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有許多人對他不滿,在加上舊趙的人想要報仇,他的處境其實並不安全。


    這舞姬背後說不定有人指使,說不定是想趁他催.情.藥發,神誌不清時行刺。


    畢竟男人最脆弱,最不設防的時候,可就是在床上啊。


    楊錯眼神變冷。


    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個舞姬了。


    刑罰之下,任何人都會說真話。


    到那時楊錯就知道了,她是單純爬床,還是另有深意……


    長陽君見楊錯半晌不說話,心裏頭惴惴不安。


    天地良心啊,祭酒可別借題發揮對付他,他一個不求上進隻求享樂的人,沒事讓舞姬砸楊錯幹嘛,嫌命長嗎?


    都怪那個舞姬,她要是早從了祭酒,他哪至於受此驚嚇。


    長陽君滿頭流汗,生怕自己不能表忠心,


    “我……我這就讓人把那個不知好歹的舞姬處死,以解您心中憤怒!若是……若是看上了府中的誰,您盡管帶走,我沒有二話。”


    長陽君好歌舞享樂,平日裏專注於搜羅各地歌女舞姬,府中美色如雲。


    誰知楊錯卻道,“不必了。”


    “那舞姬此刻在哪裏?我有事問她。”


    他雖是溫聲詢問,一副君子模樣,可是心裏想的卻是——待會要用什麽刑罰,才能讓她乖乖開口。


    心裏有個暴虐的聲音想,好久沒活動筋骨了呢。


    長陽君連連點頭,“就在柴房關著呢!”


    “帶她過來。”


    第4章


    趙常樂砸破了楊錯的頭之後,迅速有人趕到,將她抓住,捆結實了,扔進柴房裏。


    她的腦袋磕在地上,眼前一片眩暈,緩了好久,才慢慢緩了過來。


    捆她的仆婦最是瞧不慣前院那些花枝招展,風騷浪蕩的舞姬了。


    如今阿樂落難,仆婦不忘冷嘲熱諷。


    “阿樂,當舞姬當久了,你連臉都不要了?上大夫的床,你就敢往上爬?”


    “你砸破了上大夫的頭,知不知道是什麽後果?——死!滿朝功勳,如今誰敢得罪上大夫?咱們家主君膽子小,一定不會放過你。”


    可無論仆婦怎麽嘲諷,柴房裏就是沒反應。說到最後,仆婦自己也倦了,鎖上門自己離開。


    柴房裏的趙常樂,從仆婦不間斷的羞辱中,終於搞清了兩件事情。


    第一,她確實是撞階了,也確實是自盡了。然而肉體死了,靈魂還在。如今她的靈魂,頂著一個名叫阿樂的舞姬的身體。


    第二,趙國已滅,新朝建立。屠戮宮殿的楊錯,如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上大夫。


    原身這個舞姬,前一瞬還在床上和楊錯“這樣那樣”,下一瞬她忽然重生,於是誓死不從,砸了楊錯滿頭血。


    很棒。


    任何一個男人,床第之間被女人這麽對待,還是一個身份如此低賤的女人,怕是都很生氣。


    趙常樂咽了咽口水,心想自己前途不妙。


    雖趙常樂不知道這座府邸的主人是誰,但甭管是誰,哪怕是稍微有一點政治嗅覺,都不會輕易的饒恕她,隻有這樣,才能讓上大夫息怒。


    趙常樂在地上蜷著身體,麻繩捆得極緊,她的雙手和雙腳此時都被勒麻了,仿佛有螞蟻在血液中流動一般難受。


    受盡寵愛的中山公主一十八年,從未受過這樣的待遇。


    趙常樂閉上了眼睛,隻覺得造化弄人。


    既然她有幸重生,就是老天爺覺得她有心願未了,所以再給她一次機會。


    而她唯一的心願,就是想殺了楊錯這個狗賊,替慘死的刀下的父王,那麽多的趙氏宗室報仇。


    報仇?


    趙常樂苦笑,她剛重生,性命就危在旦夕,還指望報仇?


    上輩子因楊錯而死,這輩子還要因他而死嗎?


    怎麽兩輩子都跟他扯不斷關係了!


