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謝維克此生所見最美麗的風景。那些富有活力的柔和色彩、那些人類創造的直線和自然創造的強有力的、層層擴散的輪廓線條的完美融合、相互各異的元素彼此間的和諧共存，這一切給他的印象是一個複雜的融合體。以前他從未見識過這樣的景象，如果有的話，那也隻是這種景象的小小預示，那就是有些人沉思之中的平靜臉龐。
跟眼前的景象相比，阿納瑞斯的任何一個地方，即便是阿比內平原和尼希拉斯峽穀都顯得那麽地乏善可陳：貧瘠、單調、原始。西南區的沙漠倒是有一種博大寬廣的美，不過那樣的美很不友善，而且永遠是那麽單調。即便是人類耕作最多的地方，其風景也像是有人拿黃色粉筆隨意勾勒出來的一幅粗糙草圖。眼前的景色卻生機無限，充滿了歷史的滄桑，同時預示著無窮無盡的未來季節。
謝維克想，這才是世界應有的麵貌。
在那片藍綠色的絕美風光中，還有什麽東西在歌唱：那個聲音低回婉轉，極其優美動聽。那是什麽呢?一個小小的、甜美的天籟之音，在空氣中傳播的樂曲。
他凝神屏息，側耳傾聽著。
外頭傳來了敲門聲。謝維克身子還光著，於是轉過身，遲疑片刻後說道：“請進!”
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幾包東西，進門之後就站住了。謝維克穿過房間，先是以阿納瑞斯人的方式跟對方說了自己的名字，接著，又按烏拉斯人的方式，向對方伸出了一隻手。
這個人年紀在五十左右，臉上皺紋密布，麵容憔悴。他說了些什麽，可謝維克一個字也沒聽明白。他也沒有跟謝維克握手，也許是因為他手裏那些包，不過看他也沒有要把包放下、騰一隻手出來的意思。他的臉色極其凝重，也許是很窘迫。
謝維克本以為自己至少懂得了烏拉斯人相互問候致意的禮儀，看到對方這樣便很是困惑。“進來吧，”他又說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先生!”因為他覺得，烏拉斯人稱呼別人總是要用上頭銜或敬稱。
那個人又說了一通莫明其妙的話，一邊側身往臥室走去。這一次謝維克聽懂了幾個伊奧詞，不過其他的話還是莫名所以。他聽任對方往前走，因為看樣子對方是想要去臥室。也許這個人是自己的室友?可是臥室裏隻有一張床啊。謝維克不再去理會對方，轉身回到了窗戶邊上。那個人急忙跑進臥室，在裏頭乒裏乓啷地來回折騰了好幾分鍾。謝維克想對方應該是個上夜班的，臥室白天歸他用，在阿納瑞斯，有時候住房緊張的時候就會這麽安排。他正這麽想的時候，那個人又出來了。他說了些什麽——也許是“您請自便，先生。”——接著用一種很怪異的方式低了下頭，好像他覺得五米外的謝維克要打他的臉似的，然後就走了。謝維克繼續站在窗戶邊上，漸漸地意識到，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沖自己鞠躬。
他走進臥室，發現床已經鋪好了。
他若有所思地慢慢穿好了衣服。在他穿鞋的時候，又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了一撥人，神態跟前麵那個人完全不同;在謝維克看來，他們個個神態自若，情形就像是他們有權利進入這裏，也有權利進入他們想去的任何地方。拿包裹的那個人則是畏葸不前，幾乎可以說是偷偷摸摸溜進來的。不過，他的臉、他的雙手、他的衣服比後來者更接近謝維克心目中正常人所應有的樣子。那個偷偷摸摸的人舉止很怪異，外表卻很像阿納瑞斯人，後來這四個人舉止像阿納瑞斯人，但是他們的外表，包括他們颳得很幹淨的臉和他們那華麗的服飾，都更像是某種外星人。
謝維克終於認出來了，他們中有一個是帕伊，另外三個也是昨晚一直跟自己在一起的。他告訴對方自己還沒有記住他們的名字，於是他們又微笑著自我介紹了一遍：他們是齊弗伊李斯克博士、奧伊伊博士和阿特羅博士。
“哦，見鬼!”謝維克說，“阿特羅!幸會幸會!”他雙手搭在這位老人的肩膀上，吻了吻對方的臉頰。然後他又意識到，這種親切的問候方式，在阿納瑞斯也許很平常，卻很可能是這裏的人所不能接受的。
還好，阿特羅也熱情地擁抱了他。他抬頭看著謝維克，灰色的眼睛看起來朦朧一片。謝維克這才想起來，他已經近乎失明了。“親愛的謝維克，”他說，“歡迎來到伊奧——歡迎來到烏拉斯——歡迎回家!”
“我們一直在通信往來，相互攻擊對方的理論，已經那麽多年了!”
