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是秦始皇留給隋煬帝的遺產,隋煬帝繼承了並且發展了;大運河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秦始皇留下的一份不太像樣的遺產,隋煬帝同樣繼承下來並且讓它脫胎換骨煥然一新。


    據說是春秋戰國時的吳王夫差挖出了大運河的第一筐土。地點是在當年吳國的邗城(今江蘇揚州東南)。目的是為了打通向北的水路,以便進攻齊國。時間是在周敬王三十四年(公元前486)。那實際是一條全長四百多裏、充分利用了沿途豐富的湖泊沼澤資源的溝通長江與淮河的運河,當時叫邗溝,又名渠水、中瀆水。


    四年後,夫差又命人開掘了一段由淮入泗、北接沂水、西接濟水,可以助其挺進中原的被稱為黃溝的運河。運河開通了,夫差的仗也打贏了,但就在他於黃池爭得諸侯間的霸主地位時,卻被臥薪嚐膽的越王勾踐端了後方老窩,夫差也就形勝實敗無地自處。


    繼遠在南方的吳王夫差之後,北方的魏惠王也開鑿了連接黃河和淮河的鴻溝。鴻溝後來成了中原漕運的重要紐帶,把當時各國緊緊聯繫起來。再後又成了劉邦、項羽爭霸時的天然分界線。


    再後又是秦始皇開鑿丹徒、曲阿,也就是鎮江至丹陽的水道,而這也是大隋江南運河的所經之處。


    漢武帝開疆拓土,為了便於徵調閩越貢賦,又在吳江南北沼澤地帶開運河百餘裏,基本上接通了蘇州至嘉興之間的航運水道。漢朝還對邗溝和鴻溝(亦叫汴渠)進行了多次維修和整治,並使得運河的作用開始從主要為了打仗改成漕運——也就是給京師之地運糧。


    後來就是三國時期。占據北方的曹操曾於建安九年(204)、建安十一年、建安十八年幾次在滹沱河、潞水、漳水開溝鑿渠,貫通了河北平原的運河網,溝通了海河與黃河水係,便利了河北平原的水道運輸,同時也保障了大軍的糧草運輸。


    南方的孫權憑藉著長江天塹與曹魏抗爭,因形借勢,“鑿句容中道”,與春秋時吳國所開渠道相接,使建鄴(今南京市)和東南諸郡上下船隻得以躲避長江風浪,成為六朝時期吳、會一帶漕運的重要水道。


    再後是大隋建國前的南北朝。這時,從長江經邗溝運河、再經淮泗水道到達彭城(今徐州)的水道還可以直通戰船,北周武帝的手下大將王軌率領騎兵,以設置障礙截斷水道的方法,大破南朝陳宣帝大將吳明徹的水軍。可見在江南水鄉,水道真的就是生命線。


    以上所說,算是一份有關南北運河的並不完整的前世圖譜。


    後來成了“隋煬帝”的楊廣就是在前人留下的這般基礎上,開始了他大規模開鑿運河的事業。好像也正是這項他自己最為看重、最為得意的宏偉工程,卻成了將他綁定在歷史恥辱柱上的鐵釘和繩索,並且永世無法解脫。大業天子楊廣好像就是因為大運河才成為“隋煬帝”的。


    從現在倒回去三十多年,筆者還是個初中生的時候,關於隋煬帝和他的大運河,當時的歷史書上的說法不僅惜墨如金,而且褒貶分明。以至於到了現在,我隻依稀記得為了說明隋煬帝的暴虐,書上有個例子:民工們長期泡在水裏,肉都泡爛了,傷口裏還長了蛆……


    這也許是真的。但那樣一項在當時乃至以後相當長的時期發揮了相當重要作用的工程,隻如此這般攻其一點不計其餘,是不是和我們一貫宣稱的歷史唯物主義大相逕庭呢?


    現在的情況似乎要好一些了。關於大運河,現在中學教科書上的說法要客觀許多了,盡管依然不忘揭露隋煬帝的殘暴,但畢竟在相當程度上認可了開鑿運河的必要性。隻是,我們許多人早已人雲亦雲形成的對隋煬帝和他的大運河純負麵的看法,還能有機會得到糾正嗎?


    畢竟,大運河是一項集全國之力、耗時六年才得以完成的浩大無比、死人無數的工程。


    畢竟,修成後的大運河成了隋煬帝大造龍舟、數次巡幸江南、惹得天下怨聲載道的實實在在的紀念碑般的載體。


    盡道隋亡為此河,


    至今千裏賴通波。


    若無水殿龍舟事,


    共禹論功不較多。


    (唐·皮日休《汴河懷古》)


    這算是一種看法。


    也是唐代詩人的杜牧同樣也有一首《汴河懷古》,似乎是有意在和皮日休唱對台戲:


    錦纜龍舟隋煬帝,


    平台復道漢梁王。


    遊人閑起前朝念,


    折柳孤吟斷殺腸。


    圍繞著隋煬帝和大運河,哪裏隻是一個詩人在與楊廣過不去?


    種柳開河為勝遊,


    堤前常使路人愁。


    陰埋野色萬條思,


    翠束塞聲千裏秋。


    西日至今悲兔苑,


    東波終不返龍舟。


    遠山應見繁華事,


    不語青山對水流。


    (唐·秦韜玉《隋堤》)


    這又是一種看法,而且是數量遠遠占優的看法。


    筆者當然不想也不敢與大多數人為敵,但若是說楊廣開運河、造龍舟就是為了耀武揚威四處巡遊,也未必全部符合事實吧?


    事實是,早在大業元年(605)下詔營建東都的同時,大業天子楊廣就“發河南諸郡男女百餘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穀、洛水達於河,自板渚引河通於淮”,這就清楚地表明,修鑿運河如同修馳道、築長城一樣,依然是大業天子經營東都並進而經營天下的整個戰略構想的有機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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