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移花接木下來,自殺的原因就得變成抄襲風波和網絡暴力了。”董碩歎了口氣,“這文章竟然還是《亂語》發的,連同事的人血饅頭都吃嗎?”


    “抄襲風波?”盧苓韻愣了愣。


    “好像是的,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畢竟警察查案又不是黑粉挖墳。”看向盧苓韻,“你沒聽她本人提到過?”


    “網絡暴力是提到過,但抄襲什麽的……”盧苓韻咬了一下嘴唇,“說實話,我不覺得她是會抄襲的人。”


    “唔,她的粉絲們也是你這種看法。”董碩又掃視起了各種八卦文章,“按照這裏寫的,當年好像是她自己的粉絲率先發現一個挺有名的網文大神寫的東西和她畫的內容相似,然後就無頭無腦地殺過去和對方的粉絲掐了起來,最後不知道怎麽折騰的,可能是大神資源廣、粉絲團人多勢眾吧,到頭來被人肉、被戴上了抄襲帽子的反倒是蘇願。”


    “當然這其中還有些什麽說她違法私印、私售漫畫集的啊,假冒抑鬱症患者建立患者群後將群內聊天當做素材的啊,甚至還有在群中慫恿自殺的啊等等。說是事情鬧到警方都介入調查了,但最後發現都是謠言,這才不了了之了。可她本人卻因為這個打擊而注銷了作者號,甚至搬離了原本的城市。”


    “然後事到如今人一去世,當年的事就又被媒體拉了出來鞭屍。”盧苓韻不冷不熱的補充了句。


    “可不是?”董碩撐著下巴往前坐了坐,“不過,這次的矛頭轉向了,從當初的蘇願粉絲營大戰大神粉絲師,變成了現在的吃瓜群眾手撕大神粉絲,直接一路撕到了熱搜第一。說句實話,我是真的沒法理解這世上怎麽有人能這麽精力旺盛,有空天天在網上鍵盤戰,不累嗎?”


    “那是人家解壓、消遣的方式,怎麽會累呢?”盧苓韻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聲音中有些疲倦。


    “你沒事吧?臉色不太好。”董碩立刻就注意到了盧苓韻的不適,“吃完了嗎?吃完了我就送你回去,趕緊睡一覺。今天不用來警局了,我幫你和老蔡請個假。”


    “嗯。”盧苓韻站了起來,可剛向前跨了半步,腳下就一個踉蹌撞在了桌腿上。


    董碩急忙一個健步上前扶住了她,可抓住她胳膊的雙手卻不由自主地僵住了,“怎麽這麽燙?發燒了?”說著就伸手要去摸盧苓韻的腦門。


    “沒有,”盧苓韻擋住了他的手,“隻是這屋裏熱。”


    “真的?”董碩還是放不下心。


    “要下雪了。”盧苓韻卻突然望著門外來了一句。


    “哈?”董碩的腦回路沒跟上來。


    “我說,”盧苓韻推開董碩的手,慢慢地走到了門邊,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要下雪了,很快,今天。”


    “今天,下雪?你是真的發燒了吧?這才十月幾號啊?”董碩連忙跟了過來,知道盧苓韻不願意被扶,所以隻是緊緊地跟在了她的身旁,隨時準備?乙話咽幀?


    “不信?”盧苓韻翹起了嘴角,可這麽一翹,卻顯得嘴唇更加蒼白了。


    “信才有鬼。”董碩嘴上不示弱地鬥著,眼睛卻一眨不眨地觀察著盧苓韻的狀態。


    “要不打個賭?”盧苓韻的興致來了。


    “打唄,咋賭?”


    “如果今天下雪了,你就答應我件事兒,具體的事情我還沒想好,到時候會告訴你的。”盧苓韻說。


    “那如果沒下呢?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不會不下的。”


    “……”有人這樣打賭的嗎?


    兩人就這麽你一句我一句地走到了車旁。


    董碩伸手拉開了車門,一隻腳剛跨進車內,盧苓韻就叫住了他:“看。”她將手平舉著,抬頭望著天空,“下了。”指尖上,正停著一朵化了一半的雪花,“今年的初雪。”


    “真的假的……”董碩不敢相信地也伸出了手,抬頭望起了天。臉剛抬起沒多久,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就落在了他的鼻子上。他呆呆地伸手摸向了那個東西,他發現那個東西是濕的,卻又很冰,冰到不可能是雨。


    緊接著,剛才還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就變得暗了下來,大風刮起,將越來越多的冰雪交雜的東西吹在了兩人的臉上,不一會兒就將二人的鼻尖染上了層透明的白。


