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何塞,請跟我來。”命令副團長收拾殘局,洛裏尼在前方引路,步向走運沒有被破壞的中庭。突然,騎士團長後知後覺地回過頭,看了眼何塞、準確來說是確認他身邊。“怎麽了。”何塞本來想去招呼不知哪去的蜘蛛魔像追上來,接收到這道目光後,他回看對方,晚霞般的雙眼微微眯起。“……沒什麽。”洛裏尼立刻把頭轉回來當作剛剛什麽都沒幹,心中卻升起一種不太妙的想法。天使身邊那個博納塞拉獵人呢。可是饒有麵對惡魔勇氣的洛裏尼此時此刻也不敢發問,原因在於何塞最後那個變化的眼神。那是他絕對不會看錯的、褪下親切溫和的外殼,帶著警告意味的黑暗冰冷。這讓洛裏尼再憑空長幾個膽子也問不出任何話來。他能感覺到在這兩個人身上,有什麽事情已經發生了。穿過中庭,洛裏尼毫無停頓地把何塞護送到地下法理部所在的密室,他刷地推開門,來不及去欣賞掩體後的眾人發現來者不是惡魔而是活人後露出的欣喜神色,快步來到尤斯塔斯跟前進行簡短的匯報和通傳。吸血鬼的耳朵能輕易聽到他們的交談,但何塞沒這麽幹,他打量一圈密室裏的人,發現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點魔法的氣息,外加牆壁前被關閉的魔工機械,他大略已經知道這是幹什麽用的地方了,不愧是最先告誡過他們的灰堡教宗,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在失去獵人的支持後迅速判斷出現階段最能給自己助力的東西。“我是尤斯塔斯,何塞。”將天使請進最深處的小房間,灰堡教宗讓洛裏尼立即去處理傷口,隻留下自己跟何塞兩個人獨處,而在短暫且不經意的打量之後,已經恢複往日風格的金發青年開門見山地發問:“我冒味一問,您引走惡魔的方法能確保它多久不會再度襲擊灰堡?”“不會太久,它感覺到的氣息不是真的惡魔散發出來的,而是我讓一號分析機模擬出的魔能波譜,除非惡魔真的出現,否則佯裝不了多久,所以我的建議是你們應該暫時撤離灰堡。”“我明白了。”兩人的對話就這麽開始了,毫無寒暄跟客套,就仿佛他們早就相識,省略沒用的話語直接進入正題。天使教會新一代的領袖與理應是信仰源頭的密督因天使,這看似息息相關的兩者,如今的想法卻已截然不同。溝通的必要性就在於此。既然生命沒有在今天結束,尤斯塔斯就要繼續在自己的位置上為密督因謀求新的出路。他淡淡地看著何塞好像不會熄滅的金紅眼瞳,如果沒記錯,何塞·伊諾的眼睛是藍灰色的,“我想先確認一件事,當然,您有不回答的權力,如果認為這是必要的話。”“我沒有恢複記憶。”何塞直接給出對方接下來問題的答案,沒有賣關子,“但我通過一號分析機中的記錄大概了解到過去發生的事。附帶一提,我曾失去的血已經回到我的身體,不打算再度奉獻。基於此,教宗大人,您可以稍微思考該怎麽問下一個問題了。”不一樣。尤斯塔斯很明顯感覺到何塞·伊諾的變化,對方跟兩個月前洛裏尼的轉述判若兩人,與喬瑟夫的報告也不盡相同,他輕易就能猜到這與何塞身邊消失的那位眷顧者有關,米迦爾對惡魔容器的推測猶在耳畔,但尤斯塔斯聰明至極,他不會像洛裏尼那樣露出端倪,因此金發男人連些微的表情都沒表露出來,衝著何塞微微頷首,“如果能告訴我您接下來的計劃,天使教會將全力配合您的行動。”教宗沒有等來天使的回複,所以他立馬在腦海裏把自己剛剛的話語歸為不可言說的部分,換了一種方式。“天使教會能為您做些什麽?”“在我跟惡魔的戰爭中盡量保護好人類。”何塞這次十分配合,他把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形容為“戰爭”,然後馬上對這句話進行了補充,“我說的人類包括吸血鬼,教宗大人。”這一次沉默的一方輪到尤斯塔斯,而且他有一種被看穿的錯覺,雖然這隻是錯覺。何塞的聲音不緊不慢,“據我所知每一任密督因天使教會的領袖、過去是大主教,自瓦格納三世起改稱教宗,你們都很清楚密督因經曆浩劫後是怎樣重建起來的,也應該知道天使教會最初的使命。”