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盧苓韻做了個“有人”手勢。


    兩人的交流還沒完成,人的腳步聲就也傳進了董碩的雙耳,他立刻拉著盧苓韻靠在了拐角處的牆上,屏住了呼吸。


    腳步聲更近了,聽起來似乎有著故意壓低聲響的意思。董碩警惕地摸向了後腰,卻發現並不在當值時段的自己並沒有帶槍。於是乎,他便又帶著盧苓韻稍微向後退了幾步,好像這幾步就能在結果上帶去什麽大的區別似的。


    緊接著,人影出現了。兩人最先看到的是人影臉上的黑色口罩與某種製服似的服飾,大腦的第一反應讓他們將人影認識為了“保安”。人影就這樣在兩人稍微放鬆警惕的瞬間,靠近了。他將手伸到了身後,似乎是要拿什麽。


    在火警響了的大樓,向著與出口方向相反的地方走著的,戴著黑色口罩遮住了半張臉的保安?有什麽東西在二人腦海中一閃。


    董碩在大腦運轉的瞬間,身體也動作了起來,隻見他一把推開盧苓韻,抬腳對著人影就是一記橫踢。與此同時,人影掏出了背後的東西。


    腳與東西相撞的瞬間,一聲震耳欲聾的“砰”,讓三人都遲鈍了零點幾秒。有什麽東西與董碩擦身而過,插進了牆壁,又有什麽東西被董碩一腳踢落在地。緊接著,兩人扭打在了一起。


    盧苓韻眼中片段的畫麵讓她看見了人影手中疑似刀的東西,她想做些什麽,可下一瞬間,畫麵就變成了向她的方向衝來的人影、被摔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否受傷的董碩、與被董碩擊落在地的人影的刀。


    躍遷的訓練幾乎是嵌入了盧苓韻的本能,所以在雙眼看見人影的那一刻,盧苓韻就做出了行動。在接下來那見麵禮般的過招中,盧苓韻絲毫沒有處於劣勢,因為即便力量與視覺缺陷使得她與對方有著巨大差距,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她發現她竟然能推測得到對方的下一招,換句話說,她對對方的招式很熟悉。


    招式……


    實際上,盧苓韻也並沒和人影交手太久,因為很快董碩就從地上爬起來,再次主導了打鬥。二對一又沒了利器加身的情況下,人影很快就開始變得力不從心,他被董碩雙手反剪摁在了地上,而盧苓韻則從董碩身上掏出了手銬……


    “你真的以為,你成為域外司時隻是巧合嗎?”在手銬即將拷下的瞬間,人影說話了。


    盧苓韻愣住,董碩因為盧苓韻的愣住而愣住。


    人影趁著兩人發愣的瞬間,掙開了董碩的束縛,從兜裏掏出了個什麽扔在地上,頓時,煙霧擋住了兩人的視線。煙霧散去後,人影早已不見了蹤影。


    “……抱歉。”不知道將這半跪的姿勢維持了多久的盧苓韻,望著空蕩蕩的走廊,說了這麽一句。


    “你沒事吧?”董碩的關注點卻截然不同。


    第77章


    等兩人走出大樓,在一群醫護人員與警察的包圍下完成體檢、筆錄等等一係列事情時,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董碩打著哈欠帶著盧苓韻走進了一家唯一開了的粥粉早餐店,大手一揮,連著昨晚缺席了的夜宵一起,將早餐點出了午餐的量。


    兩碗皮蛋瘦肉粥一上桌,董碩將其中一碗推到盧苓韻麵前後,自個兒就頭也不抬地大吃了起來,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燙似的。可盧苓韻卻一直用勺子攪著粥,遲遲沒有別的動靜。前晚大樓裏的人影講的話好像抽走了她的魂魄,讓她變成了一具隻會木木地跟著董碩,完成他人要求的人偶。


    董碩早就注意到了盧苓韻的不正常,但他以為以盧苓韻的性格,應該過一陣就會自愈,像往常那樣講個嚇唬人的故事,將之前的失態一筆勾銷,而他自己的插手隻會適得其反。所以,他就這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什麽都沒發現地等待了一路。可這一次,他卻錯了,盧苓韻並沒有從失神中回來。


