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威士忌,先生。”他說。


    “那就來威士忌,”吉姆·福斯特笑著說,“看在老天的分上,不用對我客客氣氣,叫我吉姆就行。”


    他給姬爾要了一杯香檳雞尾酒,給鮑勃要了雙份威士忌,自己要的是一大杯杜鬆子加湯尼水。而恰好就在此時,他的妻子凱特從吧檯前的人群裏擠了過來,聽到了他跟侍者點單的吆喝聲。


    這我早猜到了,凱特想。我知道他為什麽不等我穿好衣服就自己下了樓。這樣他就搶在我前頭到酒吧了。這還不算,他還把眼睛盯在那個黃毛丫頭身上。他一見到年輕女性就過去巴結,哪怕人家還在度蜜月,簡直毫無教養。謝天謝地,她及時打消了他的念頭,他原本打算去特拉維夫跟生意夥伴見麵,讓她獨自一個人去耶路撒冷。眼下她也絕不會讓他得逞,感謝老天,多幫幫忙吧。如果梅森上校不那麽讓人討厭,奧瑟夫人不那麽勢利的話,遊覽耶路撒冷本來是件有益的事情,尤其會讓心智聰穎、熱衷國際事務的人大有收穫。可他們關心的是什麽?他們甚至沒參加幾周前她在小布萊福德所做的世界難民問題演講,藉口說他們晚上從不出門,這顯然是撒謊。如果奧瑟夫人多為別人著想,少去考慮她是哪位貴族唯一在世的女兒這件事——那位貴族從未跨進上議院一步,據說還瘋瘋癲癲——那麽凱特也會對她尊重一些。可現在……她看了看周圍,心裏湧出一股火來。遊客們各自在飲酒作樂,揮霍大把的金錢,而這些錢本可以捐助樂施會或其他某個慈善機構,自己竟然與他們為伍,真令她感到害羞。算了,既然眼下無法採取任何積極行動維護世界利益,她至少可以把吉姆的小聚會攪散,讓他明白自己是什麽德行。她往酒吧裏麵擠去,她漲紅的臉配著絳色的上衣,顯得毫不協調。


    “好了,史密斯先生,”她說,“別再勸我丈夫了。他的醫生讓他少喝酒少吸菸,否則就會發作冠狀動脈栓塞。用不著跟我使眼色,吉姆,你知道這是實話。事實上,我們最好誰都別沾酒精。有統計數據證明,甚至很小的攝入量,也會對肝髒造成無法估量的損害。”


    鮑勃·史密斯把舉著的酒杯又放到吧檯上。他剛剛找回了一點兒自信,福斯特太太一來,把一切都給攪亂了。


    “哦,也用不著太在意,”她說,“從來也沒人認真聽聽我說的話,但將來總有一天整個世界會覺醒,接受一個事實——隻飲用純果汁,人可以承受十倍於現代生活帶來的壓力。我們都會活得更長,顯得也更年輕,完成更偉大的事業。對了,我要柚子汁,多加些冰塊,謝謝。”


    謔!這裏簡直能把人悶死。一時間她覺得氣血上湧,從脖子一直躥到了太陽穴,隨後這股熱潮又慢慢退了下去。她怎麽會這麽傻……竟然忘了服用她的荷爾蒙片了。


    姬爾·史密斯從香檳酒杯的杯沿上方看著凱特·福斯特。她的年紀肯定比他大。反正,兩個人裏她更顯老。中年人的年紀很難猜準,尤其是男人,更具欺騙性。她忘了從哪兒讀到過,說男人到了九十歲還能做那種事,但女人一過絕經期就沒了興趣。福斯特太太的話也許有道理,果汁對人有好處。唉,鮑勃幹嗎非得紮這麽一條帶斑點的領帶?顯得他蔫頭蔫腦的。跟旁邊的福斯特先生一比,整個就像一個小男生。他竟然要他們叫他吉姆!他又摸了她的胳膊一下。沒錯!她在度蜜月的事實非但沒讓這些男人退避三舍,反倒煽起了他們的慾火,他就是個典型的例子。當他建議再來一杯香檳時,她點了點頭。


    “可別讓福斯特太太聽見,”她耳語道,“她又得說這會損害我的肝髒。”


    “我親愛的,”他低聲咕噥著,“你那年輕的肝髒還能經受好多年的摧殘呢。我的肝反正已經用酒醃製好了。”


    姬爾咯咯笑了起來。你聽他說的!接著她就喝完了第二杯香檳雞尾酒,把樓上臥室那不快的一幕忘在了腦後。當時鮑勃緊張得一臉煞白,說這不能怪他,是她沒有配合好。她蔑視地朝鮑勃瞪了一眼,見他正禮貌地跟福斯特太太談論著中東、亞洲和印度的饑荒,便故意往吉姆·福斯特的胳膊上倚過去:“我不知道奧瑟夫人為什麽挑了這家酒店。船上事務長建議的耶路撒冷那家才好,他們晚上還安排市內觀光,最後是去夜總會,酒水都包括了。”


    迪安小姐眯著她那雙近視眼前後左右看著。她可怎麽從這些陌生人中找到同行的那些人呢?要是親愛的加菲爾德神父跟他們在一塊兒,他怎麽也不會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兒不管的。那個替代他的年輕牧師隻跟她說過一兩句話,她認準他肯定不是英國國教徒。也許他不贊成穿法衣,一輩子從來沒吟誦過禱文。隻要能找見奧瑟夫人或者上校,她就有著落了,盡管奧瑟夫人——上帝保佑她——時不時地帶點兒傲慢,可她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想法。一路上多虧了她為大家的行程出謀劃策,擔待了不少事情。


    耶路撒冷……耶路撒冷……可是,如果耶路撒冷的女兒們看到橄欖山上如此龐大信奉不可知論的一群人,她們必定會悲慟而泣啊。我們的主帶領門徒從伯大尼[36]去耶路撒冷路經此地,經常在這裏停留、漫步,在這樣一個神聖的地點建一座現代化酒店實在不合時宜。巴士進村後臨時停了幾分鍾,導遊指著一處破敗的教堂說,在它的下麵,兩千年前曾是馬利亞、馬大和她們的哥哥拉撒路的家,當時她多麽想念神父啊!若是他在,他會把這一切描述得栩栩如生。她能想像那簡樸舒適的家,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廚房;馬大掌管家事,馬利亞卻幫不上什麽忙,也許隻是刷刷盤碗……她讀到福音書裏這一段時,不禁想到自己的妹妹朵拉,要是電視裏播了什麽好節目,那就什麽活也別指望她幹了。這樣的導遊當然不知借古喻今,將馬利亞在伯大尼聆聽我們的主精彩的布道與當下的人,比如,與馬爾科姆·蒙格瑞奇[37]提出的那些問題相互對照。畢竟,就像神父所說,人應該把過去與現在聯繫起來,這樣才能夠更好把握一切事物的真正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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