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顯然是異常嚴峻。接著又是尉遲迥、司馬消難、王謙三大總管舉兵公然挑戰。好在此前楊堅已經通過三個係統的親信,分別控製了京師部隊、中樞部門以及相府要務,以中央對地方,挾天子以令諸侯,自有得天獨厚的強勢與優勢。


    何況長期動亂,早已是人心思定。


    再何況胡漢雜處,早已是人心思漢。


    更何況昏君暴君連連迭出,人們也想看看新君是否能有副新嘴臉。


    由尉遲迥等人首先發難的武裝叛亂,在很大程度上其實是件好事。好就好在幾個武夫的貿然攤牌,反倒讓楊堅省卻了許多拉攏收買、甄別忠奸的工夫。隨著平叛的勝利,從來都是見風使舵的大大小小的官僚們開始紛紛勸進,此事甚至成了文武百官表明自己政治態度和爭取晉身之階的大好機會。


    公元580年九月,司馬消難之叛甫平,楊堅就以叛臣之女為由,廢靜帝司馬皇後為庶人,視皇上如無物;接著,他讓靜帝廢除左右丞相之號,隻設大丞相一職,由自己擔任;再一月,楊堅加大塚宰職,總攝其他五官府,獨攬大權;那一年快結束的時候,四十歲的楊堅晉封隋王。


    第二年一開年,朝廷下詔改元“大定”,以示“四海寧一,八表無塵,元輔執鈞,垂風揚化”,就在舉國一片歌功頌德之聲裏,楊堅改稱相國,總百揆,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被九錫之禮,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


    如同騷動於母腹中急於墜地的胎兒,隻要吉日一到,大隋就要呼之而出。


    術士選定的上上大吉的日子是那一年二月十四甲子之日。


    楊堅就在那一天正式稱帝成了開國皇帝。因為原封號“■國公”的那個“■”字有個走之偏旁,顯得立足不穩頗為不雅,故改“■”為“隋”,以為國號。


    和後來當了大隋第二代帝王的兒子楊廣一樣自奉,楊堅也給自己起了一個既新奇又不乏深意的年號——開皇。楊堅一直是以護法金剛自詡的,據說這年號的意思是“聖皇啟運,像法載興”,表明新皇乃“祗奉上玄,君臨萬國”“生為人王”的真命天子。


    而他兒子楊廣給自己起的年號是“大業”。


    兩代父子都表現出要除舊布新、大治天下、開創萬世基業的宏偉抱負。


    隻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僅僅過了三十來年,對著神州大好河山指指點點、有權自起年號的就換了人。那人姓李,單名一個淵字。


    李淵其人


    和自己曾經的主公也就是大隋前後兩代帝王一樣,李淵也出生於一個身世顯赫的華麗家族,並且還是隋室近親——比楊廣大兩歲的李淵還是楊廣的親表哥呢!


    《劍橋中國隋唐史》有論——


    在宇文泰創建北周的其他贊助者中,還有突厥望族成員獨孤信和隋文帝的父親楊忠:他們的家族有著互相聯姻的關係。獨孤信有幾個女兒。大女兒嫁給了宇文泰之子,即北周的第一個皇帝明帝(公元557—561年在位)。他的七女兒嫁給了楊忠的兒子楊堅,即後來的隋文帝(公元581—605年在位)。他的四女兒嫁給了李虎的兒子李昺,這一對夫妻在公元566年生下了李淵。因此,李淵不僅是著名武人的後代,也不僅是統治中國西北部的漢、鮮卑、突厥貴族的混血兒,而且他通過他的母親又同北周及隋兩家皇室有著緊密的關係。


    就是因為出身顯赫,李淵七歲時就襲祖爵為唐國公,顯然要比十三歲以前一直待在寺院裏的七姨夫楊堅起家早得多!


    “倜儻豁達,任性真率,寬仁容眾”,這是《舊唐書·高祖本紀》對李淵成年後的描述。楊堅於開皇元年(581)開始名正言順地當起了大隋皇帝,也就在那一年,李淵成了皇上姨父的高級貼身侍衛千牛備身,後來陸續做過幾個地方的刺史。表弟楊廣即位後,他又做過幾個地方的太守,後入職京城,出任掌管京師兵器籍帳的正四品的殿內少監——這絕對是個隻能由皇親貴戚擔任的要害職位。大約就是在這個職位上,皇上表弟看中了他的才幹,後來又令其改任衛尉少卿,掌管京師的兵器和兵器庫,在楊廣第二次征討高麗時負責向前線督運糧草。後來貴族楊玄感發動叛亂,李淵奉詔馳往驛西鎮弘化郡(今甘肅慶陽一帶),兼知關右諸軍事,開始職掌兵馬。


    這份簡歷似乎表明,李淵對大隋王朝一直是忠心耿耿的,頗有些“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的意思。這當然隻是問題的一種表述,換一種說法就成了這樣:李淵胸無大誌暮氣沉沉愚忠愚孝混吃等死碌碌無為。甚至就是新、舊《唐書》及《資治通鑑》裏也不乏這樣的說法,似乎隻有後來成了唐太宗的李世民才是創建了李唐王朝的真正元勛。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的。


    之所以會有那種說法,且還上了官修史書,流傳至今,完全是李世民及其臣下給自己塗脂抹粉,為他們一夥用陰謀手段搶班奪權製造說辭開脫罪責而編撰出來的,甚至是“在唐太宗統治時期因太宗本人的堅持而編造出來的”。以材料翔實、立論公允見長的《劍橋中國隋唐史》就是這樣的說法。


    這沒辦法,誰讓李世民一夥玄武門政變後真就坐穩了天下,並且還弄出個彪炳史冊的貞觀之治呢?按照中國人的歷史觀,勝利者不但有權決定今後歷史的走向,還有權按著自己的口味和需要,對既成事實和過往歷史進行修訂篡改。原因簡單到簡直就不用說,誰讓人家勝利了呢?以成敗論英雄,勝者王侯敗者寇,歷來就是國中占主流地位的歷史觀。勝利者自然可以為所欲為,從來不會也不該受到譴責,這似乎已經成了國人的共識。結果就是一切,不僅成了現實,而且更成了一種理所當然的歷史觀。這種歷史觀當然為勝利者掙足了麵子,但也為後來的野心家陰謀家提供了現成的說辭,這是不是我們的歷史始終深陷於一輪輪搶班奪權、亂鬧鬧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怪圈而無法自拔的原因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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