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一點我有認識,長官。”


    “坦白地說,我認為你沒有認識。剛剛發生的事情迫使我對你的評價報告是‘不能令人滿意’。這當然是件不愉快,令人討厭的事情。這些表格會永遠保存在人事局裏。上麵寫的每件事情都將成為你的名字的一部分。我不願毀掉一個人在海軍裏的前程,即使他並不看重這種前程。”


    “我並不輕看它,長官。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我為此非常痛心。我能說的話都已經說清楚了。”


    “我也許現在該把關於你的報告寫出來了。”艦長說。他從那一疊表格中抽出一張,拿起一枝鉛筆,開始寫了起來。


    “我可以再說一件事嗎,長官?”威利趕快插了一句。


    “當然可以。”艦長抬起頭,舉著鉛筆。


    “您現在是懷著對那件事的鮮活印象寫報告。我知道這件事十分嚴重。但我想,您如果過二十四小時再寫,您的措詞也許會稍微公平一些——”


    德·弗裏斯以眾所熟知的譏諷方式微笑著,“有道理。不過在我明天把這些表格交給文書之前反正都要重新再看一遍的。說不定到那時候我會更具慈悲心的,在那種情況下,我會做必要的改動。”


    “我不是請求您發慈悲,長官。”


    “好極了。”德·弗裏斯寫了幾行,小字寫得出乎意料地整齊漂亮。他把報告遞給威利。他在總評語欄內是這麽寫的:


    基思少尉似乎是個聰明,有希望的年輕人。他來本艦工作不到兩周,已表明他有望成為一名稱職的軍官。但他必須首先克服對其職責有點輕忽與粗枝大葉的作風。


    在這個欄目的上方,另有一行印好的文字:我認為該軍官:突出——優秀——尚好——一般——較差。德·弗裏斯擦掉了“優秀”邊上的“√”,在“尚好”邊上打了個“√”。


    在海軍的用語裏,這就是一隻黑球。軍官的考評報告是一個十分可怕的工具,忍心冷酷地報告實情的指揮官為數極少。因此,一名原本是“一般”的軍官在這些報表上往往被評為“優秀”。說某個人“尚好”就等於告訴人事局此人不足取。威利對這一套完全心知肚明。他在太平洋總部打過幾十份這類報告。他越讀這份報告,越感到氣憤與不安。這完全是巧妙而惡毒的輕贊重責,絕無補救的希望。他將報告交還艦長,盡力控製著不讓感情露在臉上。“就是這些嗎,長官?”


    “你是不是認為這個評語不公平?”


    “我寧願不做評論,長官。考評報告是您權限內的——”


    “我對人事局的責任要求我提供盡可能誠實的意見。你要知道,這個報告絕非說你差。而且你還可以用一份好的報告抹掉它。”


    “太謝謝您了,長官。”威利因極力壓抑心中的怒火而渾身顫抖。他隻想立即離開艦長的臥艙。他覺得艦長故意不讓他走,純粹是對他幸災樂禍。“我可以走了嗎,長官?”


    德·弗裏斯看著他,慣有的嘲諷表情裏混合著無奈的悲哀。“我有責任告訴你,如果認為報告寫得不公平,你有權附上一封信陳述你自己的意見。”


    “我沒什麽要附加的,長官。”


    “那就這樣吧,威利。切勿再丟失作戰電報了。”


    “是,是的。”威利轉身,剛要開門出去。


    “請等一等。”


    “還有事嗎,長官?”


    艦長把考評報告往桌上一扔,慢慢轉動著他的椅子,“我認為還得考慮執行紀律的問題。”


    威利狠狠地朝那位艦長和那份黃色的報表看了一眼。


    “報告,至少就我狹隘的理解而言,不屬於執行紀律項內,”德·弗裏斯說,“利用考評報告進行懲罰否定了這個製度的價值,而且是海軍部長所嚴令禁止的。”


    “我很樂意知道這個,長官。”威利以為這話是一個大膽的諷刺,可是德·弗裏斯對此毫無反應。


    “我要關你三天禁閉,威利——與你耽誤電報的時間一樣長。這也許會使你的頭腦清醒起來。”


    “請原諒我的無知,長官。確切地說這對我意味著什麽?”


    “除了吃飯與上廁所之外不得擅離你的艙室——可我又想,”艦長又說,“罰你在彈藥艙裏蹲禁閉實在是殘酷,不尋常,這是毫無疑問的。這樣吧,罰你三天內不許離開這艘軍艦。”


    “是,知道了,長官。”


    “得了,我看就這些了。”


    威利轉身要走時,滿腔怒火中突然閃出了一個想法。他從衣兜裏拽出海軍少將那封邀請函,一言不發地交給德·弗裏斯。艦長噘起嘴唇。“好啊,好啊。雷諾茨將軍,哎?相當不錯的夥伴。你是怎麽認識這位將軍的?”


    “我是在一次社交活動中碰巧見到他的,長官。”


    “他為什麽偏要你出席這個特別的盛會?”


    “我確實不知道,長官。”但這麽說聽起來太欠誠實,所以又補充說,“我會彈點鋼琴。將軍似乎很喜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凱恩艦譁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美]赫爾曼·沃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美]赫爾曼·沃克並收藏凱恩艦譁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