    此事的盧苓韻看在董碩眼中,就像是那顫顫巍巍掛在樹上隨時可能墜下的貓兒一樣,董碩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可卻又害怕自己的貿然靠近會讓那本就脆弱的枝頭折斷,使得幫助變成了傷害。他就隻能靜靜地在樹下守著,守到貓兒摔下的那一瞬間,好將她穩穩地接住,給她一個踏實肩膀來依靠。


    可盧苓韻並不是那貓兒,她所麵對的,也並不是一棵人畜無害的大樹與地麵三四米的距離,她麵對的,是董碩無法理解,就算理解了也無濟於事的東西。


    “他是衝我來的。”這是盧苓韻繼昨晚的事之後的第一句話。


    董碩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口中的“他”是誰。


    “警察與法律都不是能約束得了他的東西。”第二句話很快就來了。


    董碩知道,還有第三句。


    果真,在放下手中的勺子後,盧苓韻終於抬頭直對上了董碩的目光:“我不該放他走的,但我……”咬住了下嘴唇,很少出現在盧苓韻臉上名為“恐慌”的情緒一閃即逝,情緒過後,盧苓韻又恢複了那讓人猜不透的樣子,“他說的話,你聽見了嗎?”問董碩。


    “域外司時?”


    “域外,”盧苓韻點了點頭,“司時。司業、司命的司,時間的時。”


    “掌管時間的人?”董碩一點就通,“來自未來的神?還是說……神的仆人?”沒等盧苓韻回答,他就從她的表情中猜到了答案,於是又問,“那域外呢?域外是什麽意思?”又問。


    “逃脫了神的掌控的仆人。又或者說,”盧苓韻的臉上閃過一抹苦笑,“我連仆人都算不上,隻是個偷時間的賊罷了。”


    董碩沒能接話。


    “但這樣一來,注射器的事情就講得通了。”盧苓韻又說。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那個案件的幕後黑手?他知道你的事,他擁有超前的技術,難道他是……”


    盧苓韻搖了搖頭,就像是知道董碩要說的是什麽一樣:“我也不清楚,不清楚,”下意識地摸向了掛在脖子上的吊墜,“不清楚。”重複著這三個字。


    “但你知道,”董碩故意提高聲音打斷了她,就像是試圖喚醒陷入魔咒的人一樣,一把握住了她放在桌麵的手,“我們不可能因為他的身份,就放棄這個案子。所以,我們現在應該想的,是對策,而不是……”


    “我知道。”盧苓韻抬起了頭,“我知道。對策,方法……”重複著重複著,又低下了頭,將被董碩握住的手攥成了拳,“栗南的垃圾處理廠。”沒頭沒尾地吐出了這麽幾個字。


    “垃圾處理廠?”董碩問。


    “那小孩的媽媽得的是心髒病,如果逮住配型的路人強行移植的話,他們就會得到一具需要處理的屍體……”說到這兒,盧苓韻突然猶豫了,她從董碩的掌心中抽回了手,將拳頭鬆開又攥緊好幾次後,改口道,“他們把屍體扔進垃圾處理廠了,在那個時空裏。”


    屍體。董碩被這兩個字弄得心跳漏了一拍,因為他知道這“屍體”所指的人,就是現在坐在眼前的盧苓韻,在一個已經消失了的時空裏的盧苓韻,又或者說,是那晚將盧苓韻割喉後原地沙化了,留下了一個本子的盧苓韻。


    “但我不知道具體是具體在哪,你們可能需要進行大規模地毯式篩查。”盧苓韻又說,“應該是能查到些什麽的,因為我肯定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受害者。不過,線索不大可能指向幕後黑手本人,頂多隻能將與他有關聯的團體挖出來,斷一根他可以再生的臂膀。”


    “臂膀再生也需要時間,隻要有入手點,我們就有勝算。”董碩摸了摸下巴,“那邦賈範和顧老的事情呢?你怎麽看?邦賈範是自然死亡,還是他殺?如果是他殺,那幕後之人昨晚那個嗎?”


