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二比雲:


    畔援歆羨之悉泯,無私乃為博愛之原,蓋仁所從生,文王實身入其中而深知其故。其統斯民而被之者,其先斯民而全之者耳。視如傷者仁心,不敢侮者仁政。想當年勤勩多端,惟此祥和無己之心,雖至難甚有以相赴。所以洛西除刑之獻,以纍臣而感動天朝。


    雍宮肅廟之交修,主一實為靖其之本,推敬所由立,文王獨精於其體而妙於所施。其臣節之無少虧者,皆其聖功之無或及者也。翼翼者敬之原,祗祗者敬之實。想當日危疑交迫,惟此旦明不渝之誌,歷萬變而不離其宗,所以汝墳恨亂之詞,雖邦君而不忘王室。


    本房韓湘帆師掄衡批雲:‘酣暢流麗,典雅之章。’卻無清字,始悟闈中風氣果在此而不在彼也。”


    這個例子很有趣,不妨略作解說:按所說幹隆乙卯、嘉慶丙辰、己未三科主考官房考官及試題均載於法梧門(式善)《清秘述聞》一書。“壬戌科”是嘉慶七年會試。則載於王家相《清秘述聞續》卷一,具體記載如下:


    “嘉慶七年壬戌科會試,考官:禮部尚書紀昀字曉嵐,直隸獻縣人,甲戌進士。左都禦史熊枚字謙山,江西鉛山人,辛卯進士。內閣學士戴均元字可亭,江西大庾人,乙未進士。內閣學士玉麟字振之,滿洲正黃旗人,乙卯進士。


    題《為人君止》四句,《道之以德》一節,《居天下之》三句。《賦得‘山輝川媚’》得‘藏’字。


    會元吳廷琛字震南,江蘇元和人。


    狀元吳廷琛字震南,江蘇元和人;榜眼李宗防,字芝齡,江蘇山陽人;探花朱士彥,字鬱文,江蘇寶應人。”


    梁章钜所說“紀文達師為總裁”,不但這科是,嘉慶元年丙辰科也是禮部尚書紀曉嵐掛帥,為閱卷大臣總裁。所記三題,首題“為人君止”四句,見《大學》,原句是:


    “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題目刪去後三止、六句,隻出了四句。這四句是讚美周文王的,前麵引了《詩經》句子:“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這章書是釋“止於至善”的,用一句通俗的話說,就是適可而止,恰到好處。朱注雲:“詩,文王之篇,穆穆,深遠意……引此而言聖人之止,無非至善,五者,乃其目之之大者也。”梁章钜這中二比、後二比四股文章專寫文王,集中寫“君、仁、臣、敬”四字。文王是紂的臣子,紂王被武王所滅,建立周朝,武王又尊其父為文王。又成周朝開國之君。四股文章一彈三嘆,反覆論證這四個字文王如何止於至善處。文章有內容,有文彩,有氣勢,即使現代人讀起來也很有意思。評語是很中肯扼要的。有“雅”字而無“清”字,可見“清真雅正”四字,“清”似乎是初步的,清楚、清晰、當然“一清如水”,也是很高的境界,“真”應是真實、率真、醇真,不做作。“雅”的標準是什麽,它排在第三個字,“典雅之章”,比“清矯”、“清醇”等似乎好看多了。因而隻是“清矯”等等,雖由分房閱卷官薦給主考官,卻未取中,寫出“典雅”文字,才入了試官眼,中了進士。丙辰科總裁也是紀昀,梁的薦卷批語是“格老氣清”,卻未取中。這科相隔七年,同樣是紀昀總裁,卻取中了。也可見這七年功夫不是白下的,至於最後一字“正”字,那就更是封建時代衡文的極限。諡法上文下加一正字,也不容易,如宋代範文正公,清代曾文正公等等。大概要十分圓滿才能當得一個“正”字。八股名家韓菼後,追諡“文懿”,當時上諭雲:“諭旨,故禮部尚書韓菼,種學績文,湛深經術,其所撰製義,清真雅正,實開風氣之先,足為藝林楷則,從來未邀易名之典,著加思追諡。”這就“清真雅正”,四個字都有了。


    八是要“磨勘”。所謂“磨勘”,就是每屆鄉試、會試之後,為防止敝端,把取中的卷子,派官拿來重新研究,如發現毛病,便要追究;縱無毛病,也可以研究文風,觀察士子思想動態,這在清初是十分注意,十分認真的。在幹隆時,更加注意此點,幹隆每每親自過問。戴璐《藤陰雜記》記雲:


    “自己卯嚴磨勘之條,順天停科四人,亦有倖免者,有誣指者。壬午勘卷,某摘一用‘社稷鎮公子’卷應議,裘文達公充大磨勘官,心疑非杜撰,歸第問公子麟,對以句出《國語》,客有以出《左傳》對者,命立取書以證,果出《左傳》,遂長跪而幾受責,時麟己官編修矣,自是勘卷不敢妄加指摘。庚寅顧天駿五十外中舉,題為《孟公綽……》節,用‘國狗之瘈’句,為大磨勘指出停科,安得有文達虛心查《左傳》而救之。”


    戴璐所記:“己卯科”是幹隆二十四年,“壬午科”是幹隆二十七年,庚寅是幹隆三十五年。裘文達公是裘日修、字叔度,幹隆己未進士,江西新建人。累官禮、刑、工部尚書,替幹隆編過不少書,學問很好,但《左傳》忘了。按《左傳》是當時八股文教育中的必讀書,這些“大磨勘”居然忘了,可見不知多少人因磨勘而被誣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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