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其他,如“借傘”是不敢丟棄的。端午日飲酒顯原形,做了一些改動,雄黃其實就是砒霜,隻是顯原形的不是白娘子,而是許仙——他顯了什麽原形?他顯了不愛白娘子的原形。白娘子水漫金山作了改動,因為我小說裏的白娘子是人,不是妖,自然漲不了大水,但她借水上金山,法海又在洞中受淹,也算對原型故事的一個很好回應。後來的被壓雷峰塔,僧人以金缽為信物護送白娘子,在不知情的路人看來,就好像是金缽收了白娘子一般。青兒火燒金山寺,改成了火燒法海和經閣,因為青兒也是凡人,也學不來三味真火。如果說她有三味真火,那就是她心中的怒火。


    我是帶著這樣的心態去寫的,而且“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就難免會在流傳中失去真相。直到我寫完《法》,我才知道,其實我也是一個化妝師,隻是不那麽濃墨重彩罷了。而且到最後,我知道我已不是在寫故事本身,而是在寫我自己。其實每個寫作者都是這樣,他們無法跳出他們的生活圈子。這就是為什麽我在故事裏加入了蘇雲郎、泉陵壞壞僧,以及對永州歷史人文描寫的原因——不單是因為情節需要。其實我還想寫很多,但因為主題的原因,都被刪掉了。當然,那些肯定會在以後合適的時候,出現在我的其他小說和故事中的。也許這就是文人的宿命——無法擺脫他自己的生活圈子,既便是一個最善偽裝的。


    後記(二):關於人物


    關於人物


    在這部小說中,我最喜歡的人物一個是青兒,一個是蘇雲郎。


    後來的解構小說中也有為青兒立傳的,像電影《青蛇》。


    我喜歡青兒是因為她的能幹和勇敢。我用了很大的篇幅來寫她,雖然署名的章節隻有一章,但在前後各章節中都有對她細緻的描述。


    她雖然不信佛,但在與其他三人交鋒的過程中,她才是真正領悟了人生大義的人。她身上流淌著武則天給女人們注入的自強、高傲的品質——精明能幹、勇敢果決、敢於擔當、又有著仇恨孕育出的狠毒。她一開始就是喜歡白三娘的,這是友誼和親情使然,但在傳統社會中她自己也不理解自己的感情,隻是潛意識的。但當她看到許仙和法海的所為後,她開始警醒。到法海涅磐,她竟流下了淚,不是怯懦,也不是傷感,那是她情感的真正迸發,也可以說是她情感的升華。到許仙投河,我沒有再直寫,用一個戲班的表演來側麵描寫。當然,這不是唯一結局,你可以認為是像“尾聲”中戲班演的那種結局,“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讀者也可以自己去假設——我寫到這裏已經盡到責任了——你看過明白了什麽,就會有什麽樣的結局。但我還是喜歡“尾聲”中的結局——青兒已經儼然是情感革命的“先行者”了,很有些“娜拉”。許仙和法海沒做到的事,她做到了,雖然隻是共墳穴,而且能否實現也不一定,但她起碼有了“聘紅妝”的念頭。這是與許仙和法海不同的——雖然最後許仙和法海融為一體,進入了烏托邦式的理想王國,像大家想像的那樣“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但畢竟走的是一條隱蔽式的道路,在與傳統婚戀的鬥爭中氣勢已經輸了一大截。而青兒卻有了向公眾表明自己對三娘喜愛的勇氣和信心,雖然最後同樣是要在死亡中如願,但她並不示弱,也要將自己愛的餘焰去燒灼一下傳統婚戀體製。我為什麽選擇青兒來完成這一“歷史使命”,而不是一開始就鋒芒很勝的許仙,不單是許仙作為一介文人的歷史局限性所致,也是我們這個社會發展的縮影。中國五千年的歷史中並不乏同性戀者,隻是他們的光芒很容易被傳統婚戀的潮水卷滅。但在永州的江永一帶,卻有著這樣一個群體,她們跟自己喜歡的姐妹結為金蘭,以隻有她們能寫、能懂的“女書”作為她們表情達意的文字(女書被稱為是人類唯一的一種性別文字)。她們中有的會結婚生子,但姐妹之情終老不渝。有的根本就不會結婚,兩姐妹相守白頭。女人永遠走在男人的前麵,這就是我讓青兒來完成這一任務的原因,這也算是符合“歷史”。


    至於你要說青兒的“狠”和“毒”,那不是她的本性,那是頑固的傳統婚戀禁錮在她身上磨出的厚繭,一方麵是為了自我保護,一方麵是傳統婚戀壓迫下靈魂的扭曲。當然你要說傳統婚戀是什麽?在哪裏?我不知道,也許就在你我的腦海中殘留。


    蘇雲郎這個人物、這個名字都是原故事中沒有的。之所以讓他出現,一是故事情節的需要,因為原來的傳說中許仙一家要由杭州轉到鎮江,原因是白蛇偷了官家的東西,要逃亡。我這裏也要想法子讓許仙離開杭州去鎮江,當然我的小說中的人物都是人,不是武林高手,更不是妖,不會淩空飛步,別說讓一個孱弱的三娘去偷東西,就是合理的理由也編不出。最初的故事版本卻可以,因為是成精的白蛇,為了好玩可以偷,為了討好許仙可以偷,而且還有偷盜成功的可能。但我這裏不行。隻能由另一個人來引導故事情節的發展,這就是蘇雲郎。他的被辱以至以後的被捕就逼得許仙一家逃去鎮江。這是這個人物情節需要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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