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美聯隊長將沾滿血跡的軍刀在長筒皮靴底上反正地一擦,狠勁地裝在刀鞘裏。“走,南麵的看看!”


    日本官兵爬上了汽車,津美聯隊長鑽進了駕駛室,汽車拖著一股子黃煙,朝皇軍第二個倒黴的地方——田各莊附近駛了去。


    二


    家家閉門入睡的時候,魏強他們順著唐河的西堤根,蹚著齊腰深的麥子,悄悄地進了西王莊,鑽進老房東趙河套大伯的家裏。


    守在一盞昏暗的菜油燈旁吧嗒吧嗒吸菸的劉文彬,聽到院子裏的響動,忙跳下炕來朝外迎,門簾沒抓到手,魏強早已進來了。


    劉文彬高興地握住魏強的手,跟著便和陸續進來的人們招呼:“咳呦,都辛苦啦!”


    人們揩抹槍的揩抹槍,清點子彈的清點子彈。有的在脫光膀子洗臉,有的在用熱水燙腳。辛鳳鳴頭上扣上一頂鋼盔,端著繳獲一撮毛的那支三八槍,腆著肚子,噘著嘴,瞪著兩個眼珠,裝著日本兵的樣子衝著李東山說:“老保守,你有多少‘大八勾’1的?趕快拿來,我的‘新交’‘新交’2!”


    1日語:紙菸。


    2日語:給的意思。


    “‘大八勾’我的不多,統統地拿去沒關係!”李東山點頭哈腰,雙手托著一盒綠兵船牌的紙菸,送到辛鳳鳴的麵前。辛鳳鳴伸手剛要拿,常景春一把抓了過去,順手裝到自己紫花褂子的口袋裏。


    “哎!別半道上打悶棍哪!”辛鳳鳴忙去搶煙。


    “從你們手裏繳來的,怎能再給你們抽!”常景春捂著口袋掙紮、抗拒。


    “給他吧,你忘記優待俘虜了?”李東山逗趣地講著情。常景春將煙掏出來,說:“我們這是優待俘虜‘一馬斯’!”在這敵占區,大家雖然不敢高談闊論,狂笑海鬧地慶祝今天伏擊的勝利,但是,人們的心裏都洋溢著愉快的情感,臉上都充滿著喜悅的笑容。全屋,都被喜慶的空氣籠罩著!河套大娘兜一大兜紅棗走進屋,嘩啦一聲,倒在炕桌上。“弄這個幹什麽?留著……”魏強話沒有說完,被大娘接了過去:“幹什麽,吃唄!大娘沒有好的慰勞你們!”


    “是啊,瓜子不飽是個人心!”河套大伯幫腔說著,又把挎進來的一籃子紅棗放在了炕上。


    “你們這一打,算是把人們的心打豁亮啦!咱傷人了嗎?”大娘擔心地問。


    李東山指著剛長起的頭髮,湊到大娘眼前,說:“連個頭髮絲也沒碰到啊!”


    “阿彌陀佛!那敢情好。真是老天爺保佑,要在早先,我非得請一炷子香燒一燒!”大娘兩個手掌合到一起,點頭作揖地說。大家知道老大娘的心情,雖然想笑,都沒好意思笑出來。


    “得了吧,又搬出你那封建腦袋來啦!”河套大伯又氣又笑地頂噎了大娘一句。


    汪霞、李洛玉也來了。洛玉張嘴就問:“一撮毛打死了沒有?”


    “沒有打死,讓他拿刺刀戳死啦!”魏強指著端著一盆洗過臉的髒水的趙慶田。趙慶田難為情地咧咧嘴,邁步剛要朝外走,河套大伯兩手一插,搶過臉盆去:“怎麽能叫你這英雄幹這個!”端了就走。弄得趙慶田紅著臉退到一邊。


    “你看,這是一撮毛的槍。”辛鳳鳴把槍送到李洛玉麵前。李洛玉嘴唇叼著菸捲,雙手把槍接過來,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了又看;汪霞、河套大娘也湊到跟前去撫摸。


    “你們撂倒一撮毛,哈叭狗呢?”李洛玉怕把槍磕碰著,輕輕地往地上一豎,抬頭朝人們問道。


    “你問哈叭狗,就問他們倆吧。”辛鳳鳴指了下賈正和劉太生,“為這件事早吃小隊長一頓批評了!”


    “還說呢!要不是你,他十個哈叭狗也逃不出俺們這兩條槍!”賈正沒好氣地說。


    “你們這是一筆什麽帳啊!叫人聽了挺糊塗。”李洛玉從話音裏知道哈叭狗是逃跑了,到底怎麽逃的,他還真的鬧不清,便開口打問。魏強把事情學說了一遍,人們這才鬧明白。“咳!學有學規,營有營規,沒有個管教也不行。常說打油的錢不買醋,你倆怎麽在槍子底下還東張西望的?看把個壞羔羔子給放跑了。”大娘聽到魏強一學說,指指賈正,點點劉太生,好像教訓她家寶生似地教訓了一陣子。賈正、劉太生都低垂著腦袋,不吭一聲。大娘扭過臉來,又沖魏強說:“他倆擔心自家人吃虧,也是出於好意,放跑了哈叭狗也真該挨頓批評。當隊長的說說他倆就算了,兩個都是好小夥子,會知錯改錯的!”


    “隻要他倆認識到錯就行了。不過,”魏強又自我檢討地說道:“哈叭狗的跑掉我也有責任。我過於強調逮活的了!要不然,憑他倆的槍法,說真的,有十個哈叭狗也早躺下不動了。”


    “叫劉太生那一槍,恐怕他也得帶點傷!”賈正揚起臉來說。


    “帶點傷就好。不給個厲害也不行。今天跑了,還有明日呢!總之,今個咱是一人不傷的大勝利!大家就樂樂嗬嗬地慶祝這個勝利吧。執行任務有過錯,以後注意就行了!”劉文彬覺得屋裏的氣氛有點過於嚴肅,忙拽扯人們轉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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