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順起他的話,“人類能經過的地方惡魔也輕易可以進來,也許帕裏鎮的人就是慢慢遷移到山裏的,卻沒聽他們提過,難道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故事太多了,忘記痛苦的回憶是人類的一種自我保護機製——好像有這種說法,大家都想保留快樂的記憶,久而久之,真實是什麽就很難衡量。”例證到處都有,就連兩人的經曆也跟它有所關聯。何塞笑了笑,“我發現你貌似很適合當個史學家,不會是被米迦爾感染了吧,要不要去諾蘭做他學弟。”弗林特忍不住說:“你之前還說要我去當鐵匠跟木匠。”“技多不壓身。”何塞飛得快些,好讓弗林特把抱怨憋在嘴裏,然後自己就能占據主動了。“我也會好幾種技能啊,魔法和烹飪,雖然後一個還在入門級。”“的確,反正我也不會說你做的東西不好吃。”“因為我做的東西確實很好吃。”快要看到樹林中掩映的山鎮,何塞觀察月亮的高度,說道:“時間還不晚,但似乎來不及回小屋了,去茉莉家蹭一頓夜宵然後給鎮長送藥去怎麽樣。”“你怎麽解釋我們倆一個不能露臉吃飯一個根本不能吃的事,現實不允許我們去蹭飯。”不過弗林特早有準備,自備幹糧回去加工一下就是一頓夜宵,他剛想把這個提議說出來,就發現何塞越飛越慢。弗林特的觀察先於疑問,他的目光跟著沉下。他們兩個都清清楚楚看到,帕裏鎮上沒有任何一家亮起燈光。“先落進樹林,何塞,我們從地上摸進去。”弗林特迅速而冷靜地做出決斷,夜風凜冽蕭瑟,他們沒有從裏麵聞到血腥味,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何塞臉上的歡喜和放鬆已經消失無蹤,他麵色森寒地張張口,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咬緊牙關點頭,照弗林特的話輕點樹冠,沉進腳下的針葉林中。帕裏鎮的入口豎立著防範野獸用的路障,何塞和弗林特在林中穿行片刻就能看到那裏完好無損,並無打鬥跟破壞的痕跡。“我沒有感覺到人的氣息。”何塞覺得不用自己說弗林特也能感受得到,他想往更近的地方看看,找尋雪地裏是否有人類以外的腳印,想知道是不是在他們離開的時候,惡魔不幸造訪此處。“小心些,我們先找……幸存者。”弗林特用戴露指手套的手按在腰間的飲羽上,在說出幸存者這個字眼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何塞縮了下肩膀。何塞緩緩點頭,“……我知道,惡魔可能還沒走,我們要小心。”今晚的月輪大而耀眼,把小小山鎮的道路照得雪亮,何塞走在前麵注意前方的異動,弗林特在他身後隨時警戒來自背後的危險,他們兩人矮身貼著磚石房屋移動,很快來到距離入口最近的房子,弗林特用刀釺開緊閉的窗戶,靈巧而輕盈地翻了進去。何塞半跪在牆根底下,思索除了惡魔襲擊的別種可能,但無論怎樣描摹,他的內心都很清楚,到了夜晚還沒有亮起燈光也沒有任何炊煙升起的鎮上能遭遇的變故唯有一種。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鎮民們其實已經早一步發覺危險來臨,事先全都避入深山裏的避難所了。不一會兒弗林特就回到何塞身邊,麵色凝重地悄聲道:“沒有人,沒有打鬥或者掙紮的痕跡,但他們也沒帶走避難用的東西。”甚至連禦寒的衣物跟工具都好端端放在原處。何塞臉色冷得可怕,他一眼望向道路盡頭,什麽聲音都沒有,雪停以後就連風也跟著停了,無論是人的聲音還是惡魔的聲音,整個帕裏鎮仿佛就隻有他們兩個,一天之前還充滿人煙的聚落隻剩下一棟棟空屋,一片還沒來得及融化的白雪,跟周圍黑黢黢的山林。“我們去鎮長家看看,如果還是沒有發現,就進山去避難所找。”何塞不覺得一間一間屋子搜查會給他們帶來答案,惡魔如果十分狡猾,很可能還隱藏在某處等待沒有歸來的人繼續它的殺戮。弗林特目光沉靜地看著何塞,“他們什麽都沒有帶走,如果真的進了山,不會……”“我知道,但萬一有可能……我們不能放棄。”何塞馬上打斷弗林特的話,也像在把天真的想法講給自己聽。惡魔有各種各樣的形態,有笨拙的也有迅捷的,是否有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取人性命還不留下任何痕跡的種類出現在這裏,即使再出色的惡魔學者都無法下這個論斷。何塞還是心存些微的妄念,他的鼻子沒有聞到血味,他還沒有見到任何一個活著亦或死去的人,他不信惡魔能在殺死人類的時候不留下印跡。