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圜府瑣記》


    梁任公與德富蘇峰


    偶讀德富蘇峰之《中國漫遊記》,為民國六年事,中述在北京與梁任公之會晤,情詞款洽,若有筋脈之可通者。任公時已有“中國之德富蘇峰”之稱,蘇峰則自謙曰:“實應呼我為‘日本的梁啓超’也。”


    以資望言,任公似猶稍弱,若以才氣與實學言,蘇峰豈任公之比?蘇峰早年文字頗為堅實而發揚民氣,叫號愛國,不失為論壇正價之文,然其人實無深學,及其髦也,文流於滑,日日為《雙宜莊漫言》刊於報紙,不知所雲,對侵華及進攻英美諸問題,所發表之意見皆支離乖謬,而文字沉悶,不足引人,視數十年前之短簡警策若出二手(《新民叢報》時代,任公為文屢引其語,動輒曰蘇峰生如何如何,頗極響往之誠)。謂任公為“中國之德富蘇峰”固為貶損,謂蘇峰為“日本之梁啓超”,亦未見其似也。


    《辰子說林》


    梁啓超吼住龍濟光


    民五雲南起義,推翻洪憲,主持之者,雖為唐繼堯、蔡鍔,而策動之者,實為梁啓超。梁自發表《異哉!所謂國體問題》一文後,即化裝由津搭某外輪,匿煤倉中,經越南入滇。旋組織軍務院,梁任六總裁之一。時龍濟光尚雄據粵東,效忠袁氏,梁遣門徒湯覺頓等赴粵,勸龍反袁,被龍刺死海珠。梁得耗,悲憤填膺,亟欲親赴廣州說龍,左右力阻,不聽,唐繼堯欲遣兵隨之,梁亦峻拒,乃單身由肇慶乘一小輪入粵。龍聞梁且至,大為驚愕,佯表歡迎,陰欲殺之。梁至,徑赴督署,龍立召集軍事會議,意欲以殺梁之謀,委之軍事會議。梁入會議室,見衛士滿布,荷槍實彈,與會軍官,亦各握手槍,形色慍怒。梁知今日為生死關頭,乃竭盡平生氣力,狂吼一聲,頓令全場震懾。梁遂亢聲演說,力言帝製不可為,由世界大勢,迄中國人心,一一剖析,斷言袁氏必敗。初演說半小時時,全場緊張形色,即告鬆弛;一小時時,眾皆竊竊稱是;迄一小時半演說畢,龍及與會軍官,皆鼓掌歡呼,並與梁握手示敬意。於是龍氏決易幟反袁,粵局遂定矣。此為梁氏民十一過漢時親語予,並謂當時不知何來此洪大氣力,事後思之,頗以為異雲雲。夫梁以文弱書生,身入險境,竟能一吼而使如許武夫,為之心悅誠服,方之郭令公單騎見回紇,殊未遑多讓!此殆所謂浩氣奪人也耶?


    《綺情樓雜記》


    第五冊譚嗣同(1865—1898)(1)


    譚嗣同,字復生,又號壯飛,湖南瀏陽人。性任俠,善文章,甲午戰後力倡西學。捐貲為江蘇知府,戊戌變法時為四品軍機章京,變法失敗後遇害,為戊戌六君子之一。著有《仁學》。


    譚嗣同其人其事


    譚嗣同,字復生,又號壯飛,湖南瀏陽人,生於清同治四年二月,光緒二十四年戊戌政變,以八月十三日斬於市,為中國憲法而流血者,其第一人也。


    復生,湖北巡撫譚繼洵之子,幼失母,為父妾所虐,故操心危而慮患深,智慧反因以日增。五歲受書,即審四聲,十五為詩文,斐然可觀。好任俠,喜劍術,悲歌慷慨,絕異尋常人。從同邑孝廉塗舜臣遊,為文益進。其六兄赴陝西父任,賦詩贈之曰:“一曲陽關意外聲,青楓浦口送兄行。頻將雙淚溪邊灑,流到長江載遠征。瀟瀟連夜雨聲多,一曲驪歌喚奈何?我願將身化明月,照君車馬度關河。”以弱齡之人,吐此等警語,無怪乎長老鹹為擊節。


    同母兄嗣襄亦有慧才,病歿台灣,復生哀之慟,題其墓石雲:“恨血千年,秋後愁聞唱詩鬼。空山片石,蒼然如待表阡人。”又題文天祥之雨琴句雲:“陰沈沈,雨寂寂,芭蕉雨聲何急,打入報臣心,抱琴不敢泣!”某年與兄同舟涉江,風大作,浪高於舟數尺,舟人大恐,兄弟相視而笑,因口占兩絕雲:“波揉浪簸一舟輕,呼吸之間辨死生。十二年來無此險,布帆重掛武昌城。白浪舡頭聒旱雷,逆風猶自片帆開。他年擊楫渾閑事,曾向中流煉膽來。”其造句悲憤,奇崛,往往如此,其能為國家一大壯烈犧牲者,固早蘊藏於文字間矣。


    自甲午戰敗後,益發奮於新學,時康南海方創設強學會於京滬,復生自湘遊京師請謁,稱私淑弟子。又與新會梁任公訂交,自是學益進而名益高,激昂慷慨以論天下事,海內誌士,聞其言論,仰其豐采,莫不尊而慕之。以父命納貲為江蘇候補知府,需次南京者一年,閉戶讀書,於是冥采孔佛,會通賢哲,參衍南海之學說,而著《仁學》,以大無畏之精神,闡明微言大義,以期挽世運而救眾生,其衝破禮教藩籬,尤多精奇語,足使腐儒頑夫,聞之咋舌驚走。


    未幾,棄官歸湖南,襄助巡撫陳寶箴推行新政,設南學會,講愛國之理,求救亡之法,故湖南風氣大開,新政日隆,以一省之地,足為全國楷模,復生之功為最焉。迨至國是之詔下,經學士徐致靖之保薦,被征,奏對稱旨,德宗特擢四品卿銜,軍機章京,與楊銳、林旭、劉光第,同參新政,時稱軍機四卿,幾與宰相之職權相等。自此四卿用事,而南海之意見,即易達上聽,西後及頑固之諸王大臣,則嫉之更甚。


    戊戌政變未作前,形勢日漸危亟,復生徑至袁世凱私邸,而告以天津閱兵之密謀,並力勸世凱設法救皇上,世凱慨然以允。然而,不久即有垂簾之詔,大事遂不可為矣。復生密語其友梁任公曰:“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酬聖主,今南海生死未可卜,程嬰,杵臼,吾與足下分任之。”遂堅臥不出門,以待緹騎之來也。時有日本誌士數人,欲護其東遊,苦口勸行,復生曰:“各國變法,無不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變法而流血者,有之,請自嗣同始。”係獄後,有題壁一絕雲:“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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