    “是自然死亡,”盧苓韻將雙手撐在了下巴上,“卻也是他殺。”


    “難道……”


    “進,”她慢慢地吐出了剩下的幾個字,“至極限。加快了的老死。”


    “所以……”董碩努力地讓大腦在這超負荷的信息量下運轉著,“殺他的人有著和你相同的能力?那他和你……他是域……”


    “動手的是司時,真正的司時,”盧苓韻回答,“與昨晚的不是同一人。至少,現在來看應該不是。”又小聲補充了句。


    “司時,神的奴仆,掌控時間的人。”董碩揉起了眉心,“但如果是這樣,一個司時為什麽要去殺一個本來就要自殺了的老人?”


    “因為我,”盧苓韻指著自己,“我去找邦賈範了。邦賈範很可能知道著某些我這個域外司時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必須在我見到他之前死,而不是之後慢慢自殺。”


    董碩沒有立刻接話,而是將筷子放在了嘴唇上麵夾著,陷入了沉思。盧苓韻也沒有吭聲,低頭看著沒有動過的粥,不知道在想這些什麽。


    “真的是這樣嗎?”董碩突然抬頭問,他這算不上劇烈的動作將嘴唇上的筷子啪嗒一下擠了下來,卻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難道司時動手不會是昨晚那個人導致的嗎?而且,阻止你倆見麵的更簡單且不留痕跡的方法,難道不是拖住你嗎?司時殺一個本來就要自殺的人,隻會讓你起疑才對吧?”


    “拖住我。”盧苓韻仔細想著這三個字,“他是嚐試著去拖住我了,”她想起了本子上記下的發生在另一個時空的事,“他讓大巴因為拉客而晚點,又讓我遇到了那個小孩。”


    “在上一個時空?”


    “在上一個時空。”


    “但這一次我們開去栗南的路上卻是順利的,”董碩還是不同意,“我並不覺得換輛車,換個同車的人,就能多大幅度地改變因果鏈,所以你的推測並不成立。你要試著把你自己挪出焦點想想,或許就能看到些其他的可能性。”


    “比如說?”


    “比如說,老人自殺群體的案子。”董碩說,“警方之所以會關注到這個,是因為邦賈範的死亡、與出現在他家卻與死亡無關的致死藥。換句話說,如果邦賈範沒有在我們到達之前死亡,如果他是在那之後自殺的,他的死亡很可能不會有人注意與在意。”


    喝幹了最後一點粥後,繼續說:“等屍體被發現,時間可能已經過去了幾周幾個月,他的家人有極大可能直接走個流程把他葬了後銷戶,事情根本不會到警方的手裏,那個瓶子也根本不會被發現。畢竟他住在那種地方,又因為自己早年的錯誤眾叛親離。”


    “你說的不是沒有可能,可讓警察發現那個藥,又有什麽意義呢?”盧苓韻問。


    “那就是之後要查的了,看因果鏈會把我們推向哪裏。總之,它的意義並不會比你的推測小上多少。”董碩答。


    “那……”盧苓韻想了想,沒有繼續爭論下去,“今天的爆炸又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看?”


    “爆炸發生在四樓,”喝完粥,董碩又開始向新上來的雞蛋腸粉進軍,“而好巧不巧,我們送去檢驗的三支注射器也在那兒。注射器在爆炸中被毀了,渣也不剩。”


    “檢驗報告呢?你不是正要去取的嗎?”


