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聞言輕輕地笑,把手臂收緊些,貼了貼符衷溫熱的臉頰,但並沒有親吻他。符衷得到了應答,他笑起來,季卻比他靦腆一些,畢竟自己頰邊還留著符衷嘴唇帶來的柔軟的溫度。“衷衷很像你。”季宋臨對符陽夏說,他站在廊下,風雪被擋在身邊,“真的很像。”符衷和季分開後,徐穎釗拉著符衷的手,彎腰與季握手,問:“他們之前見過嗎?”符陽夏看了眼季宋臨,點了點腳尖,說:“兩年前見過一次。”徐穎釗很輕地嗯了一聲,站直身子,抬手把垂下的卷發攏到耳後去。符陽夏給她披上禦寒的風衣,然後回頭看著季宋臨的眼睛,聲調溫和:“進來吧,外麵冷。”餐桌上符衷坐在季旁邊,季在桌下牽著符衷的手,給他分去玉米和排骨,蛋皮淋上熱奶油後放在另一隻盤子裏。鍋裏煨著金黃的濃湯,符衷說他要,季就去給他盛來。符衷後來長得高,但他小時候發育得慢,總是比同齡的孩子小一截子,何況季比他大三歲。他把季當成哥哥,哥哥長得好看又有氣質,人還溫柔。飯後屋裏依舊冷冷清清,隻有屋外的煙花能讓正月的夜晚生動起來,但熱鬧都是別人家的。符陽夏和季宋臨說了會兒話,也是輕輕的,他們坐在客廳的玻璃牆下,符陽夏手裏燃著一根雪茄。透過玻璃窗看去,能看到花園裏的回廊,符衷和季並排坐在欄杆上。保姆說花園裏冷,讓孩子們去別墅樓頂看雪,那裏開辟成一個觀景陽台,地板上鋪著一整張的白皮毛,錯落著掛有壁毯。東北角擺著一架大鋼琴,符衷就在這裏跟著老師學鋼琴。這裏人跡罕至,連徐穎釗都不常會來探看。“你知道天為什麽一直是黑的嗎?”季問,他穿著一件薄毛衣,外套脫了搭在一邊的軟椅上,“書上說以前天是亮的,有個叫‘太陽’的東西掛在天上。”符衷睜著大眼睛看看外麵的飛雪,再回頭對季說:“我爸爸說是因為天上有個黑洞把光都吸走了,所以天就黑了。”“我爸爸也是這樣說的。”季把窗戶上一層水汽擦幹淨,“他還說他工作的地方能把這些黑洞消滅掉,然後我們就能看到太陽升起來了。我給你看個東西。”季解開領口的扣子,從衣領裏翻出一條項鏈來,說:“這是爸爸送給我的,他說這裏麵是一個小黑洞,可以藏很多東西。”“可以藏什麽東西呢?”符衷湊上前去看,伸手撥弄了一下墜子,眨了眨眼睛。季把項鏈塞回去,說:“我也不知道,但爸爸叫我一直戴著,說以後會有用的。”符衷伸著腿坐在皮毛地毯上,季在他對麵盤腿坐著,麵前攤著幾本書和造房子用的小木板。陽台的帷幔半遮半掩,在鉛灰的背景下,露出窗戶的金黃色燈光像畫裏的場景。大雪在幕天席地地落,落在庭院裏,落在池塘邊上,落在兩個孩子還沒有向荒野敞開的歲月裏。徐穎釗在樓頂陽台找到兩個小孩,她提著裙子走過去在孩子們旁邊斜著腿坐下,季禮貌地朝她問好。符衷抬起頭問媽媽:“爸爸呢?”“他晚飯後和季叔叔一起出門了,他們去寺廟裏求福。”徐穎釗說話淡淡的,斜斜地靠在軟椅上,手裏仔細地將季脫下的外套疊整齊。在季印象中,那個晚上徐穎釗就這樣靜靜地坐在一邊,打著褶子的裙裾落在腳旁,燈光照耀下,她的麵容有些模糊。符陽夏在半夜才回來,那時符衷已經洗完澡上床睡下了,徐穎釗在符衷睡著之後領著季下樓,季懷裏抱著一隻絨布做的泰迪熊。徐穎釗抖開外套給他穿上,像對自己兒子一樣,一絲不苟地溫柔地給他撫平褶皺。