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得不認為,某些指揮官,而且還是連級指揮官,他們並不想讓我們參與作戰。因為他們明白,兩個手執著兩支全世界最厲害的步槍,並且帶有幾百發子彈的狙擊手,將迅速給敵人造成嚴重的、毀滅性的災難,使整個基地的敵人在短時間內投降。可上尉們需要打仗,他們肯定知道,一旦讓我們上場,他們露臉的機會就會微乎其微。他們和我們一樣急切地盼望著能與敵人幹上一仗。同樣,他們也和我們一樣不想發生戰爭。但戰爭已經開始,所以當你是一名上尉,指揮著一整連的人馬,但是兩名狙擊手卻想輕輕鬆鬆地發射幾槍解決問題,結束一天的戰鬥,你當然要對他們說不。因為你是個上尉,手裏掌握著一個步兵連的兵力,你需要在自己的《軍事生涯史》裏寫上輝煌的一筆。


    兩個工兵在飛機場東邊的鐵絲網上炸開了兩個缺口。石油燃燒的煙霧越來越濃,雖然還隻是下午五點,天空卻如午夜般的漆黑。步兵攻擊連衝進了飛機場。我們在一旁觀戰,看著那些普通士兵像騾子一樣向前移動,看著空中的濃煙,聽著通信設備裏傳來的被幹擾的信號。越來越多的火箭與炮彈朝步兵部隊飛去,那聲音聽上去好像是幾個普通士兵互相射中了對方,好像是一個火力小組繞進了一座建築物的角落裏,朝自己的同伴開了槍。因為煙霧太濃,他們看不清楚,無法聽出正在向前移動的是他們自己排裏的人。又有人喊出了“毒氣”警報,我們再次戴上防毒麵罩,不過我們根本不相信有什麽毒氣的攻擊。


    勝利前夕行軍中的震驚與感慨(8)


    離我們最近的鐵絲網邊出現了一個排的伊拉克士兵。他們正搖晃著白色毛巾,沖我們的人微笑。那裏沒有人來接受他們的投降。這些士兵便自己衝出了鐵絲網,好像是一群足球流氓從一場足球比賽的現場衝出來。可這些男人身後沒有足球比賽,也沒有他們想要尋找的東西。所以他們坐下來,在沙子裏盡情地舒展。似乎戰爭已經結束,他們現在正在度假。


    好幾個小時都沒有人與我和約翰尼聯繫。進攻空軍基地的行動繼續進行著。衝出鐵絲網投降的那一排伊拉克士兵還在那兒。有些人在悠閑地抽著煙,吃著罐頭食品。因為我為自己被遺忘、被忽視而感到十分生氣,非常沮喪,所以我對約翰尼說我想開槍射死其中一個。我用了半個小時讓步槍瞄準鏡上的十字瞄準線從一顆腦袋跳到另一顆腦袋,衝著那些伊拉克士兵大喊:乒,乒,你他媽是個死了的伊拉克佬。


    然後,我們從電波裏聽到撤退的命令。迫擊炮部隊已經被召集來增援其他部隊。又過了幾個小時,進攻結束了。我從頭到尾都隻是個觀眾。


    我們營裏和排裏的其他人在當晚十點抵達了安全的飛機場。油井大火的火勢已經減小,能見度提高。我們的夜視設備也派不上用場了。指揮官們已經聰明地認識到,看不清東西的海軍陸戰隊隊員是無法進行戰鬥的,或者他們會找錯作戰的對象,和自己的人打起來。而且這種事發生得已經夠多的了。我們在自己人和敵軍不時發起的炮火襲擊中睡著了。夜裏又傳來了更多的“毒氣”警報。第一次傳來警報時,真正令人刺激的事兒發生了。當時,科蒂斯那個狙擊小組正在他們的悍馬汽車裏玩撲克牌。科蒂斯找不著自己的防毒麵罩,於是他從車裏跳起來,繞著圈來回奔跑,尖叫著說他就要死了。我們讓他別再跑下去,並且停止尖叫,尤其是不要亂吸氣,那樣他就可以和別人共用一個麵罩,直到大家找到他自己的麵罩為止。最後,迪克森抓住了他,硬是把自己的防毒麵罩戴在了科蒂斯臉上。不這樣做是沒法讓科蒂斯安靜下來的。威爾蒂找到了科蒂斯的麵罩,麵罩掉到了車廂裏,就在科蒂斯玩撲克時坐的位置前麵。也許科蒂斯已經做了好些天的噩夢,在夢遊的時候把防毒麵罩戴了又取,取了又戴。所以突然被吵醒時,被最近的這一次“毒氣”警報給嚇了一大跳,被搞得不知所措。他曾多次在訓練以及站崗時都睡著過,所以沒道理他不會把戰爭也睡過去。


    整個晚上一直傳來“毒氣”警報。因為我們找不到更好的事兒做,所以我們隻好不斷地戴上並取下防毒麵罩。


    雖然我們已經打敗了敵人,或是準許他們成群結隊地前來投降,可我們最終的目的地是科威特城。指揮官們認為攻打這座城市的戰鬥將是漫長而殘酷的。長時間的巷戰會造成數千名士兵傷亡,導致親人們巨大的悲痛,讓美國國內無數的女人淪為寡婦與悲傷的母親。


    在飛機場宿營的第二天早上,我和約翰尼便坐著悍馬汽車被派到一個掩體裏。我們的位置是在飛機場(以及營裏其他人)以北20公裏的一個縱向狹隘地帶裏,在布爾甘油田往西10公裏處。在我們南邊10公裏處部署著另一個狙擊小組。我們的任務是召集火力攻擊我們所在區域的敵軍裝甲或步兵部隊,並且利用合適的機會狙擊敵軍的長官。我們花了整整一天才收到全戰區頻率。從電波裏,我們聽到鍋蓋頭們和陸軍部隊的士兵們正在其他不同的地區同敵人展開小規模作戰。大多數交戰要麽發生在裝甲部隊之間,要麽就是空軍對裝甲部隊,或是我軍的炮兵和轟炸機向偶爾還在頑固抵抗的敵軍步兵部隊投下了炸彈。我和約翰尼討論是什麽讓那些伊拉克士兵繼續戰鬥下去。最後兩人都認為也許他們同樣具備了讓我們繼續戰鬥下去的一切事物——自豪、英勇、愚蠢、恐懼。我們倆閑聊了一整天,聽著無線電通信設備裏傳來的各處戰鬥打響的消息,觀察著美軍部隊越過沙漠裏幾小時前還掌握在伊拉克軍隊手中的大片區域。我們想戰爭快要結束了,我們坐在那裏,看著,聽著。當我們偶爾停頓下來,四周一片安靜時,我沒覺得自己是一個勇敢、自豪又愚蠢的男人。我隻是個幸運的男人。還是個男孩兒的時候就出現在戰爭裏,接受過足夠的訓練可以讓自己超越戰鬥,有足夠的判斷力可以讓自己置身於戰爭之外。因為這是一場需要我去作戰的戰爭,而不是一場我要打贏或是打敗的戰爭。我知道勝利的果實不會掉到我跟前來,在戰場上,對於奮力戰鬥的士兵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獎勵可言——勝利隻會在首都華盛頓、利雅得、休斯頓、曼哈頓、紐約125號南大街(south of 125th street)以及科威特城這樣的地方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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