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斯塔斯一世自彌留之間步出後,還未來得及與兩位大貴族領主細致相談便投入到餘下一係列儀式中,從各教區主教和貴族參加的正式繼任儀式到接受灰堡外等候的信徒祝賀,上任演講、頒布敕令與賜福,他用整整三天時間來完成兩千年前傳承的規則,終於,一切塵埃落定,連軸轉的新教宗終於能抽出時間聆聽伊斯特公爵的請求,順便也讓佩拉格婭列席共同商討對策。跟迫切到吃不下飯的普拉東不同,佩拉格婭倚靠著沙發軟墊,邊喝茶邊吃點心邊欣賞房間內的精美壁畫,心裏想的都是讓會麵趕緊結束,她好把這身比甲胄輕不了多少的行頭卸下去,收拾收拾回帕托。“想必二位已經很勞累了,我們長話短說。”英俊光輝,氣定神閑,年輕卻虔誠而穩重。尤斯塔斯符合人們對於教會領袖的諸多美好想象,此時的他已經把厚重華麗的外袍除下,穿著柔軟貼身的白衣給兩個貴族倒茶,這兒也不是什麽莊嚴的會客室,而是教宗自己的寢居,這樣的會麵顯得不那麽公事公辦,人情味居多。“薩利維亞下城區的食屍鬼事件我已經了解,也派人調查不少,全賴天使的護佑,如今地城內部的食屍鬼已經全部停止活動,他們已不再會是其上居民的威脅。”尤斯塔斯既已開口,就說明他已經得到相當充足的情報得知地下的狀況,這比普拉東從幕僚那裏得到的信息以及委托博納塞拉調查後得出的結論更有含金量,一時間這位公爵心口壓著的第一塊大石消失無蹤,他發出一連串歎息,取出十字架默念禱言,感謝天使與其代行者冥冥中的幫助。佩拉格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喝了口尤斯塔斯倒的茶,味道居然還可以。“可是猊下,薩利維亞如今登記在冊的吸血鬼還有百餘名。”普拉東苦著臉說,“我認為這是先祖犯下的錯誤,就不該給這些嗜血的怪物留有生存空間!他們簡直是一群吸血蟲——厄當然,我沒有說當年那位簽發敕令的教宗大人不好的意思……”諾斯女公爵手裏的茶匙被她捏到微微彎曲,如果手勁再大一點,這支可憐的茶匙可能會被她當場掰斷。“恕我直言,薩利維亞為伊斯特公爵領帶來的財政收入似乎在很多年前就超過您的首府萬連了吧,普拉東閣下。”佩拉格婭皮笑肉不笑地道,“靠著血液交易的黑市,開放上城區商人購地,還有成立狩獵院讓普通人類加入到狩獵吸血鬼的行列、從中獲得傭金收入——您把口袋裏的錢掰開數一數,上麵可能都沾著吸血鬼和為之喪命的人類的血吧。”伊斯特公爵的臉色化為青白,又因極力壓製的憤怒染上紅色,他咬牙切齒道:“……我的領地確實比不上與吸血鬼毗鄰而居的您,想必從吸血鬼身上賺錢,您比我更加得心應手吧。我可是聽說了,百裏宮裏偷偷聚集大量吸血鬼準備作亂,但最後被擺平了?帕托不愧為和平都城,真是其樂融融的一番景象。”佩拉格婭嗤了一聲,根本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諷刺動怒,她不著痕跡瞥了眼喝茶的尤斯塔斯,見對方還是那副欠揍的笑臉,未對他們爭論的內容有任何反應,女公爵已經對教宗掌握的情報多少心中有數。就在她即將收回視線,準備繼續跟普拉東這個笨蛋吵上兩句,目光的末尾,金發男人像是注意到她的注視,他衝她微微一笑,隨後放下茶杯,製止憤然的伊斯特公爵繼續說下去。——這小白臉看著就不好對付。佩拉格婭心中咒罵了一句,恢複剛剛喝茶吃點心看壁畫事不關己的狀態。“您想一勞永逸地解決薩利維亞的吸血鬼問題,那就需要廢除特權法令,伊斯特公。”“是,我就是這麽打算的。”普拉東坐直了身體,“但畢竟這是先祖向當時教宗申請的法令,如今若是我擅自廢除,恐怕民眾……您明白的,我怎能越過您的權威擅作主張呢。”因此伊斯特公爵希望教宗頒布一紙法令支持自己的作為,拉教會做他的靠山和後台,讓他能四平八穩地把吸血鬼肅清,還不落人話柄。佩拉格婭冷笑,聰明如尤斯塔斯,必然能立刻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會讓普拉東把整個教會當擋箭牌麽,處理吸血鬼的問題不是教會的一言堂,稍有不慎,甫一上任的新教宗很可能會給自己帶來汙點。擺在尤斯塔斯麵前的選擇應該是拖延、不去碰和多方周旋。但尤斯塔斯的話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這是自然。讓每一位信眾不必生活在恐慌之下是天使的代理人應該做的。”