花園門開了,車燈轉進來,在簷廊前停下,風雪小了些。“,該走了。”季宋臨站在門廳前把季接過去,他身上纏繞著古寺裏檀香。符陽夏脫掉手套,說:“不留一晚嗎?已經半夜了。可以和符衷一起睡的,家裏的客房很多。”季宋臨微微地笑:“不了,該走了,下回再說吧。,給叔叔阿姨再見。你給弟弟說拜拜了沒有?”“說過了,但是弟弟已經睡著了。”“這隻泰迪熊是哪裏來的?”“弟弟送給我的。”符陽夏把季宋臨父子送走,一直送到花園門口,站在風雪中等待了一會兒,才披衣折返。徐穎釗沒有說話,轉身上樓,別墅裏的燈一盞一盞熄滅了。睡前,符陽夏去看了看符衷,他坐在床邊撫摸符衷的頭發,瞥到床頭櫃上放著一盒子牙買加產的巧克力,輕聲問:“哪來的巧克力?”“季送給衷衷的。”徐穎釗扶著門框說,“他們交換了禮物,那隻泰迪熊可是衷衷最喜歡的一隻呢。”符陽夏沒有說話。他低頭吻吻符衷的額頭,起身離開了房間,徐穎釗看著自己兒子靜悄悄的小臉,輕手關上房門。“你去哪裏了?出去這麽久,寺廟早就關門了。”符陽夏揉了揉腰和背,他的背受過傷,到了冬天就疼。他從衣櫃裏取下睡衣,搭在手上說:“去了一些其他地方,遠點的地方。所以耽誤了。”徐穎釗把手裏的衣服扔在床尾的矮凳上:“你總是這樣模棱兩可,我嫁給你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你每天在外麵幹什麽。連一句去哪裏了你都不願意說實話嗎?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符陽夏從後麵抱住徐穎釗,看到窗外飛著雪,低頭親吻她的頭發,“我跟他去了以前去過的地方,繞著水庫走了一圈,山上都是雪,水麵結冰了。”“真的?”“真的。”徐穎釗沒有再多問。符陽夏去洗漱,浴室裏亮起壁燈,淅瀝的水聲像是澆花時的回音。他在水流下衝洗身體,身上留著不少疤痕,都是參軍之後留下的。蒸騰的水霧淹沒了他,結實漂亮的脊背打開來,線條在腰部收攏。脊柱溝連著臀部,在腰臀相接的地方,用最精細的手法紋著一隻笑麵狐狸。他扶著牆壁,低頭讓水衝下來,皺著眉,水流從他臉頰旁淌過。他的手向後撐著腰,覆蓋在狐狸紋身上,閉上眼睛,眉頭幾乎微不可見地緊蹙了一下。徐穎釗背對著符陽夏側躺在床上,被子被撐起一個平緩的弧度,頭發散著,光線溫柔地覆蓋在她身上。燈關了,屋子裏陷入黑暗,身後有輕微的動靜,符陽夏躺下來,伸手環住徐穎釗。兩人就用這個姿勢側躺著,徐穎釗枕著頭,她還沒睡。聞了會兒符陽夏身上的香氣,徐穎釗忽然輕聲說:“季是個好孩子對吧?”“嗯。”符陽夏回答,他看著窗簾上淡薄的光暈,鼻尖縈繞著徐穎釗身上的香水味,“他是個好孩子。”“跟他的父親比起來呢?”符陽夏不言語。徐穎釗自顧自笑起來,動了動頭,貼著符陽夏的前胸:“這個確實不好比較。季家以後還會來嗎?”“你希望呢?”“我希望他們家永遠不要來了。”“衷衷很喜歡季。”符陽夏說。“小孩子懂什麽喜歡不喜歡,見過一次麵的人過幾天就忘了,他很快就會把季忘掉的。”符陽夏理著妻子的頭發,沉默不語。徐穎釗回過頭在黑暗中看到符陽夏的臉,那張臉英俊而硬朗,曾是驚鴻照影般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