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弗停頓了很長時間,然後回答道:“你去吧,我不去了。那是你的職責,不是我的。”


    “我解釋不清楚那些心理學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那可是你的專長。”


    “你以前聽說過一種旨在損害領導權威名叫陰謀詭計的東西嗎?”小說家問道。


    “可是如果他發瘋了——”


    “我從來沒說過他已經瘋了。我說的是他正在瘋狂的邊沿搖來晃去走著。這種症狀幾乎不可能確診。一旦你譴責他們瘋了,他們便縮回到最令人信服的你曾經見過的正常狀態。他們就像走細鋼絲的雜技演員那樣靈巧,以狗雜種和瘋子兩種麵目來回變換,隻有美國本土的民間診所才能了解奎格的病情。在這兒我們死也搞不清的。”


    “好吧,湯姆。”副艦長從床上跳下,麵對著懸著兩腿坐在床邊的小說家,仰頭直視他的眼睛。“過去我對你提過要求,要麽到處傳播,要麽閉上嘴。你是不會到處傳播的。那麽就閉口不談艦長瘋不瘋的事了。這就像手提一盞該死的噴燈在彈藥庫周圍跑來跑去。你明白嗎?我向天發誓,你要是再講這類話我就向艦長報告。在這一點上,友誼對我已經沒有意義了。恕我直言了。”


    基弗嚴肅緊張地聽著,隻是在皺起眉頭的時候目光中有幾分嘲諷。“明白,明白,史蒂夫。”他平靜地說道,然後掀開垂下的門簾走了出去。


    馬裏克爬上床。他用一隻胳臂支著身子,另一隻手從枕頭下抽出一本紅色封麵的書,書名為黑色和金色:《精神錯亂症》。在一些書頁頂端蓋著橢圓形的藍色橡皮印章:美國軍艦“冥王星號”軍醫之財產。馬裏克打開書快速地翻到一個用燃燒過的火柴作了標記的地方。


    23


    凱恩艦譁變v 譁變


    24 馬裏克的秘密航海日誌


    當“凱恩號”為護送其他艦艇去努美阿而離開福納福提後不久,軍官們都知道了史蒂夫·馬裏克喜歡在深夜寫作。他總是拉下窗簾,而窗簾一晃動時就可以通過露出的隙縫看見他在一抹檯燈的燈光下,皺著眉頭伏在一本黃色拍紙簿的上方,嘴裏還咬著鋼筆的末端。有人進屋他便匆忙地把拍紙簿翻過來。


    當然,在“凱恩號”軍官起居艙的受約束的生活中,這種新鮮事是大家喜聞樂見的。很快有人指責馬裏克在寫小說,對此他紅著臉咧嘴一笑否認了。但是除了嘟噥著說了句“那是我必須做的事”之外,他始終不說他寫的什麽。這自然招來了不滿的嘆息聲和嘲笑聲。一天傍晚吃晚飯的時候,威利和基弗開始猜測馬裏克小說的書名和情節。最後基弗給它取名為《靜靜的耶洛斯坦前線》,而且即興地想出一些可笑的章節標題、人物和事件,編成了以艦長、醜陋的紐西蘭姑娘及馬裏克為主要角色的一場狂放的鬧劇。其他軍官領會了這個意思,開始大量地添加粗俗的內容。他們情緒高漲,迸發成歇斯底裏的歡鬧。奎格終於打電話下來怒氣沖沖地詢問軍官起居艙出了什麽事,哪來的歡鬧尖叫聲,這才結束了那天晚上的一場歡鬧。但是以後幾個月裏大家為小說所作的即興編排不時地活躍著餐桌上的閑談。馬裏克既堅持寫作又堅持保密的做法使這則笑話持續不斷地掛在人們的嘴邊。


    實際上,馬裏克早就開始記錄艦長的種種怪癖和壓製手段,定名為《海軍少校奎格的醫學日誌》。他把它鎖在自己的案頭保險櫃裏。由於知道艦長掌握著保險櫃組合密碼的記錄,所以一天深夜馬裏克悄悄地開了鎖,重新組合了密碼。他將裝有新組合密碼並封了口的一個信封交給了威利·基思,並交待說隻有在他死亡或失蹤的情況下才能打開信封。


    在其後數月裏,這本日誌膨脹成為一部大部頭的案卷。自派往福納福提之後“凱恩號”便劃歸第七艦隊西南太平洋司令部管轄,於是便開始了一次難以忍受的、令人心煩的航行,執行一項單調的護航任務。這些被認為是海洋的私生子的、過時的驅逐掃雷艦不固定地隸屬於任何指揮部,一旦駛入某海軍統治者的勢力範圍便往往淪為其臨時奴隸。碰巧當時第七艦隊司令正需要護衛艦,以便在南太平洋那潮濕的藍色空曠海域來回護送兩棲作戰部隊。當受護送的艦隻從福納福提抵達努美阿之後,“凱恩號”又被派遣護送幾艘坦克登陸艇去瓜達爾卡納爾,這些短粗的登陸艇隻能以7節的速度爬行。在瓜達爾卡納爾的錨鏈上搖盪了一周之後,它又被派回到南部的努美阿,繼而向西到了紐幾內亞島,隨後又回到努美阿,再向北到瓜達爾卡納爾,又向南到了努美阿,再向東到福納福提,看了可愛的“冥王星號”一眼,然後又向西到了瓜達爾卡納爾,再向南回到努美阿。


    一天一天累積成周,一周一周累積成月。時間似乎不再流逝。生活成了輪番值日,成了一連串的文案工作,成了發燒做夢,夢見了耀眼的太陽、耀眼的星星、耀眼的藍色海水、炎熱的夜晚、炎熱的白天、雷陣雨;成了寫航海日誌;成了呈交月報告,審計月報表,太經常地重複這些事,致使過一個月就像過一天那麽快,過一天就像過一個月那麽慢,時光不知不覺流逝了,就像餐廳裏的巧克力塊和盤子上的黃油那樣溶化了,不成形了。


    在這種受約束的時間裏,奎格艦長變得更加易怒,更加離群索居,更加古怪。每當他從艦長室出來,總要發點小脾氣,這些都一一記錄在馬裏克的日誌中了。他關水兵的禁閉,對軍官實行營房拘禁;他切斷用水,他不供咖啡;當電影放映員一時疏忽忘了派人去通知他電影就要開演了,他就六個月不準全艦官兵看電影。他無休止地要有關人員寫書麵報告和書麵調查。有一次他留下所有的軍官坐著開了48個小時的會,試圖搞清楚是哪個夥夫燒壞了一個西勒克斯玻璃咖啡壺(大家始終沒搞清楚,於是他宣布從每個人的業績評分中扣掉20分)。他養成了一個固定的習慣,半夜三更召集軍官開會。上次斯蒂爾威爾軍事法庭審判結束之後奎格講了一番話,在他和軍官之間造成了公開的敵對,而保持敵對的平衡似乎成了軍官們的正常生活方式。每天晚上他們平均隻能斷斷續續地睡四個或五個小時的覺。他們精疲力竭,心煩意亂,動不動就吵架。隨著一周一周地過去,軍官起居艙裏始終不停的電話鈴聲以及“艦長要你去艦長室見他”的傳喚聲使他們更加心驚肉跳,更加厭惡。而馬裏克則一直堅持不懈地往他的秘密日誌裏增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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