茉莉……莫爾森先生……鎮長……鎮長的家還要往深處走,弗林特一邊把何塞納入自己的保護圈內,一邊觀察周圍房屋和道路,山裏應該在傍晚又下過雪,原本由居民留下的腳印變成一個個淺淺的凹坑,已經看不出形態,但這裏麵沒有淩亂奔逃的腳印,也沒有被惡魔或是野獸拖拽後在地麵形成的擦痕。如果一戶人家猝不及防遭遇變故,周圍的人反應全無的可能性非常低——或是逃跑,或是一腔熱血與之對抗,或是……還有極端的第三種選項、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死去,可這情況又不會造成留下空屋的現在。一切正如他們所想向著不尋常的方向發展,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惡魔這回事,見到這情狀的人隻會把帕裏鎮的異狀當成離奇的失蹤,而且還是連反抗都沒有的、居民們同時又自發而成的消失。難道不止一隻惡魔,成群結隊的怪物集結在小鎮裏就為打破它的安寧嗎。誰也不想在安逸的生活中迎接惡魔從天而降,他們兩個都從各種各樣的人口中知曉人間四處俱是危險,沒有那一個地方絕對安全,可是今天此刻就在自己麵前、陰影漫溢而來,在他們離開的短短時日奪走了小鎮全部的人,他們不可能在根本不知道敵人是誰前掉頭離去。雪地裏清晰的腳印隻有何塞跟弗林特剛剛留下的,在他們身後蜿蜒出兩道細線,他們速度飛快地趕到鎮長家中,弗林特繞向屋後,何塞緊隨其後,他記得這後麵有一個很大的院落,聽說是鎮長在入冬前特地開辟出來給大家堆放木材和糧食的地方。屋後的院子裏,砍伐下來的木材整齊堆疊,用油布嚴嚴實實蓋住,楔上固定用的鋼釘,其中較高的一堆上落著積雪,矮小的另一堆上麵則幹幹淨淨,但不知怎麽有些高低不平。弗林特在看到兩垛高矮不同的油布時本沒有在意,但下一個瞬間,他臉上的血色被徹底的蒼白取代,一個不可能出現的念頭席卷腦海,徹骨寒意從腳底直躥頭頂,獵人在半秒之內從麻痹的舌頭上找回聲音,低吼出“何塞……!!”本想從後門開鎖進入屋內查探的何塞聽到背後弗林特帶著極度緊迫和一絲顫抖的吼聲,他猛回過頭,視線定格於勁風直擊自己麵門,一道黑影如鷹隼般閃身襲來,弗林特飛身而來同時拔刀,破空的碰撞聲成為開幕的哨音,而這也確確實實就是精鋼武器相擊的動靜。惡魔是不會使用武器的,它們有近乎無懈可擊的肉/體,所以更信賴自己的爪牙和身軀。一擊過後,弗林特被襲擊者撞向身後的木垛,他驚險地偏過頭顱躲開對方接下來的劈砍,而何塞也幾乎同時看到弗林特身後和身前的兩樣東西。一個是被劃破的油布裏露出的已經凍成青紫的手臂。一個是襲擊者深幽的碧綠眼眸。第一百二十二章博納塞拉。當那道並非弗林特眼眸的碧綠中射出幾乎無機質的殺意時,何塞後知後覺將這裏發生的事串聯。不是惡魔襲擊了小鎮,而是博納塞拉獵人如同鬼魅般在這平凡的一天降臨,人類對與自己相同的人型生物防備很低,況且即使有陌生人到來,一直過著安寧日子的普通人也不可能有力量跟獵人們對抗,博納塞拉殺死鎮上的人,把他們搬出家門藏進木垛,獵人的手法幹淨利落,在奪去生命的過程中能把傷口控製在最小的範圍,一擊斃命,所以何塞聞不到血氣,這也誤導了他一開始的判斷。而最致命的一點並不是這些,而是——博納塞拉獵人是怎麽通過禁製來到外麵追上他們的?!——這些人是衝著弗林特跟何塞來的,他們在此地的停留造成小鎮的厄運。博納塞拉們在行凶後在這裏營造出惡魔進犯的離奇氛圍,誘使兩人絆身調查,一直藏在附近出其不意。弗林特在看到對麵的綠眸之前已經在電光火石之間有了決斷,他沒時間驚疑家族為什麽能準確無誤地找到他們,在對方向何塞迸發出殺意之前,他同樣迎上去將自己的怒火傾瀉。他們花費這麽久、找尋了這麽久才得以從密督因的亂局中獲得片刻喘息,家族卻如影隨形,打碎他們即將迎來的未來願景。弗林特非常清楚,隻要被找到,就是不死不休。他毫不懷疑即使在這裏將他們殺盡,家族依然會窮追不舍,直到一方筋疲力盡或是一方徹底放棄為止。弗林特在踏進獵人的攻擊範圍內時目光已經毫無溫度,他在刹那間出刀、拔槍,一擊劃開對麵獵人的脖子,另一槍則正中從圍牆後閃出來的新敵人眉心,砰的血花從後麵那人後腦迸出,眼前的黑衣獵人也同時無聲倒地,致命的傷勢拿捏極為精準,好似弗林特雖然許久未曾戰鬥,也早已把殺戮的技巧刻印在血液裏。博納塞拉獵人身上有殺戮的氣息,而他的殺意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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