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夫,我……奴知錯了。”


    趙常樂彎下脊梁。


    中山公主從不向別人低頭,中山公主的脊梁如同趙國的骨氣,寧願碎了斷了,都不會主動彎折。


    可中山公主已經自盡而死了,此時活著的,不過是一個身份低賤的舞姬而已。


    “奴雖是舞姬,可並不願意以色侍人,可當時……當時您強迫奴做不願意的事情……奴沒有辦法,奴非常害怕,情急之下為了保全自身,才砸破了您的頭,我不是故意的。大人有大量,求您——”


    “嗬……”


    趙常樂忍著惡心,一番哀求的話還沒說完,上首楊錯就發出一聲輕笑。


    極為不屑。


    趙常樂愣愣抬頭,看到楊錯站了起來,朝她走過來。


    他半蹲在她麵前,慢條斯理道,


    “你說你傷我,是因為迫不得已。可我怎知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也許你是受人指使,故意來殺我的。”


    二人離得近,趙常樂能看清他每一個細節的神態變化。此時他麵相還是溫和,可眼神卻——


    他的眼神,像林間忽然而起的瘴氣,忽然將她籠罩,惡毒的氣息仿佛恨不得腐蝕她的骨頭。


    趙常樂愣住,一時間不敢相信麵前的人是楊錯,記憶中那個克製有禮的君子。


    “受……受人指使?”


    趙常樂愣愣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她還沒說什麽,那邊長陽君先慌了。


    上大夫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阿樂背後有人指使?阿樂是他府上的舞姬,那這背後指使之人不是昭然若揭麽?


    長陽君滿頭流汗,自己是哪裏得罪了上大夫,上大夫要借題發揮對付他?


    長陽君連忙從席上站起來,幾步快走走過來,滿臉焦急,甚至比趙常樂這個罪魁禍首還要惶恐。


    “祭酒大人,阿樂背後怎麽可能有人指使?她一個下賤舞姬,砸破了您的頭,那全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我要是早知道,我一定囑咐阿樂好好在床上伺候您,保證讓您舒舒服服,銷魂極了——”


    “閉嘴!”


    楊錯冷聲,阻止了長陽君說更多露骨的話。


    可憐長陽君,滿肚子辯解的話,此時硬生生卡在嗓子眼裏,肥臉都憋紅了。


    真聒噪。


    楊錯眼中瘴氣又濃。


    心裏那個暴虐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想殺人。


    寬袖之下,楊錯握拳,將心裏的聲音壓製住。


    他眉微微皺起,便顯出慣有的克製氣質來。


    於是趙常樂就敏感察覺到,楊錯眼中的戾氣,似乎被控製住了。


    楊錯皺眉細想。


    如果這舞姬並非單純的爬床,如果她背後真的有人指使,如果她真的有更深的謀劃——那背後之人,不可能是長陽君。


    長陽君歌舞聲色,最好享樂,更重要的是,長陽君沒腦子。


    如果長陽君要害他,楊錯還不至於蠢到看不出背後謀劃。


    如果這舞姬背後真的有人,背後之人,一定心思非常縝密。


    楊錯目光重新落在舞姬身上,他眉頭鬆開,不再克製自己內心那個暴戾的聲音。


    陰翳重新籠罩了過來。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第5章


    趙常樂察覺到了楊錯的殺意,心裏一顫,連忙繼續辯解,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更沒有誰指使我,您——”


    楊錯抬起右手,在唇間豎起,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他臉上甚至帶著微微謙和的笑意,


    “這話你已經說過了,現在,說點我不知道的。”


    趙常樂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的?