    “還真……下雪了。”董碩帶著合不攏的嘴鑽進了車裏,望著副駕上的盧苓韻,“你真沒做什麽手腳吧?比如說把時間快進到了兩個月後之類的。”


    盧苓韻撐著腦門頭都懶得抬,扔了個眼神給董碩,沒有開口,像是懶得理他,卻又更像是身體難受到了說不出話。


    “?g你這是真病了,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睡一覺就好。”盧苓韻變得格外惜字了起來。


    “你確定?”董碩又問。


    盧苓韻這次連眼神都懶得遞了。


    “哎……”董碩又歎了口氣,“行吧。”最後妥協了,“我送你回哪?宿舍還是躍遷?”


    “宿舍。”


    “可以嗎?宿舍裏不是還有其他人嗎?能休息好不?”董碩關心到了一種嘮叨的地步。


    “宿舍沒別人。”盧苓韻揉著太陽穴的手擋住了她的表情,“四個人,其中兩個今年都搬到實習公司附近住了,而方蓧從那次的事後,也就沒怎麽回來過,基本下課後都回家睡。”


    “你倆還……”董碩清楚盧苓韻口中的“那次的事”是什麽。


    “我倆沒什麽,沒吵沒鬧誰也沒怪誰,隻是就慢慢將距離拉遠了點而已。畢竟,所謂的友誼還是比不過親情的。”盧苓韻的聲音很弱,“我也沒有拆人家家的惡趣味。”


    “可你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為什麽?”


    “你救了他倆的命,他倆卻這樣對你。”


    盧苓韻抬起了頭,“我救了他倆的命?你從哪聽說的?”盡管已經努力地將聲音提高了,可那掩不住的虛弱還是讓她的話沒了以往的氣勢。


    “難道不是嗎?當年樹林裏的時間差,呂強在呆了幾個小時卻隻是將方萊一棍打成了截癱,方蓧去了現場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怎麽可能?難道不是因為你把他們兄妹倆回溯了嗎?你救了他倆的命。”


    盧苓韻看了董碩一眼,卻沒有說話。


    董碩在心底歎了口氣後,沒再提這個話題,而是放柔了聲音:“睡會吧,到了我叫你。”關了車內音樂,又將車內溫度調高,將正對著盧苓韻的空調出風口的風調小了。


    董碩的那句話就像是有著魔法一般,竟真的讓從來都對睡覺毫無期待的盧苓韻困了起來。不知不覺地,在車的勻速運動與董碩的勻速呼吸中,她帶著沉重的腦袋與滾燙的身體,陷入了夢鄉。


    第79章


    盧苓韻睡得很沉卻也很累,她知道這是體溫過高的緣故。她也知道自己發燒的原因,就如同她知道今天一定會下雪一樣。她的發燒不是感冒,而是每年初雪到來的那一天,身體提前察覺到氣候變化後的應激反應。


    這種反應,從十幾年前“複活”後就開始了,年年如此,如同一個沒有任何失靈記錄的行走的初雪探測儀。隻可惜當年的那個雪夜早就過去了,事到如今的體溫飆升,並不會讓她平安度過那個雪夜,隻會給她帶去渾身的刺痛與意識的模糊。


    早餐店距離宿舍並不遠,盧苓韻本以為自己是能回撐到宿舍的床上的,可不知道是因為車的微微搖晃,還是董碩的那一句話,她竟然就那樣在車裏就讓身體失去了控製。


    身體的失控是從四肢變重開始的,這個時候睡眠很淺,感官和意識還在,但卻動彈不得。盧苓韻就是在這種狀態下,發現車停了下來。她聽見了董碩叫她起來上樓的聲音,可她卻無法回應。她感覺到董碩將那冰涼的手放在了她的腦門上,她想躲開,卻做不到。


    接著,董碩好像說了些什麽,語氣中似乎有些焦急。盧苓韻聽到了他的聲音,卻無法理解語言本身的意義。但她卻隱約猜到,董碩可能是被她的體溫嚇到了。果真,很快,她就感覺到了汽車的再次移動,以及董碩那時不時瞄過來幾眼的目光。


    這一次的車速好像變快了,但整體上來講,車還是行駛的很是平穩,而盧苓韻則在這種快速的平穩中,陷入了更深睡眠,又或者,“昏迷”。


    她漸漸聽不到車的引擎聲了,漸漸看不到從窗口照在臉上的陽光了,甚至,漸漸感受不到董碩的存在了……


    之後具體發生了些什麽,她並不清楚,她隻是模糊地記著,有人將她抱了起來,有人將她放在了床上;有人將什麽會響的東西往她的腦門上摁了一下,又有人將什麽東西插進了她的手背……


