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回家後的幾個月裏,曾經對他的朋友們談起過我們。所以我們很快就進入了愉快的交談,好像我們已經認識彼此多年。他們非常感激我們在海外為國效力,這讓我們覺得很尷尬。他們敘述著特洛伊跟他們講過的戰事。這時我們才發現在他們所聽到的故事裏,特洛伊將我們塑造成了英雄式的人物,因為對他來說,我們就是英雄。此刻為了特洛伊的離去,我覺得無比悲傷。真正的朋友,就是那些從戰場上回來後,隻講別人的英雄事跡,而對自己隻字不提的硬漢子。特洛伊通過對他的朋友講述排裏其他戰士的經歷,很有效地淡化了自己在戰爭中的英雄角色。他成了那個講故事的人,將自己變成了旁觀者。不管怎麽說,我在海軍陸戰隊時對自己能在那裏服役是感到自豪的。因為不管海軍陸戰隊和海灣戰爭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我的朋友特洛伊,在部隊裏光榮自豪地作出了自己的貢獻。並且在回到家後,他是快樂的。他是個好人,不應該捲入到戰爭中來。知道我的朋友是幸福地離去的,這讓我很欣慰。死時,他是個戴著戰鬥勳章和各種戰鬥勛表的戰士,還有一身讓他充滿自豪的、無用的殺人絕技。


    特洛伊的朋友們都散了。阿迪克斯建議我們去他們說的特洛伊最喜歡去的那個酒吧——他那一大幫朋友在他死前幾小時還和他一起在那裏喝過酒。


    酒吧在一家古玩店的地下室裏。羅傑買了一瓶威士忌,一輪下來就被我們倒光了。阿迪克斯坐在吧檯前,對女招待說他覺得她很漂亮,如果她能讓他幹一下,他就會忘記特洛伊的死,並且給她100美元。桑德硬塞了四顆什麽東西到我麵前。我一口喝下杯裏的酒,烈酒流下去,燃燒著我的喉嚨。我知道,在黎明到來前,我們要在這個酒吧裏惹出點亂子來。


    酒吧裏的當地人都不是特洛伊的朋友。裏麵的男人大都留著長發,穿著有重金屬標誌的t恤衫、破牛仔褲和匡威(converse)的網球鞋。女人中有不走運的醉鬼,也有雍容地走下舞池、新近榮登高中美人頭把交椅的校花。我們幾個跑進小小的舞池裏,隨著工業音樂翩翩起舞。我相信那是尼徹·艾布樂隊(nitzer ebb)演唱的歌曲。我們互相推搡著,擊打著對方。那些當地人根本沒法兒到舞池裏來跳舞。我們用頭去頂著對方的頭。道和桑德還互相攻擊對方的臉部。羅傑又買了一瓶酒,我們輪流喝著。阿迪克斯喝完後,將酒瓶朝牆上扔去。那些文明的公民好像沒有注意到我們或是對我們不屑一顧。我們又喝光了幾瓶酒。於是女招待弄了一種被她叫做特洛伊·科利爾的東西給我們喝。我們看到窄口酒杯裏裝滿了隻有上帝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玩意兒,不過還是每個人都喝了好幾杯。


    特洛伊的葬禮:無言的悲傷(4)


    樂曲換成了鄉村音樂,這明顯是想給當地上了年紀的人們一點時間讓他們跳舞享樂。我們停下來回到酒桌旁。阿迪克斯走到吧檯後麵和女招待在一起。她又給他喝了一杯特洛伊·科利爾,然後便扶他到廁所裏去吐。吐完後阿迪克斯坐回到吧檯邊,雙手抱著頭倒了下去。這時,一個當地的男孩兒做了不該做的事。他揪住阿迪克斯頭頂上的一小撮頭髮,把他的頭轉過來,對我們說:“喂,鍋蓋頭,你們不覺得自己應該學學你們他媽的那個死了的朋友,去理個髮嗎?”說完他抓住阿迪克斯的頭,撞向吧檯。我是第一個發作的。我一把提起他,將他扔到了吧檯後麵。他摔倒在地上,伴隨著一陣碎瓶子掉在地上的稀裏嘩啦的聲音。女招待尖聲叫著,從後門跑了出去。酒吧裏的當地人立即堵住了各個角落,將我們包圍在中間。我們六個人要對付他們十個或十二個人。可我們毫不手軟,痛痛快快地臭揍了他們一頓。整個過程可能有十分鍾左右。我們將椅子和白酒瓶砸到他們頭上,打破了他們的骨頭、頭骨和我們自己的手指。但我們還是狠揍著他們,好像我們還從來沒有這樣打過誰。而他們難得的還擊,對我們來說真算不了什麽。因為他們打得太過溫柔,根本傷不到我們。他們罵我們是愚蠢的鍋蓋頭,說他們很慶幸我們的朋友死了,說我們那個從戰爭中回來的笨蛋鍋蓋頭朋友認為自己是個壞蛋。我們痛打著他們,打得他們說不出話來。我們邊打邊叫,罵他們是婊子養的、他媽的平民和該死的妓女。我們就這樣肆意地發泄著,直到警察的到來。


    我們無路可逃,因為這裏所有的人都認識我們,也知道我們現在住在哪兒。警察將我們帶出來,塞進了警車。他們說我們揍的可是城裏最可惡的大壞蛋,說我們的戰友死了他們挺難過,還問是不是要將我們送回現在住的地方,讓我們在明天一大早離開前好好地睡上一覺。


    我有點替被我們揍的那些人難過。他們完全有理由不讓我們走進他們的酒吧——他們可以把我們當成老外,就像他們將特洛伊排除在格林維爾之外那樣。這些傢夥其實比特洛伊的家人或朋友們更尊重他。他的家人和朋友們愛他,他們的自私和愛促使他們希望他回來再次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但這些人卻願意告訴他,他已經不再屬於這個地方了。


    第二天早上,特洛伊的母親來到了利薩的父母家裏。我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她沖約翰醫生大喊大叫,說我們對她死去的兒子做出了極不尊重的行為,我們的酗酒和暴力行徑永遠玷汙了她兒子光榮的犧牲。我為特洛伊的母親感到難過。雖然我明白,從她的角度來看,我們確實損壞了特洛伊的光輝形象。但我知道,如果特洛伊在這件事中有選擇的權利,我相信他肯定寧願讓我們在他葬禮後的那個夜晚去酗酒和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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