    那就她重生這件事了。她打死都不說。


    見趙常樂如此,楊錯輕笑,“倒是嘴硬。”


    說罷,他右手伸前,一把握住趙常樂的手腕。


    趙常樂一驚,還以為楊錯又要跟她“這樣那樣”,下意識就想甩脫他。


    可楊錯手勁格外的大,仿佛鐵箍一樣,緊緊鉗著趙常樂的手。


    見趙常樂掙紮,他露出玩味獵物一般的笑,


    “快,說點我不知道東西。不然……我控製不住自己,可就動手了。”


    如果細細去聽,甚至能在他如玉石般的嗓音中,聽出一絲粗糲來,仿佛嗓子曾被火灼燒過。


    趙常樂完全愣住了。


    動手?什麽意思?


    是要對她施加刑罰嗎?


    麵前的人……與她記憶中的人完全不同。


    記憶裏的人,對人謙和有禮,克製恭謹,是最端方的君子。


    可麵前的人,同一個人,同一張臉,可卻是截然不同的氣質。


    趙常樂忘記了掙紮,隻是怔怔的看著楊錯。


    是他變了,還是她從來不曾了解過他?


    楊錯一怔。


    麵前的舞姬,一雙鳳眸,帶著迷惑不解,又有些許哀傷,像是故人重逢,一切卻已物是人非。


    笑兒?


    不,怎麽可能!


    楊錯瞬間用力,趙常樂的手腕傳來劇痛,她忍不住叫了一聲,終於挪開了直視他的目光,蜷縮在地上。


    楊錯咬了咬牙,強行壓下自己的晃神,將麵前這風塵的舞姬,與記憶中的人區分開來。


    趙常樂拚命掙紮,楊錯的手紋絲不動。


    他半跪在趙常樂身側,低頭湊近趙常樂的耳朵,如鬼魅低語,“這是我最後一遍重複這句話——說點我不知道的東西出來。”


    這舞姬嘴巴倒是硬。


    楊錯竟有點懷疑——或許她真的隻是一個爬床的舞姬?背後並無人指使?


    楊錯遲疑片刻,正欲放手的時候,可趙常樂卻因手腕間的劇痛,忍不住疼的冒出了淚花。


    弱者的眼淚。


    心裏那個暴虐的聲音想,好久沒看到弱者的眼淚了,真是有趣。


    既然有趣,何不多玩玩?


    於是方才理性準備停下的懲罰,卻又繼續下去。


    楊錯輕問,“疼不疼?”


    趙常樂拚命點頭。


    她現在隻覺得楊錯是個神經病,變態,對一個弱女子如此逼供!


    她疼的厲害,一時難以裝得低聲下氣,忍不住公主脾氣就冒出來了,大聲斥責,


    “你放開我,楊錯,我讓你放開我!大膽!你問的什麽事情我都不知道——啊!”


    趙常樂尖叫一聲,渾身冷汗直流——她手腕猛然傳來一陣劇痛。


    楊錯……生生將她的手腕擰脫臼了!


    楊錯驟然暴怒,


    “誰許你叫我的名字?!”


    稱呼官職,或者稱呼字號皆可,直呼姓名是非常不尊重的行為。


    他有字有號有官職,可是有一個人就是喜歡連名帶姓地叫他,一疊聲的“楊錯”“楊錯”,仿佛是宣示主權一般。


    那個人已經死了,所以往後,不允許有人學她。


    趙常樂幾乎要痛暈過去,她想叫,卻痛的叫不出聲,隻能緊緊蜷縮著身體。


    意識漸漸模糊,她恨不得就這樣暈過去,可手腕間的疼痛一陣一陣,偏扯著她的意識,不讓她直接暈過去。


    夜深而靜。


    正廳裏燈火通明,卻無人敢說話,就連呼吸聲都壓的很低。無論是長陽君,還是其他伺候的奴仆。


    如此暴怒的上大夫,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到——他生生擰斷了那舞姬的手腕!


    楊錯的瞳孔冰冷,看了看地上蜷縮的舞姬,他漠不在乎地移開目光。


    比這更慘的場麵,他看的太多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覺醒來我未婚夫權傾朝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帷並收藏一覺醒來我未婚夫權傾朝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