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到那些精神病院去探視姐姐。通常這些醫院都坐落在內華達山脈(sierra nevada)的山腳下。這座連綿起伏的山脈樹木茂密,山下是大雪融化後形成的縱橫交錯的河流。老媽開車搭著我沿著薩克拉門托山穀(sacramento valley)爬行,然後離開煙霧繚繞著的高速公路,緩緩行駛在一條彎彎曲曲的鄉村公路上。公路兩旁濃密的樹蔭遮住了陽光,讓公路上的瀝青路麵寒氣襲人。路上的急轉彎不時地讓我眼前出現一條條湍急的河流,令我頭暈目眩。所以等我們到達醫院時,我已經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到了那兒以後,我們先要在一間等候室裏等候,然後到更裏麵的一間等候室裏等待,最後才能走進在最裏麵的探訪室。很快,姐姐便出來了。她穿著一件我認為是長袍的衣裳。不過,我肯定醫院給這種服裝起了個更恰當的名字。然後,我們三個便坐下來開始聊天。我哥哥沒法來探視,因為他隨部隊駐紮在別的地方。老爸、老媽不許妹妹來探視,他們擔心她會被醫院裏的情景嚇壞的。老爸自己也不會來,他和姐姐一直相處得不好。姐姐常常認為她的精神問題是老爸一手造成的。雖然他有時對姐姐確實不太公平,但現在我們都知道致使姐姐打開藥瓶並吞下上百粒甚至更多安眠藥片的,不是她那嚴厲的父親,而是她腦袋裏的一種化學物質。順便說一下,老爸從沒對我不公平過,原因有很多,也許是因為我遺傳了一點他的長相。所以我認為他從來不那樣待我,是因為那樣也就等於對他自己不公平。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他已經受夠了這樣的不公平待遇,所以他不想再強加到我身上。


    大後方:“享受”中的精神冥想與企圖自殺(3)


    看望姐姐讓我感到傷心,不過也讓我感到欣慰。我和媽媽總會給姐姐說一些鼓勵的話語。我們相互緊握住對方的手,哭著,笑著,有時還會捧腹大笑。我們告訴她最近家裏發生的事情,好讓她感到自己並沒有被孤立,雖然事實上她已經被孤立了。近來她的腦袋時常會受到電刑,也就是接受電擊療法。我相信現在這種療法已經有了其他更好聽的名字,聽起來像是什麽“好運氣”之類的稱呼。如果她的大腦剛受過電擊,我們就什麽也不能交談了。因為她根本無法作出任何回應,隻是偶爾哼哼幾聲或是懶懶地抬一下眼皮。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便靜靜地坐在那兒。我們三個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哭泣著。旁邊,有一兩個病人正和他們的家人聊得熱火朝天。


    觀察其他病人探訪者對病人的反應,也就是這些探訪者表現出來的相應病態,這讓我感到很癡迷。對多數人來說,無法正視這些相應的病態。我是從多年到醫院探視姐姐的經歷中總結出這點的。我目睹了這些探訪者對他們生病的家人所做出的惡劣行徑。我見過父親訓斥自己瘋了的女兒,因為她傷害了自己的母親;見過兄弟訓斥自己瘋了的兄弟,因為後者讓他們的父母精神崩潰。雖然他們都知道這些長期封閉在醫院裏的可憐的瘋子是完全無助的。不管接受多少專家的心理諮詢,不管吃多少鎮靜藥片,不管被禁閉多少年多少月,這些瘋子到最後幾乎都會回到原來那個將他們孤立起來的悲傷與瘋狂的小島。如果你是個局外人,那麽,不管你認為自己有多麽不舒服,你都隻是個局外人,你沒有資格宣稱自己已經精神崩潰或是受到了多大傷害。


    在這些年到精神病院探視姐姐的日子裏,我也目睹了老媽對姐姐的反應。老媽的反應就是多少年來一直唉聲嘆氣。她很愛姐姐,所以她也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病態反應。她不明白自己在養大愛女的同時,已經在女兒的心靈深處埋下了病根。她給女兒餵母乳,逼著她去上芭蕾課、單簧管課和進行壘球訓練,為她舉辦生日聚會,替她買新校服和新學期要用的字典。她在做所有這些事的同時,已經讓女兒不知不覺地走向了崩潰。


    唉聲嘆氣是老媽傷心時慣用的做法。當我待在沙烏地阿拉伯,等待著戰爭時,收到幾封老媽寫來的信。我從她雋永的筆跡中感覺到了她的嘆息聲,覺得自己好像又和她一起身處一間精神病院的探訪室,而這次的病人就是我,醫院也不叫“好運氣”,而是“戰爭”。


    我重新組裝好手中的武器。我在海軍陸戰隊裏待了還不到兩年,但組裝m16自動步槍這件事,已經做了不下一萬次。我再拆開步槍,心想海軍陸戰隊隊員的母親們擔心的,是不是她們的兒子時刻與近在咫尺帶有高強度殺傷威力的步槍為伴,怕他們傷到自己。


    有時會有陸戰隊隊員自殺,因為他們從家裏得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這些消息往往是他們的愛人,也就是他們的老婆或女朋友告訴他們的。這些壞消息通常與人體下身的生殖器有關——這些女人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另一個男人的床上功夫,或是描述著這些陸戰隊隊員不會使用的特別方式,比如用嘴或是屁股,甚至用清白無邪的玩具或容易找到的烹調油。即使她們沒怎麽具體描述,他們也常會往那方麵想。


    克莉斯汀娜,現在我應該還愛著的和應該還愛著我的女人,正在和別人發生著性關係。那人和她在同一間酒店工作,是酒店的一名服務生。盡管她在信中沒有提起他們之間性行為的事兒,但我知道她已經和那人發生了關係。因為她在信中稱他為好朋友和很棒的傾聽者。同時,她的同事以及朋友——凱薩琳(katherine)給我寫了一封很坦誠的信,談到了克莉斯汀娜的那位“新朋友”。但我還是一個比較有幽默感的人,我想起我的教官西茲(seats)中士曾經說過的話:“如果讓我發現你們中間有人為了個小妞兒自殺,我會追到地獄裏,再把你這蠢貨幹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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