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瞄弗林特的表情,對方倒很平靜。何塞不得不重新審視一遍目前已經有兩例成功案例的實驗,開始回憶青金琉璃中的自己是否隱瞞了真實的成功率。【根據測算,我有百分之二點一的幾率活下來,變回失去所有記憶、一片空白的‘人類’,嗬、我研究了這麽多年,又要把根本不知道結果如何的實驗最先用在自己身上了。】已經變回人類的拉爾修就在隔壁吃著人類的食物曬著太陽,何塞可以算是最先完成實驗的人,但也僅僅是伊諾沒來得及在其他人身上看到成果。人類之所以被轉化為吸血鬼,是因為一部分惡魔之血進入到身體循環當中成為他們的一部分,跟自身緊密結合不可分割,這些惡魔之血的來源是惡魔穆沙佩普,但接受完全濃度血液的其實隻有伊諾·特裏斯維奇一個人,他轉化自己的學生時已經削弱了惡魔之血的一部分霸道性質,讓它更易於被人體接受而不是弄死對方,所以吸血鬼才會誕生,它的傳承才會更加安全。但是與之相反的操作卻難如登天。一顆鹽融入水中想把它還原可以析出蒸餾,但試圖把融入惡魔之血的血液恢複原狀遠遠沒有這麽簡單,唯有舍棄血液,直至體內殘留的部分不足以支撐吸血鬼的特性繼續存在,而且必須保證這個“人類”能夠繼續存活,才算是成功了一半。至於另一半,這種“人類”不能再接觸吸血鬼的血,一旦接觸就會激活體內殘留沉睡的惡魔之血,讓身為永夜一族的吸血鬼特性重新複蘇。提亞斯舉起杯子,以示感謝何塞能跟他分享這個有趣的原理,“我好像聽明白了,惡魔之血是種毒,毒藥喝多了人會變異,我們的身體跟毒開始共生。”“而變回人類等於是把身上無論好血還是壞血全都弄出體外,要是人這樣還能活就可以重新擁抱陽光,隻是要注意一點,身體裏的毒不是全都消失,它們隻是因為數量稀少寡不敵眾暫時休眠了,一旦外界刺激——重新有惡魔之血進入體內,它們又會開始活躍,把這個人類變回吸血鬼。”“吸血鬼想完全變回原本的自己是不可能的,洗去記憶重生為‘人’,不過是為了逃避死後墮入地獄的一種手段。”弗林特替沉思的何塞回應,聲音帶著似有若無的冷淡,“這本是神匠對他的昔日戰友竭盡所能的補償,但除此之外,那些不知歌洛仙和天使究竟是何存在的吸血鬼們,何塞也想讓他們平等地得到選擇的機會。”何塞勾勾嘴角,“我在薩利維亞認識了一個小姑娘,她的家人把她賣給人販,那孩子又因為她的美貌被轉化為吸血鬼。她和拯救了她的主人都是真正的無辜者,不該因為這份命運而悲慘地墜入地獄,所以我決定把‘福音’賜予密督因所有的吸血鬼。”提亞斯略微諷刺地笑了聲,不得不說,“就因為見到過幾個人無辜,就想要赦免所有人……您大概忘了,吸血鬼中那些為了力量投入黑暗、為了殘殺同胞舍棄陽光的才是大多數。”“你大概也忘了,吸血鬼犯罪在過去不需要由專門的獵人裁定,他們的刑罰跟普通人類等效,適用的法律也是。”何塞看看自己的手指,語氣輕飄飄的,“我想強調的是,【就算變回‘人類’,罪也不會因此消失。】,如果罪孽積累過多,在我這洗心革麵可不起作用。話我就說到這裏,這件事不勞煩你費心了,當過弗裏亞基諾幫凶的提亞斯先生。”吸血鬼男人表情微妙地變了變,他嘴裏發出哎呀哎呀的動靜,偏移視線,瞥了眼默不作聲的弗林特,心裏似乎明白了他們的打算。“所以如今阻礙您前進的除了肆虐密督因的惡魔,就是這個實驗的完成度了。”“我的確需要拉爾修的血,他身上一定存在幫助我完成實驗的要素。”何塞承認,神情莫名糾結。——但我實在沒想好該用什麽說服他幫忙。幾分鍾過後,提亞斯找了借口沒有陪同,何塞跟弗林特站在書房門口,前者對自己的戀人嚴肅叮囑,“待會兒進去你一定一定要注意收斂氣息,他現在是個人類,萬一被嚇死就糟了……”“我知道。”弗林特露出一個奇妙的微笑,嘴唇輕碰了下何塞的臉頰,叩響房門。“進來。”兩個人以為的書房其實不隻是書房,還是個畫室,屋內灑滿暖光,窗外不見積雪,溫暖到看不出這是個冬日,典雅的陳設簇擁著房間一角的黑發男人,他穿著寬鬆的襯衫,下巴拄在窗台捧著一本書,見兩人進屋隻抬了一次眼就把目光重新落回書上,等著他們說明來意。書房剛好有一個角落沒有被光照亮,那兒是會客桌椅所在之處,地上有被搬動的痕跡,何塞溜著牆邊坐過去,跟弗林特挨在一起,清清嗓子,在變了幾變的臉色中緩緩開口,“我是何塞·伊諾,我旁邊的是……”“弗林特·博納塞拉。”這感覺太奇怪了。何塞不禁心想。弗林特目光淡淡地掃過去,拉爾修卻沒看他們,直到把這頁書看完,他拿一片幹枯的楓葉當作書簽夾在書裏,緩緩走向兩人對麵。“賽斯特·拉爾修。提亞斯告訴我這不是我的本名,我原本有一個更為高貴的名字,但被我自己舍棄了。”