“你總是更有力的攻擊者。嗯，等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老人伸手去掏口袋。他那件天鵝絨學院長袍底下是一件外套，外套底下是一件背心，背心底下是件襯衣，襯衣底下也許還有件別的什麽。所有這些衣服、還有他的褲子上，全都有口袋。謝維克頗有興味地看著阿特羅在六七個口袋裏摸索了一番，每個口袋裏頭都有東西，最後他終於掏出了一樣東西：鑲在一片拋光木頭上的一塊小小的方形黃色金屬。“給你，”他盯著那個東西說道，“這是給你的獎勵，你知道，是西奧?奧恩獎。獎金已經打入了你的帳戶。拿著，這東西過了九年才到了你的手中，不過遲到總比不到好。”他雙手顫抖著把那個東西遞給了謝維克。
跟眼前的景象相比，阿納瑞斯的任何一個地方，即便是阿比內平原和尼希拉斯峽穀都顯得那麽地乏善可陳：貧瘠、單調、原始。西南區的沙漠倒是有一種博大寬廣的美，不過那樣的美很不友善，而且永遠是那麽單調。即便是人類耕作最多的地方，其風景也像是有人拿黃色粉筆隨意勾勒出來的一幅粗糙草圖。眼前的景色卻生機無限，充滿了歷史的滄桑，同時預示著無窮無盡的未來季節。
謝維克想，這才是世界應有的麵貌。
在那片藍綠色的絕美風光中，還有什麽東西在歌唱：那個聲音低回婉轉，極其優美動聽。那是什麽呢?一個小小的、甜美的天籟之音，在空氣中傳播的樂曲。
他凝神屏息，側耳傾聽著。
外頭傳來了敲門聲。謝維克身子還光著，於是轉過身，遲疑片刻後說道：“請進!”
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幾包東西，進門之後就站住了。謝維克穿過房間，先是以阿納瑞斯人的方式跟對方說了自己的名字，接著，又按烏拉斯人的方式，向對方伸出了一隻手。
這個人年紀在五十左右，臉上皺紋密布，麵容憔悴。他說了些什麽，可謝維克一個字也沒聽明白。他也沒有跟謝維克握手，也許是因為他手裏那些包，不過看他也沒有要把包放下、騰一隻手出來的意思。他的臉色極其凝重，也許是很窘迫。
謝維克本以為自己至少懂得了烏拉斯人相互問候致意的禮儀，看到對方這樣便很是困惑。“進來吧，”他又說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先生!”因為他覺得，烏拉斯人稱呼別人總是要用上頭銜或敬稱。
那個人又說了一通莫明其妙的話，一邊側身往臥室走去。這一次謝維克聽懂了幾個伊奧詞，不過其他的話還是莫名所以。他聽任對方往前走，因為看樣子對方是想要去臥室。也許這個人是自己的室友?可是臥室裏隻有一張床啊。謝維克不再去理會對方，轉身回到了窗戶邊上。那個人急忙跑進臥室，在裏頭乒裏乓啷地來回折騰了好幾分鍾。謝維克想對方應該是個上夜班的，臥室白天歸他用，在阿納瑞斯，有時候住房緊張的時候就會這麽安排。他正這麽想的時候，那個人又出來了。他說了些什麽——也許是“您請自便，先生。”——接著用一種很怪異的方式低了下頭，好像他覺得五米外的謝維克要打他的臉似的，然後就走了。謝維克繼續站在窗戶邊上，漸漸地意識到，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沖自己鞠躬。
他走進臥室，發現床已經鋪好了。
他若有所思地慢慢穿好了衣服。在他穿鞋的時候，又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了一撥人，神態跟前麵那個人完全不同;在謝維克看來，他們個個神態自若，情形就像是他們有權利進入這裏，也有權利進入他們想去的任何地方。拿包裹的那個人則是畏葸不前，幾乎可以說是偷偷摸摸溜進來的。不過，他的臉、他的雙手、他的衣服比後來者更接近謝維克心目中正常人所應有的樣子。那個偷偷摸摸的人舉止很怪異，外表卻很像阿納瑞斯人，後來這四個人舉止像阿納瑞斯人，但是他們的外表，包括他們颳得很幹淨的臉和他們那華麗的服飾，都更像是某種外星人。
謝維克終於認出來了，他們中有一個是帕伊，另外三個也是昨晚一直跟自己在一起的。他告訴對方自己還沒有記住他們的名字，於是他們又微笑著自我介紹了一遍：他們是齊弗伊李斯克博士、奧伊伊博士和阿特羅博士。
“哦，見鬼!”謝維克說，“阿特羅!幸會幸會!”他雙手搭在這位老人的肩膀上，吻了吻對方的臉頰。然後他又意識到，這種親切的問候方式，在阿納瑞斯也許很平常，卻很可能是這裏的人所不能接受的。
還好，阿特羅也熱情地擁抱了他。他抬頭看著謝維克，灰色的眼睛看起來朦朧一片。謝維克這才想起來，他已經近乎失明了。“親愛的謝維克，”他說，“歡迎來到伊奧——歡迎來到烏拉斯——歡迎回家!”
“我們一直在通信往來，相互攻擊對方的理論，已經那麽多年了!”
“你總是更有力的攻擊者。嗯，等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老人伸手去掏口袋。他那件天鵝絨學院長袍底下是一件外套，外套底下是一件背心，背心底下是件襯衣，襯衣底下也許還有件別的什麽。所有這些衣服、還有他的褲子上，全都有口袋。謝維克頗有興味地看著阿特羅在六七個口袋裏摸索了一番，每個口袋裏頭都有東西，最後他終於掏出了一樣東西：鑲在一片拋光木頭上的一塊小小的方形黃色金屬。“給你，”他盯著那個東西說道，“這是給你的獎勵，你知道，是西奧?奧恩獎。獎金已經打入了你的帳戶。拿著，這東西過了九年才到了你的手中，不過遲到總比不到好。”他雙手顫抖著把那個東西遞給了謝維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