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查克說,“我很高興和你們在一起,你們所有的人。”


    霍華德·斯特勞那嘲弄而癲狂的笑聲充滿了房間,這樣一個想法好像喚醒了他那玩世不恭式的快樂。然而,沒有人注意到他。斯特勞聳聳肩,又繼續他的蠟筆畫。


    屋外,一艘戰鬥飛船的減速火箭器衝上天空,飛船老練地降落下來。阿爾法人擱置了許久的對達·芬奇高地的占領就要開始了。


    查克·裏特斯道夫站起來,打開前門,走到黑暗的夜晚中,仔細地看著、聽著。他獨自站在那兒,吸著煙,聽著飛船越來越低地降落在地麵上的聲音,直到最後歸於永恆的靜寂。這些戰鬥飛船重新起飛的話會是在很長時間之後了。在霍華德·斯特勞的前門附近的黑暗裏徘徊時,他強烈地有這樣的感覺。


    突然,他身後的門打開了。他的妻子,或者更準確地說,他的前妻,走出來,關上門,站在他旁邊,沒有說一句話。他們一起聽著阿爾法戰艦降落時發出的喧譁聲,欣賞著天空中火紅的痕跡,每一道都縈繞在他的腦海裏。


    “查克,”瑪麗突然說道,“你知道我們必須做一個重大的事……你也許還沒有考慮過,但是如果我們打算在這裏定居的話,我們得想辦法把我們的孩子們帶離地球。”


    “對呀。”實際上他已經想到了,他點點頭,“但是你想在這裏撫養孩子長大成人嗎?”尤其是戴比,他想。她極端敏感,生活在這裏,無疑她將學會這裏大多數精神病人的反常的思想和行為模式。那會成為一個大問題。“


    瑪麗說:“如果我有病——”她沒有說完,沒有必要擔心,因為如果她有病,戴比應該已經在家庭生活的小圈子中受到了精神疾病方麵的影響。如果對孩子能夠產生傷害的話,那麽傷害已經形成了。


    查克把煙扔到黑夜裏,攬住他妻子的小腰,把她拽到自己身邊,吻著她的額頭,聞著她頭髮上溫暖而甜蜜的香氣,說:“讓孩子處於這種環境中,我們是要冒風險的。也許他們會為這裏的孩子做出一個榜樣……我們可以讓他們上這裏正常開課的公共學校。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冒這個險。你認為怎樣?”


    “好的。”瑪麗冷淡地說。然後她又打起精神,說:“查克,你真的認為我們有機會嗎,你和我?為我們的新生活打下一個好的基礎……我們可以長相廝守?或者我們僅僅是——”她打著手勢,“僅僅是重新回到我們原來充滿仇恨和懷疑和諸如此類的生活中?”


    “我不知道。”他說。那是實話。


    “騙騙我吧。告訴我我們能夠做到。”


    “我們能夠做到。”


    “你真的那麽想,還是在說謊。”


    “我——”


    “所以你沒說謊。”她的聲音很急迫。


    “我沒說謊,”他說,“我知道我們能夠做到。我們都還年輕,我們的日子還長,而且我們不像佩爾人和曼斯人那樣頑固不化。是嗎?”


    “是的,”瑪麗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和那個波利女孩安妮特·戈爾丁比起來,你肯定你更喜歡我,是嗎?說實話。”


    “我更喜歡你。”這次,他沒有說謊。


    “阿爾佛遜拍的那張調情照片中的女孩怎麽樣?你和那個叫瓊什麽的……我的意思是說,你的確和她上床了。”


    “我還是喜歡你。”


    “告訴我為什麽你喜歡我,”她說,“像我這樣又有病,脾氣又壞。”


    “我說不清。”實際上他根本解釋不了,那是一個謎。但是事實如此,他感覺在他心裏那就是一個謎。


    “我祝你在單人定居點好運,”瑪麗說,“一個男人和一群黏液人。”她笑起來,“那將是一個多麽瘋狂的群落。是的,我確信我們應該把我們的孩子帶到這裏來。我過去常常想我是這麽——你知道,與我的病人這麽不同。他們是病人而我不是,現在——”她無言了。


    “區別並不是很多。”他為她做了結語。


    “你對自己沒有這樣的感覺,是嗎?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處……畢竟,檢查表明你沒問題,而我不是。”


    “那隻是程度的問題。”他說,他確實這樣認為。在對她的仇恨和謀殺衝動之後,自殺的衝動又驅策著他,但是通過那個普遍承認的檢查程序得出的正式圖表表明,他的檢查結果令人滿意,而瑪麗卻不是。他們之間的區別是多麽微小啊!她,他,還有阿三星衛二號上的所有人,包括傲慢的曼斯代表霍華德·斯特勞,都在為了內心的平衡,為了內心的頓悟而奮鬥。那是所有生命造物的自然趨向。希望永遠存在,也許甚至——但願不要發生這樣的事情——是對那些希布人。盡管很不幸,對於那些甘地鎮的人們的希望實際上是很渺茫的。


    他想:對我們地球人,這些剛剛移民到阿三星衛二號上的人來說,希望也很渺茫。然而——希望仍在。


    “我已經決定了,”瑪麗聲音沙啞地宣布,“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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