    趙常樂狠狠咬唇,驅散了自己的喪氣。


    不行,她不能就這麽隨隨便便死了。


    她才重生多久?怎麽能這樣浪費第二次生命。


    她一定要活下去,要親自殺了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這樣才有資格去九泉之下見父王。


    哪怕像螻蟻一樣,她都要活下去。


    活下去,殺了楊錯。


    趙常樂在心中刻下這幾個字。


    可是怎麽辦呢,楊錯是位高權重的上大夫,自己卻隻是一個低賤的舞姬啊!


    趙常樂拚命思索——


    奴仆的命不算命,處死之後都不用通報官府的,跟貓貓狗狗沒有區別。


    所以奴仆的性命,其實全仰賴主人的心情。


    遇到一個寬宏大量的主人,對很多奴仆來說就是最幸運的事情了。


    那麽,楊錯算寬宏大量嗎?


    趙常樂閉上眼,回憶著楊錯。


    謙遜有禮,端方君子——這是絕大多數人對他的評價。


    趙國舉國尚武,他這樣君子的讀書人極為難得。


    趙常樂甚至極少見到他發脾氣,他總是能很好的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若非他脾性如此溫和,父王也不會把她嫁給他。


    那麽砸破他頭的這件事,楊錯也許會大人有大量?


    趙常樂正想著,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與燈燭的亮光。


    柴房門從外打開,暗夜裏的燈燭映照下,兩個身強體壯的仆婦走了進來。


    她們一句話都不同趙常樂說,隻是把她腳上的麻繩解開,就將她押了出去。


    從柴房往外,不知經過了幾個回廊與院落,趙常樂被帶到一個燈火通明的正廳裏。


    一個仆婦進去報信,片刻後,長陽君一聲怒斥,“把那個賤婢給我拖進來!”


    上輩子的中山公主,從沒被人關過柴房,從沒被人叫過賤婢,更從沒被人拉著胳膊扔進房間裏。


    所謂重生,可能就是為了彌補那些“從沒”吧。


    趙常樂苦中作樂地想。


    她被兩個仆婦拽著胳膊,一把扔進了屋裏,地麵堅硬,趙常樂的手肘被蹭破好大的一塊皮。


    她咬牙忍住疼,不讓自己叫出來,不讓自己示弱。因為她的眼前,是纖塵不染的苧麻白袍。


    楊錯。


    他像是天邊雲,而她肮髒的如他腳下的泥。


    趙常樂吃力的抬起頭。


    她看到楊錯正襟危坐,跪坐在正座上。


    苧麻白衣,寬袍大袖,因頭部受傷,此時額上纏了一圈繃帶,發冠不方便梳起來,便隻是隨意垂下。


    他像是楚辭裏的雲中君,在雲層裏俯視眾生,峨冠博帶,麵孔端方,肅穆而正直。


    楊錯垂眼,看到那舞姬一雙驚惶的鳳眼,她衣衫裸露,腰部與大腿皆暴露人前,十足十的風塵氣息。


    除了一雙鳳眼,並無任何地方與記憶中那個天真嬌憨的人相似。


    方才若非催-情-藥的藥效,他怎麽會將這舞姬認作笑兒。


    一想到自己差點與這舞姬合歡,楊錯就不自覺的厭惡的皺眉。


    他討厭別人碰他,更何況這低賤肮髒的舞姬。


    想到這裏,楊錯眼中充斥著戾氣,仿佛是山林瘴氣,給他君子麵龐抹上一層陰翳。


    身上這身衣服,回府之後要扔掉,楊錯想,被人碰過,就髒了。


    楊錯身旁,客席上陪座著長陽君,他見楊錯皺眉,明顯不高興,立刻就慌了。


    於是轉頭,對著趙常樂就是一頓斥罵,


    “阿樂,你這個賤婢,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傷害上大夫!”


    趙常樂咽了咽口水——


    興師問罪的來了!


    她沒有原身的記憶,但此時也猜出來了,這位客席上綾羅綢緞加身的大胖子,一定就是這座府邸的主人。


    能不能活下去,就看現在的了。


    趙常樂吃力地從地上趴起來,她用少的可憐的布料遮住了自己裸露的大腿。


    看著麵前的楊錯,趙常樂下了決心。


    不就是求他嗎?


    為了活下去,她什麽事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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