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現實中,發現沙漠上的地形很令人煩惱,基本上沒什麽變化。呆板的重複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覺得自己總是暴露在空曠之地。早在新兵訓練營,我們就被告知,在空曠的地方,要保命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的。在空曠的地方,你很容易就會被射死。還有你的朋友,當他們試圖營救你的時候,也會被殺死。但整個該死的沙漠就是個空曠的地方。


    射擊完成後,我們坐在戰壕裏清潔武器。通常,狙擊手在擦拭武器時是盤腿而坐的——佛祖也是用這個姿勢坐在菩提樹下。當然,狙擊手可不吃菩提。


    因為通槍管條是用黃銅做的,為了不影響到槍管的膛線,通槍管條每往裏伸進12英寸,就應右旋一次。所以必須兩個人一起完成這項工作。一個人從槍膛入口開始往裏捅,另一個人在槍管打開後,將一朵花似的棉條移到步槍的槍膛裏麵去。對步槍進行清潔可以讓你學到很多東西,和其他大部分擦拭武器的工作一樣可以幫助你保住性命。


    我托住步槍,約翰尼在捅著槍膛。我們喋喋不休地對柯姆斯和迪克森吹噓我們打中了多少個靶心。雖然有些靶心藏在某些地方,我們永遠數不到,它們就像是鬼魂附體的靶子。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們就不是我們打中的。


    我的小隊正在執勤。排裏其他人都已經返回基地營房,我們得在訓練區裏巡邏。找回剩下的靶子,並試著用無線電設備和訓練區控製中心取得聯繫,通知他們我們已經完成了射擊任務,本地區已經被清除幹淨。我努力想用設備聯繫到他們,但沒能聯繫上。這時,我注意到附近走來四個貝多因人(bedouins)一個居無定所的阿拉伯遊牧民族。——譯者注。便拿出望遠鏡,看見那四個人從一個小沙丘上拿起一塊膠合板,開始走下沙丘。我叫來約翰尼,他用射擊著彈點觀察員的瞄準鏡看到了更清晰的畫麵。


    我們常在三角訓練與防衛區一帶遇到貝多因人——這裏本來就是他們的家園,我們卻是些不速之客——但這四個人的行為有點反常。我們從沒見過貝多因人做事這麽鬼鬼祟祟的。也許他們是在藏食物或是其他軍需品,但我們認為他們是觀察到了我們射擊的全過程。或者說他們是敵人派來的,正進入一個武器掩體或是藏在什麽地方想長期監視我們。


    克羅克特和戴特曼帶著狙擊步槍留在戰壕裏,我和約翰尼走向那四個人。約翰尼拿著隨身佩帶的手槍,我端著m16自動步槍。我們的槍都已經上了膛,我還把步槍的選擇觸發器撥到開啟狀態。約翰尼走在前麵,那四個人離我們的戰壕隻有四五百碼。


    我很緊張,準備好隨時發動我的第一次火力進攻。我們腳下的路很漫長,看見的隻是一片米色的空曠大地。每走一步,沙子散發出來的熱量就增加一分;每走一步,我們就和那些可能的進攻者的距離拉得越近。他們穿的長袍在陽光的折射下顯得扭曲。在我們看來,他們有一個營的人,而不隻是一個班。他們會不會撤退?或者沙子會不會突然在我們中間升起,將我們隔開?我認定他們是伊拉克的奸細,在衝突的早期被派到邊境來進行偵察。他們為了掩護身份,就和當地的遊牧民族混在一起。我絞盡腦汁,想記起自己到沙漠來的前幾周學的阿拉伯語:“我是你的朋友,放下武器。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我是美利堅合眾國部隊的士兵。不許動,否則我就開槍了。”可一句也沒想起來。所以我決定用英語喊出這些話——如果這些人是間諜,他們有可能在西方的學校接受過訓練,就會懂得我說的英語。當然,也會聽出我話裏的恐懼。


    目標分辨中的人性升華(3)


    約翰尼背包裏背著prc77型無線電通信設備,但他無法與訓練控製中心取得聯繫。他對我說:“一旦發生什麽事,就隻能靠我們自己了。你一看到他們亮出武器,就馬上開槍射擊。誰知道他們後麵還有多少人呢,搞不好是他媽一整排的人。”


    我已經參加過上千次軍事巡邏,自從到了沙特,還進行過多次本應是生死攸關的戰地巡邏,但我們從沒有真正見過潛伏的敵人。敵人這個概念在我腦袋裏是抽象的,我很難理解它,就像我很難理解自己的出生一樣,我必須親眼見到才能了解一件事。我在尋求著新的知識。但這次是我第一次真正的軍事巡邏體驗,卻和我在沙漠裏進行的其他巡邏沒什麽兩樣。日常巡邏覺得無聊、煩躁和期待。甚至在這次短暫的時間裏,我們隻花了幾分鍾走過這500碼的距離,巡邏的意義還是一成不變。我開始做起白日夢,幻想著回國後首先要在哪裏吃漢堡包:應該是薩克拉門托市裏的全國凍肉連鎖店(nationwide freezer meats);我要吃掉一個夾著奶酪的雙層漢堡包。約翰尼停下腳步時,我幾乎和他撞在了一起。他盯著我,意識到我的思想已經開小差了。


    那四個男人中有三個蹲在沙丘頂上,望著我們。我們離他們隻有100英尺的距離了。我可以在兩三秒內給這三個人以致命的一擊,這種想法讓我異常興奮。我知道不管接下來要發生什麽,我們都將是贏家。我要把他們中的一個人或所有人都殺掉,我在約翰尼耳邊這樣說。可他沒有回應。在我們右邊不遠的地方有五頭駱駝,很明顯是那些貝多因人的,駱駝看上去還是很冷漠。


    我們盯著那些人,他們也盯著我們,就這樣對峙了好一會兒。約翰尼不知道該怎麽辦,仍然試著與訓練控製中心取得聯繫。我用右手大拇指將步槍的選擇觸發器從開啟狀態調到開火狀態,再調回到安全狀態,然後再到開啟狀態。就這樣反覆調了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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