灰堡教宗微一點頭,在普拉東的驚喜和佩拉格婭的訝異中又抿了一口茶水,“法令會被廢除,薩利維亞也該恢複到原有之秩序。”“薩利維亞幾百個吸血鬼,您準備請博納塞拉獵人一一解決麽。”佩拉格婭冷冷地問。“在原來的法令中他們也算是擁有合法契約,前一個特權法令說廢除就廢除,他們放棄自由和被上位者庇護的權力在獵人之都生存,如今卻連生命都要失去,不就顯得人類的承諾像笑話一樣了嗎。”普拉東在一邊本想說一句吸血鬼沒有人權,被女公爵一個淩厲的眼刀生生憋了回去。“當然,我很清楚我承諾了什麽,諾斯公。”灰堡教宗勾起嘴角,“現存於薩利維亞的吸血鬼不會被肅清,天使教會將接手他們的安置工作,為他們準備一個新家園。”“這、這可真是……猊下您的確是慈悲的化身。”伊斯特公爵雙手合十,感激涕零。佩拉格婭挑眉,“新家園,灰堡地下的冷凍庫麽。”“怎麽會呢,他們沒有犯下過錯,當然不會被冰封。”尤斯塔斯搖搖頭,“密督因的土地是屬於諸位貴族的,屬於教會的土地很少,但為吸血鬼建立自留地一直都是我心中最迫切的想法,丹拿城已經自前任教宗時期便著手重建,現在已經頗具規模。”“血族始祖奧托克屠城的地方。”女公爵眯起眼睛,“真是個‘值得紀念’的好地方啊。”“教會自有的土地很少。”尤斯塔斯不得不重複了一遍自己說過的話,很是無奈,“那是座充滿傷痛的遺城,但依然可以發揮它的作用,恢複往日生機,屬於吸血鬼的生機。曆史會被銘記,但人類是需要向前看的,不是嗎。”“我認為這一舉動非常英明!”普拉東恨不得當場就讓教宗簽下敕令,但貴族的矜持還是讓他忍住拍手叫好的衝動,隻在表情上顯得相當欣喜。他試探著問:“那麽您什麽時候能……”灰堡教宗示意他稍安勿躁,“請不要過於焦急,想必命運一定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我在等待一個人,如果那一位可以成為吸血鬼新家園的領袖,那我們的事業必然會被天使所護持。”“是誰。”佩拉格婭皺眉。“放心,不是您以為的那位,我不會去打擾不老淑女的安寧。”尤斯塔斯神秘一笑,並未多說。“猊下,埃德蒙·博納塞拉一行人到了。”隔著臥室的門扉,屬於仆從的敲門聲和轉達的話語落入屋內三人耳中,尤斯塔斯倒覺得正巧,不過還是澄清了句,“自然也不會是赫爾·弗裏亞基諾,罪人會有他的去處,請放心吧。”——你要幹的事,渾身上下我都不覺得該放心。佩拉格婭見對麵的白衣男人緩緩起身,這是結束交談即將送客的架勢。“恪盡職守的獵人來到灰堡,我必須去見見他們。伊斯特公,請務必不要在這個敏感時間傷害到吸血鬼們的安全,盡量安撫他們,他們就快要有一個不再受人類奴役的新家了。”“我明白,我一定不會辜負猊下的期望。”普拉東保證道。當伊斯特公爵第一個離去,屋內隻餘下教宗跟諾斯公爵,佩拉格婭在離開前目光複雜地問:“你到底在打什麽算盤?”臥室的燈光把尤斯塔斯的身影拉得很長,而他語氣誠懇,無比認真地道:“無論您相信與否,我真的、是為了這片土地的未來。”梅爾森林的邊緣熏煙已散,澤林家人所患的熱病是種海民常見的急性病症,原本村莊裏都會存有治療的藥品,但這個節骨眼上恰巧用完,藥膏是弗朗西斯調製的,既然如此就隻能求助於他。“這是報酬,請收下。”“不不,這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他們點燃熏香,呈上貢品,把家中最貴重的珠寶拿來當作酬勞,老人的孫子安托裏非要把一枚碩大的碧綠寶石胸針塞給何塞跟弗林特,何塞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東西價值不菲,因此連連推拒。最後就連弗林特也搖頭,他們終於不再堅持。老人澤林和安托裏領著弗林特回到他們的家中。何塞沒有同去,現在還未入夜,貿然離開海崖無論是被灼傷還是被發現吸血鬼身份都很危險。而在詢問更多關於弗朗西斯的過去前,獵人還是以救助病患為優先。“弗朗西斯醫生跟從前那些賢女不同,他喜歡到村子裏來,而不是像這樣等著海民前往森林向他求助,他配製的藥比一般的醫生要靈,真是得救了。”老人由孫兒攙扶著,溝壑嶙峋的臉上因為老伴有救而泛起喜色,“村子裏的年輕人都以為他是個教士,也就我們老一輩還記得,他隻是個森林的住民罷了。”澤林看向遮住麵龐的弗林特,連連感歎,“沒想到他的兒子都這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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