    “也沒了,因為它還沒來得及備份。”放下筷子,看向盧苓韻,“你不覺得這些太巧了嗎?”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了指盧苓韻那還沒開動的粥碗。


    “是太巧了。”盧苓韻的目光順著董碩的手指停在了粥上,手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勺子,“巧到讓人沒法不覺得爆炸是人為造成的,而那個‘人’,就是昨晚的‘他’。”將勺子中的粥放進了嘴裏。突如其來的味覺刺激讓盧苓韻稍稍鬆開了眉頭,也稍稍淡化了她心裏那些沒法說出口的愁。


    “是啊,”雖然嘴上仍舊聊著這讓人省不了心的話題,可看著盧苓韻終於開始吃飯了,董碩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但這場爆炸八成是要按研究事故處理了,除非能找到證據證明我們遇到的襲擊與爆炸相關,但聽說現場痕檢根本沒有在地下一層發現任何疑似子彈的東西,就好像我們聽到的槍響、他手中握著的東西與他做的那個動作,都是我們的幻覺。”


    收起嘴角,歎了口氣,“一切都巧合到讓人牙癢癢卻挑不出刺來,如果不是有你坐在我麵前,我估計也隻會把這些合邏輯、卻不合常識的東西當做胡思亂想了吧,就像其他人一樣。”


    “但你本就應該和其他人一樣。”盧苓韻的勺子頓在了半空中。


    “可我不想。”董碩半站起身伸出手,將盧苓韻的勺子摁回了粥裏,“我就想坐在你麵前,看著你喝粥,因為你,而當個平凡卻又與眾不同的人。”


    “……”雖然早知道這口香糖阿柴會這麽回答,可盧苓韻還是被這見縫插針的膩糖給?j了個不清。


    第78章


    “喔,今天這事兒上熱搜了。”吃飽喝足又撒完了糖的董碩,靠在椅背上打著飽嗝玩起了手機,“第十四呢。”


    “嗯?我看看哦……”盧苓韻也掏出了手機,心不在焉地翻了起來。


    “咦?eliminator的這個怎麽又上了?”董碩說。


    “eliminator?”盧苓韻總覺得這個詞好像在哪聽過。


    “就是一個遊戲,steam上的,挺火的。你不知道?”董碩挑起了眉,臉上寫滿了對於“學計算機的竟然不玩遊戲”的驚訝。


    “並不是所有人都因為喜歡玩遊戲才學計算機的好嗎?”盧苓韻讀懂了董碩的表情,“所以,是個什麽樣的遊戲?”


    “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是個什麽現代背景的射擊、刺殺之類的。”


    “現代背景的刺殺?這種主題能上線?”


    “架空唄,”董碩聳了聳肩,“好像設定是什麽外星人入侵了人類社會,變成人類的樣子後,企圖在潛移默化中占領地球。然後玩家就是屬於個名叫eliminator的政府機構的特工,是正義的使者、人類的希望,負責在人群中找到外星人,在不造成任何混亂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處決了它們。”


    “所以,這有什麽好上熱搜的……”


    “說是因為出現了現實版。”董碩回答。


    “現實版?”


    董碩點了點頭:“說是這個遊戲裏有個設定,”拿著手機讀著文章現學現賣著,“特工在實施處決之前,會將紫色背景黑色叉的圖案留在目標生活的地方,相當於一種警告,具體為什麽我也不太清楚。”


    “總之,這個遊戲現在被玩出了個現實版,就是一群人抽簽,抽到特工的那個可以在其他人中任選一個目標,然後想辦法在一周內,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符號畫在那個人的某個貼身物品上。而其他人則都得假設自己就是那個目標,然後想辦法避免自己的東西被畫上符號。如果一周後,符號被畫上了,那就是特工獲勝,反之就是其他人。”


    “當然,這也隻是其中一種的玩法,稍微著迷些的人還能把真人cs元素也加進去。”


    “哦――”盧苓韻興趣耗盡地將目光收回到了手機上。


    董碩也繼續翻看起了熱搜,“這又是什麽?願自殺?什麽願自殺?”剛看了沒兩眼,就又點著手機自言自語了起來,“啊,‘願’是個筆名。致鬱係漫畫作者?患有抑鬱症?因為抄襲風波而遭受網絡暴力,消失匿跡幾年後發現自殺家中?等等等等,這個自殺案的時間地點……”


    “是蘇願。”盧苓韻替董碩說完了話,“蘇願的筆名就是‘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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