    然後,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她竟然看見了……盧萁。夢裏的盧萁坐在床邊,一邊嘩啦啦流著淚,一邊對著盧苓韻的方向說著些什麽。盧苓韻猜得到盧萁說的話中的內容,可她卻不想聽,所以,她就聽不見了,使得整個夢像無聲電影似的。


    盧苓韻不知道夢裏的盧萁哭了多久,她隻知道,之後沒多久,就又有一個稀客出現在了她的夢中,是許軍銳。許軍銳做了些什麽、說了些什麽,她都不記得了,她隻記得夢到這一段時的自己,不知為何,腦海裏不斷閃現著當初在大樓負一層,那個人影說的那句話。


    “你真的以為,你成為域外司時隻是巧合嗎?”


    巧合?怎麽可能是巧合?可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什麽?許軍銳曾經是怎麽形容巧合和偶然來著?都是在固定參量下的固定結果罷了?所以,使得自己成為域外司時的固定參量是什麽?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盧苓韻的意識就深陷在了這個念頭中。身體在沒有意識的陪伴下,又稀裏糊塗地做了很多事,比如說配合醫生檢查,又比如說跟著扶著自己的人向前走,即便她並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檢查,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了哪裏。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盧苓韻便連陷在這個念頭裏的意識都開始模糊,漸漸的,她的世界徹底陷入了黑暗,無夢的昏迷。


    ――――――


    盧苓韻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太陽剛好升上來。在陽光的刺激下,她那格外準確的生物鍾瞬間就讓她意識到,她已經這樣暈暈乎乎地過了三天了。三天前開始暈乎時的她在董碩的車上,而三天後的她,卻躺在了位於躍遷客棧的她自己的床上。


    就在盧苓韻忙著整理記憶、分析現狀的時候,有人拿萬能卡打開房門走了進來,是彭莎。


    “醒了?”雖然嘴上是這麽問的,可彭莎的準時出現,卻更讓盧苓韻覺得她是踩著自己醒來的時間點進來的。


    “嗯……”盧苓韻坐了起來。


    “好些了嗎?燒是已經退了。”彭莎走過來坐到了盧苓韻身邊。


    “嗯。”盧苓韻卻沒有看她,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是那個姓董的警察把你送去醫院,然後又聯係了我們的。之後的一半時間裏,也都是他在照顧你。”


    “嗯。”


    “看你這反應,”彭莎笑了,“你們倆應該不再是普通的上司和下屬關係了吧?”


    “……”盧苓韻別扭地躲開了彭莎湊過來的臉,躲著躲著,目光不小心看到了放在不遠處書桌上的兩個放有勺子的杯子,“老板來過?”


    彭莎被這毫無征兆的問題弄得愣了下,直到她順著盧苓韻的目光看見桌上的杯子,才反應了過來:“來過,給你喂藥來著。”


    “唔……”盧苓韻的目光垂了下來,藏住了眼中的表情。


    “我也吐槽了不隻一次了,全躍遷有著這種非要讓杯子裏的勺子對齊杯把、牙刷牙膏對其牙刷缸把的人,也隻有強迫症晚期的他。”


    “嗯……”盧苓韻又看向了窗外,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麽。


    “你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彭莎站起身,往門口走了起來。


    “很平靜。”身後的盧苓韻突然說道。


    “嗯?”側頭看見了窗外那在微風下四處飛舞的落葉,彭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是啊,很平靜。”


    “如果這種平靜並不隻是在表麵上就好了。”盧苓韻又說。


    “在表麵上?為什麽這麽認為?”彭莎轉過了身麵向盧苓韻。


    “難道不是嗎?在這平靜的秋風吹落葉下,隱藏了多少暗波洶湧?無論是在這個時代,還是在……”第一次抬頭直對上了彭莎的雙眼。


    彭莎被盧苓韻這話中的深意弄得打了個寒顫,可隨即,她又安慰起自己,盧苓韻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可盧苓韻卻並沒有打算讓她的自我安慰奏效:“時空旅行者。”她慢慢地吐出了這五個字。


    “嗯?”彭莎一愣。


    “莎姐你和老板都是時空旅行者吧?”第一次,盧苓韻這麽直接地揭開了玻璃紙。


    “……是。”


    “那在這個時代裏的時空旅行者,應該不止你們倆吧?”盧苓韻又問。


    “……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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