏搜刮了一遍書,開口:“如果你把我當百度問,那我會想到shizoid personality disorder。”專業術語讓段騁雪目光緊了緊。秦園立刻解釋:“類分裂型人格當然我不是說他是這種哈。你也知道,百度一下就會命不久矣。”“shizoid personality disorder這種比較嚴重了,已經算是疾病的範疇,要藥物幹預的,不過電競俱樂部應該都有自己的心理評估師,在役選手生病的可能性不大。”“剩下的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秦園聳肩,“人嘛,都會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但是。”段騁雪側目。秦園一摸下巴:“但他聽起來,有點情感表達障礙啊……emotional detachment。”“情感……分離?”段騁雪抿唇。“情感淡漠的一種。當然,不算疾病,對日常生活也沒什麽影響,反而會表現的不錯。”“不過這種類型,如果要和人建立比較深的聯係,就比較困難了。就像你感覺到的,沒什麽情緒,防備心重……都是這方麵心理谘詢的標準案例。”秦園說,“具體的你自己去查查……當然,這也隻是我的猜測。”“謝了。”隻要不是生病的話……就好。段騁雪心裏鬆了口氣,可眉眼依舊沒有舒展開。秦園借著後視鏡又看了他一眼,品了品,才問:“老段,聽你這意思……是要吃回頭草了?”段騁雪沒有立刻回答,頓了頓才說。“看他的意思。”秦園笑了聲:“那我尋思,人家應該是沒意思。”“不是我潑你冷水啊老段。”他自證清白道,“心理障礙這東西,你沒處說理的。”說話間,車已經拐上航站樓出發口,秦園長話短說:“我覺得這事兒,你還是好好想想,三思一下。”秦園把車停穩,順手按開後備箱,“哢噠”的開鎖聲響起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家兄弟根本沒帶行李,懊惱地抽了口氣,再次按下按鈕,後備箱花了五六秒時間,才支支吾吾地重新合上。“我想了三年了。”忽然,段騁雪低聲開口。他的話被後備箱的噪音遮掩了大半,秦園反應了片刻才拚湊出句子的意思,剛要開口,卻聽見後座車門打開又關上,段騁雪下車,屈指敲了一下副駕駛的窗戶算作告別。距離起飛隻剩半小時,他頭也不回,轉身進了機場。奔著聽八卦來,卻免費當了人家谘詢師的秦園,張著嘴坐在駕駛座上發愣,抓抓自己的寸頭,好半天沒合攏嘴。這意思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了?“嘿。”秦園看著段騁雪匆忙離去的背影,好笑地自言自語。“一物降一物啊……?”他放下手刹,笑著念叨。“那就祝咱純情的好兄弟,旗開得勝吧。”-深夜,tug俱樂部二樓宿舍。楚別夏終於在努力閉眼一小時無果後,徹底放棄入睡,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樓下訓練室還隱約能聽見王和dino小卷毛雙排的聲音,初見的時候,這兩個小孩雖然有點王單方麵的不對盤,但轉眼間,也成了相見恨晚的朋友。小卷毛也是義氣,一直被王抓著雙排到這個點,都沒說一個“不”字。楚別夏摸索著拿起手機,按亮屏幕,眼睛被驟然亮起的光刺得閉了片刻,最後才眯著眼睛看到時間。3:09。……已經淩晨馬上後半夜了。現在段騁雪的飛機應該已經飛了半程。忽然,楚別夏沒頭沒尾就想到了這麽一句,旋即輕輕皺眉。段騁雪。楚別夏把手機丟到一邊,裹著被子側過身,額頭深深低下來,抵住被子的邊沿,整個人蜷縮著,垂著眼睛,視線裏是影影綽綽的黑暗。他想起自己試探著問“你高中在哪裏讀的”,而對方回答他“在國外”。原來是出國了啊,楚別夏眼睛動了動,要眨眼,卻沒什麽力氣一樣,就連睫毛都隻是極輕微地顫了一下。分手後的第二個學期,楚別夏跟老師申請,退出周末的競賽補習班,放棄了繼續在物理競賽的路子。老師先是挽留他,見他去意已決,忍不住歎氣。“我有時候真搞不懂你們……怎麽越聰明的,越容易放棄呢?”“先是附中那邊特別厲害的那個段騁雪轉學了,現在你又跟我說不幹了……”楚別夏聽在耳朵裏,沒有刻意去記,卻也莫名其妙地一直沒忘。樓梯處忽然傳來由遠及近的說話聲。王終於結束了他一整天的征戰,帶著一員大將dino,在歡聲笑語中回房休息。他們其實已經努力壓低了聲音,但在過分寂靜的夜裏還是顯得格外突出,經過房門前時,對話被楚別夏聽得一清二楚。王說:“誒dino,你什麽時候粉上咱隊長的?”小卷毛明顯比較靦腆,被王又催促兩聲才回答。“其實……是foun神。”“是foun神跟我說賽區還有一個叫copsar的前輩,在一支叫tug的隊伍。”“foun神說,他們缺一個世界級的突擊手。”黑暗中,楚別夏的眼睛微微睜大,寫滿怔忪。王“我靠”了一聲:“真的嗎?你可別為了洗白founder給我編故事啊。”小卷毛努力說:“真的!哥,我不說謊的!foun神其實一直都很關注隊長……我一直覺得他倆關係不好這件事,都是媒體添油加醋出來的,為了博取流量,太壞了……”兩個人的聲音漸遠,最後在先後的關門聲中,把寂靜還給了夜晚。王的寢室就在楚別夏隔壁,關門聲之後,楚別夏窗外變亮了些許小卷毛開了燈,大概是在洗漱。……我也該睡了。楚別夏想。明天還要帶小卷毛打排位,再不睡的話,狀態就不好了。四周好像忽然活泛起來,借著窗外不屬於自己的那點光亮,楚別夏手臂撐起身體,另一隻手探向床頭櫃,拉開抽屜。微光映出裏麵的兩樣東西,一個小藥瓶,和一部看起來就有些年頭的舊手機。楚別夏猶豫了一下,指尖還是錯過藥瓶,拿出了昨晚充了一晚上電的舊手機。藥……能不吃還是盡量少吃。況且也沒什麽用。楚別夏隻覺得身心俱疲,呼出一口氣,側躺回枕頭上,按下開機鍵。這部手機是他高中時用的,按理來說,早就該被淘汰了。之所以一直被他帶在身邊,是因為裏麵的一份錄音。他在琴房外聽見段騁雪彈琴時,不經意間按下的錄音鍵,在拿回手機後的每個夜晚,幾乎成了他必備的催眠曲。今年年初的時候,舊手機不小心浸了一次水,自那以後,電池就斷斷續續地不好起來。他媽媽知道他寶貝這個手機,還說幫他拿去修一修,被楚別夏拒絕了。哪有人分手五年之後……還要聽前男友彈琴才能睡著的?楚別夏每次想想,都覺得這事滑稽,以前也想斷過這個“壞習慣”,但時間已經在不經意間,細水長流地改變了他的習慣。於是,楚別夏任由舊手機一天天這麽壞下去,也從來沒動過把錄音轉存出來的心思。等手機徹底壞掉之後……他也就能自然戒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