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字。此第舉成數言之,古人修詞之義如此。勿泥看。讀汪容甫《釋三九說》乃知之。又此章是孔子七十後語可知,故文中寫出無限感慨。日西方暮,用鄭司農七十後戒子益恩書語。(漸西村人又記)


    第十章:名家名作碎錦


    清代近三百年中,所有名家、名人、大學問家、大詩人無一不是受八股教育,在八股文嚴格訓練下培養出來的,其間不知有多少名人、名作,這篇中隻選了少數幾則,都是片段,略加介紹說明,供參閱賞析。因其都不是完整的選文,隻是零星段落,因題作“名家、名作碎錦”。


    清代考試,從八股文中,不隻是看文章好壞,而且能看到作者的性格、才華、品行、氣魄,未來發展等等。鑑賞水平高的主考,閱文如老吏斷獄,一眼能看透作者。現從所舉的各段文字中,讀者亦可想像一下作者的感情、思路、形象,也是很有趣的。


    題目:《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


    作者:胡任輿(康熙辛酉科江南解元)


    起講下二比:


    “勳業者,君相之遇合也。禹皋伊旦,當時若無此遭遇,豈遂淹沒以終老,天壤甚大,倘必有所待而後抒懷,設所如不偶,將畢生無自見之期矣。


    景物者,達士之功名也。黃農虞夏,今日豈異此風期,安見熙皞之難再,人物依然。如其無所待而皆快意,將動與天遊,任目前皆自得之誌矣。”


    後二比:


    “性情之際安往?不得,忽然而值此時,忽然而娛此境,任耳目間之取攜,而生平不盡嘯歌之致,此其氣象,類不在三代以下也。將點狂也,不幾於道歟?


    宇宙之故安在?可執,如必暮春而後為其時,必童冠而後為其人,必詠歸而後為其境。自命曠觀之高致,而寄情猶滯形跡之間,此其氣象,不過隱者流也,將點深也,不猶之乎淺歟?”


    末段:


    “論者謂點之誌,與夫老安少懷之誌,微有合者,故亟與之然。而夫子當日惟是喟然嘉嘆,至其所以興者,終未言其故。”


    韓英評曰:“曾點暮春風浴一段,神理最難體會,作文者最難得恰到好處,惟康熙辛酉科,江南出此題,解元胡任輿,識解獨超,會心自遠。”


    按題目是《論語》中《先進》篇的著名章節。孔子和學生子路、曾哲、冉有、公西華一齊坐著,孔子讓學生們說說各人的誌願,原文寫的非常傳神。子路搶先說,冉有、公西華隨後說,孔子都表了態。在三人說時,曾點還在鼓瑟(曾點字哲)。可見孔子和學生們坐談時自由自在,很從容。據《朱注》:“四子侍坐,以齒為序,則點當次對,以方鼓瑟,故孔子先問求、赤,而後及點也。……曾點之學,蓋有以見夫人慾盡處,天理流行,隨處充滿,無少欠闕,故其動靜之際,從容如此。而其言誌,則又不過即其所居之位。樂其日用之常,初無捨己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各得所之妙。隱然自見於言外,視三子之規規於事為之末者,其氣象自不侔矣。故夫子嘆息而深許之。”現在人讀《論語》這段文字,對孔子所說“吾與點也”,表麵是能欣賞的。但過去把孔子認為是至高無上聖人的時代,對於這種表麵上看似消極的表態,近於老莊、入於撣,所謂“可憐曾點惟鳴瑟,獨坐春風詠不休”。胡任輿文中則充分從積極方麵發揮,故得到試官的賞識。據《製藝叢話》記載:清初大學者、詩人朱彝尊最不喜歡看八股文,他是翰林出身,自然也有人送時文給他看,他稍微一看就丟在一旁。而這科是他作主考,卻以此文得元。也可見朱彝尊對時文的觀點了。


    題目:《道之以德》節


    作者:顧南雅


    起比:


    禁之勿為小人,與引之共為君子,其意同而厚薄分焉。天下為意之厚者,為不忍負耳。而此不忍負之心,遂足驗天良於草野。


    法立而使之避,與身率而使之從,其情同而淺深判焉。天下惟情之深者,為不能忘耳。而此不能忘之見,已足流教化於大同。


    後比:


    但見愚者奮之於前,愚者化之於後,以為見責於國典,猶可言也。見棄於聖人,不可言也。有可棄之實,而聖人不遽棄之,則尤不能安也,而愧悔之心交集矣。


    而且由愧悔而生勉強,由勉強而至自然,以為負罪於朝廷,猶可言也。負疚於吾心,不可言也。有省疚之明,而吾心終益疚焉,則尤不能安也。而修能之念彌殷矣。


    錢竹汀敘其時文雲:浩浩落落,直出胸臆。不為閹然媚世之態,而光采自不可抑。


    紀文達得此卷,恬吟密詠,再三不置。


    按此題出自《論語》《為政第二》:全章書是“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這裏道是引導的意思。政是法製禁令,齊是一律,即用刑律來統一人的行為,使之不犯法。免於刑罰,而無所羞愧,雖不敢為惡,而為惡之心未嚐忘。禮、是品節禮法,以道德教育要求,民恥於作惡,格是至的意思,即能作到。意在強調道德教育。朱注謂:“政者,為治之具,刑者,輔治之法,德、禮則所以出治之本,而德又禮之本也。此其相為始終,雖不可以偏廢。然政刑能使民遠罪而已,德、禮之效,則有以使民日遷善而不自知,故治民者不可使徒恃其末,又當深探其本也。”實際歷代以來,直至今天,也還是法製禁令和道德教育二者都有。雖各個時代二者程度不是等同,但總未超越孔子所說的範圍。題目隻出後三句。重在論“道之以德”三句,其論證對比“禁之”、“引之”、“法立”、“身率”,及推論“見責”、“見棄”、“愧悔”、“勉強”、“自然”的層次在今天講法製教育、道德教育的同時,不也是一樣的嗎?十分清楚,不能斥之為空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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