拉爾修淺淡的紫眸依次落在何塞跟弗林特身上,他沒有計較他們剛剛在早餐時間打擾自己,但也顯而易見地不是很熱情,“兩位看起來都不是普通人類,那麽來找一介普通人類的我有何指教?”依照提亞斯的交待,他把拉爾修從鷹空山裏帶回來後沒有告訴對方之前的遭遇,至於記憶一片空白的原因被他用遭遇突如其來的變故搪塞了過去,顯然是不想負責接下這種難以解釋的任務,因此拉爾修現在應該對自己一無所知,卻看起來一副當家作主的模樣,就像還保留著吸血鬼甚或更早以前的影子。“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何塞實話實說,可是他發現在他開口之前,拉爾修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沒有移開過。何塞皺皺眉頭,按理說如果單看外表弗林特要比自己出眾太多,他們的“第一次見麵”拉爾修不該多注意自己才對吧。在良久的觀察後,拉爾修輕聲問:“你是我的什麽人。”如果全然陌生,不可能會來拜訪,拉爾修的疑問很好找到例證的支持,隻是何塞還是在糾結為什麽他問的是自己而不是弗林特。“我曾經……照顧過你,而你也照顧我很多。”何塞在小心的盤算中組織起自己的語言,“你會變成現在這樣有個很複雜的原因,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稍微解釋給你聽。”“我不想知道,那會徒增我的煩惱。”拉爾修聲音果斷而清脆地回絕,“我現在的生活愜意有趣,隻是聽說外麵有惡魔在亂爬搞得人心惶惶,如果有人能解決它,我想我會願意幫點小忙。”這聽起來像是要和他們做個交易。即使對現狀不甚清楚,拉爾修依然能感覺到來到他麵前的兩個人不同尋常,何塞不禁沉思,有點理解自己在之前一無所知的時候,那些來自過去的人注視著他時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了。即使全然不知,也能用身上殘留的“感官”來觸摸世界,現在的拉爾修對何塞有熟悉感,那是擁有同一個靈魂之人深刻在骨子裏的直覺意味,隻是拉爾修不知道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麽,也好像失去了探究的興趣。不過既然拉爾修願意開口,何塞必須趁熱打鐵,“我們會解決密督因的惡魔,讓你的生活不會因此被打擾。我需要一些你的血,保證不影響你健康的程度。”“血。”拉爾修重複這個字眼,“你是吸血鬼,要我的血是拿來喝麽。”“不,是為了一些研究。”何塞說,“這個研究如果成功,雖然不是完全、但至少能讓密督因變得更好一些。”人類之身的拉爾修陷入沉默,似乎在盤算自己能得到跟失去的東西是否成正比,而何塞則用空餘時間把手背到身後偷偷摸摸去蹭弗林特的手,偷瞄對方的表情。來到這裏後的弗林特大多是目空一切的神色,現在也不例外,他很謹慎地在壓製自己的力量,不讓外泄的壓力影響到眼前的人類,此時的弗林特用餘光瞄著偷看自己的何塞,彎起嘴角,這讓何塞放心下來,開始專心致誌等待拉爾修權衡利弊。“你在好聲好氣對一個沒有力量的普通人類請求他的幫助,說實話我很意外,何塞。”拉爾修仿佛很熟絡地叫著何塞的名字,身體往軟墊上靠了靠,“強者能很輕易支配弱者,你沒有這麽幹,想必要麽是欠過失憶前的我很多錢,或是有其他特別過意不去的虧欠。”“……差不多吧。”“我可不想隨意消費‘大人物’對我的耐心。我可以把血交給你,但你要保證我的生命。”淺紫色眼眸的男人叩叩椅子扶手,沉靜地搖搖頭,“還有不要讓我卷進什麽麻煩的漩渦裏。你身邊的這個……你的戀人還是丈夫?他眼睛裏的敵意總讓我有一種、等事情結束後我就會曝屍街頭的感覺。何塞生硬地微笑,伸出手來,“那完全是你的錯覺,拉爾修。我們向你保證不會這麽做。”他覺得是拉爾修看錯了,明明弗林特的眼神非常正常。拉爾修無奈地一挑眉後露出微笑,“我喜歡你叫我名字時的尾音。”何塞卡了下殼,覺得這話似曾相識。不過顯然事情進行的很順利,眼前的拉爾修既不想探究過去,也對何塞他們的身份不感興趣,“知道”是一種負累,所以他選擇舍棄它們,這倒是符合何塞對這些由吸血鬼變回人類後的希冀,隻是沒想到也能在拉爾修身上看到。沒過一會兒,拉爾修抽回自己的手臂,看著何塞手裏裝有自己血液的兩支玻璃管,隨口問道:“這些就夠了?我以為你會直接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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