用信仰的力量令人們從戰爭的陰影跟瘡痍中走出,以及成為維係吸血鬼和普通人之間和平的橋梁。灰堡的法庭在過去不隻保護受到吸血鬼侵害的人類,也保護被誣陷和中傷的吸血鬼。教會不像現在這樣需要當獵人和吸血鬼之間的調停人,因為過去博納塞拉的審判是天使直接的命令,無人可以置喙。吸血鬼隻是另一種在暗夜生活的人類,教會應該一視同仁地看待他們,賦予他們和普通人等同的權利,至少在千年以前,灰堡依然在這樣做。何塞一甩手,把室內的光打亮了些,聲音裏多了些柔和,“我不是在要求你立刻改變觀念,包容那些到處亂爬的食屍鬼和為非作歹的吸血鬼暴徒。現在的世道跟過去不同,吸血鬼數量太多,被蒙在鼓裏當自己是惡魔後裔的大有人在,瘋狂發展子嗣不顧後果的也不是沒有,在這一點上教會和始祖都負有責任。”尤斯塔斯不置可否,“騎士團正在與當地貴族的武裝以及薩利維亞的獵人合作處理趁亂胡作非為的吸血鬼,我會讓他們將其暫時收押而不是處決,也會發布命令妥善對待無罪的吸血鬼。”“多謝,你們的確不能指望過去的守護者,博納塞拉那幫獵人被惡魔腐化,能老實待在古曼韋爾就已經是在做好事,你們要靠自己了。”兩個月來一直在“靠自己”的灰堡教宗喝了一口剛剛順手倒的熱茶驅趕地下室的寒意,說到了某些重點,“可是剛剛出現的東西不是人力所能戰勝的,何塞。”何塞表情嚴肅,“那是當然。”“您願意出現在這裏而不是轉身離去,我想這意味著您不打算對它們袖手旁觀。”尤斯塔斯直截了當地問:“您有幾分把握能殺死它?”“讓一個法師正麵迎戰惡魔的時代已經過去兩千年了,那需要非常龐大的魔力支撐,教宗大人。那隻黑鴉還有穆沙佩普,期待它們兩敗俱傷可能更加現實。”何塞的聲音冰冷下來,“處理掉它們是我的私事,方法比較繁瑣,可能需要改變某些地方的地貌用於設下陷阱,我現在爭取到的時間是為我自己爭取的,這就是我說希望你們在戰爭中盡量保護人類的原因。”能稀鬆平常說出要用整個密督因的土地當作戰場的天使給灰堡教宗帶來不小的衝擊,不過他很清楚在絕對的力量下一些計謀將全然不起作用,惡魔是不講道理的生物,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人把遭遇惡魔比作天災降臨。介於情報的缺失,尤斯塔斯無法推測出何塞和弗林特原本在既定去往海邊的路上發生怎樣的意外狀況令他們遭遇到本該在威斯特群山中的惡魔,但結果是弗林特·博納塞拉可能真的被奪取了軀殼,惡魔得以重見天日。這樣一來何塞現在的態度就很好理解了。有些事情並非不去說就不存在,天使看上去不在乎別人的揣測,卻為尤斯塔斯帶來沉重的壓力。無所牽掛的人是強大卻也危險的,如果現在何塞·伊諾真的已經對密督因沒有感情,剛剛的話更像是為了避免責任的一種托詞。所以即便這麽說可能激怒天使,尤斯塔斯依然不假思索地問道:“我希望您盡量避開在城鎮與惡魔交手,或者給予我們相應的預警,這是我最懇切的請求。”何塞搖了搖頭,“抱歉,我不能答應我可能做不到的事。我說過自己跟惡魔的力量差距很大,而我又必須首要保證自己的存活,所以很多事到時候就顧不上了。”他迎上尤斯塔斯滿是暗色的目光,無奈地笑了,“忘了那個舍生忘死的天使吧,教宗大人,兩千年前我為了我的夥伴沒有獨善其身,幾天前用迎難而上換來慘痛的教訓,它們代表的是同一件事,力量和責任是成正比的,想守護的東西和時間也是。”無所不能的神匠敗給了時間,何塞在說這番話時思緒飄到另外的地方,心想,他現在是否要等待時間抹平他的傷痛?其實對於教宗的顧慮何塞是有一些計劃的,可這些計劃還沒有到成型的階段,與其給人希望,不如等到有些眉目再說,他與尤斯塔斯的第一次談話就在近乎毫無成果的氛圍裏結束了。從想不出答案的念頭裏回到現實,何塞已經站在中庭的走廊,透過窗戶看外麵的光景,尤斯塔斯想等待接下來的來日方長,何塞沒有拒絕也沒時間安慰對方能不能接受,他不會在灰堡停留太久,畢竟計劃表上寫著不少要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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