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頭咧嘴笑起來:“那可不一定,咱們就來打個賭,看看他最後能不能買到。這兒的人有幾個不是為了啤酒來的,但總有一大半人要掃興而歸。”不過他們很快就失望了,因為確實有一大半人掃興而歸,但符衷並沒有。符衷等一群人散去後仍站在兩三個文員後麵排隊,然後他很愉快地買到了一大杯草莓酸奶。符衷來這兒並不是為了啤酒,他確實就是為了喝上一杯草莓酸奶才來的,這兒的酸奶裏放的草莓味道甜、汁水多,他能在這兒找到點與季相似的東西。符衷拿著酸奶離開的時候扭頭看了眼休息室裏的座位,他的動作很隨意,但坐在角落裏的兩個誌願者立刻感受到了銳利的鋒芒在向他們襲來。符衷輕飄飄地掃了兩個人一眼,然後神態自若地離開了這裏。他知道有人在拿自己做文章,監測平台裏打算監視他的人可真不少,內部調查科的鯊魚們無處不在。“就這德性,他媽的,是他沒錯了。”寸頭說道,他把被子裏剩下的啤酒喝完,沒打算續杯,不過這下他也續不上了,“那個跟醫生們咬耳朵造謠的人肯定是他。”條紋西裝的眼珠轉了轉,他的眼袋很大,往下吊著,看起來有點呆,他就這樣呆呆地望著自己的搭檔,說:“要是這謠言有他的分,我覺得他還不至於笨到說是淡水的原因。要是真是他造的謠,那咱們等著瞧好了,我會把這事捅到總局那裏去,讓調查科的人好好折磨他一下。”“肯定是他幹的。”寸頭放下杯子站起身,看樣子是要跟著符衷離開了。“走著瞧吧。”符衷在操練場外見到了小七,小七每天到時間就在場外等著他。符衷在長椅上坐下來,抱著小七的脖子揉了揉,然後給他套上狗繩。符衷坐著休息,他想稍微等一會兒再去吃晚飯。符衷專門挑了沒什麽人的地方,往下就能到交錯的平台和廊道,現在走來走去的人影有很多都是醫生。有關疫情的警告已經發布出去了,等符衷到基地去了一趟回來之後,監測平台裏的氣氛忽然就變得跟往常不同了。艦長專門要見符衷,無非就是為了龍血汙染這件事。符衷把先前跟醫生講過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聰明人自然就會好好思考。不過現在看來聰明人占了絕大多數,至少大家知道緊張起來了。這是個好兆頭。電梯從上方快速下滑,符衷看到了站在電梯裏的人,有幾個是帶槍護衛,還有幾名穿西裝的學者,這些西裝們就是從北京專程趕來的傳染病專家。符衷看著電梯在醫療部所在的樓層停下來,最先出來的是護衛,然後是學者,他們沿著一條廊道轉了個彎,就看不見身影了。符衷的目光一直跟著學者們消失才收回來,他從容不迫地坐在椅子上,把杯子裏的酸奶一勺一勺吃完。符衷放下心,他站起身晃了晃狗繩,然後把酸奶杯子放進回收通道裏。很快地吃完晚飯後,符衷看了看表,還有半小時就七點鍾了,他意識到自己該去看看平台封鎖任務完成得怎麽樣。符衷接了兩份報告單,他決定還是去實地檢查一下,符衷是一位負責的督察官。他牽著小七上了頂層平台,緊挨著停機場,隔著一層樓板就能聽見直升機轟隆隆的聲音。頂層平台還沒封鎖,這是最後一個封鎖點。符衷上去之後沒看到什麽人,這兒的布局有點像空置的回形大樓。他找了一個視角廣闊的地方,用望遠鏡看了看海麵。符衷調整了幾個參數和位置,然後看到了美國華盛頓時間局的基地,甚至能看到飄揚在基地四周的旗幟,此時正有不少獵鷹-16武裝直升機在起落,大抵是換班巡邏。他從衣袋裏取出地圖,攤開之後貼在窗玻璃上,一邊看著望遠鏡,一邊在地圖上對照。符衷把美國的基地看了一圈後就放下望遠鏡,拍掉幾個原料箱上的灰塵坐了下來。他已經在地圖上做了不少記號,符衷用炭筆圈出羅蒙諾索夫海嶺的位置。然後他又拉開拉鏈從內袋裏拿出另一張寬幅紙,這是季給他的“回溯計劃”北極軍事基地布局圖,符衷自己打印了下來。符衷仔細比對了兩張地圖,他計算了方位後就在軍事基地布局圖上畫出羅蒙諾索夫海嶺的大致位置,發現它緊挨著北極海底基地。然後他圍繞著這個位置在周邊勾了三個定點,連成一個大三角。符衷站起身,撐在欄杆上繼續看望遠鏡,他得把周邊至少一百公裏的情況給弄清楚。望遠鏡開了透視掃描,所以符衷完全不用顧慮冰山遮擋視線。他在心裏計劃著該如何配合季殺龍王的作戰計劃,必須得兩邊協作才能讓龍王沒有喘息的機會。符衷看了眼天上的空洞,他一想到這個地方未來會變成黑洞就覺得不可思議,而自己正站在黑洞旁邊。符衷捏著筆在地圖上描繪線路,他想,如果返回通道出了問題,“回溯計劃”的人該如何撤退?對講機響了。符衷看了看時間,馬上就要七點鍾了。他放下筆,把地圖疊起來後放進衣兜,取下蜂鳴不停的對講機準備接聽,然後他就看到一隊人從樓梯走上來。為首的那個是安全保衛處的負責人,他時常穿著藏藍色的飛行夾克,腰上綁著兩個口袋,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就像木工的圍裙。對講機裏的人是歐居湖組長,他來向符衷確認封鎖事宜。符衷讓他保持接聽,就朝安全保衛處的負責人走去,他們首先握了個手。符衷接過他手裏的報告單,翻看了一遍後他站在欄杆旁往下看了一眼,在看到所有的警示光帶都亮起來之後,他一一在對講機裏確認了各方人員已到位。符衷問完最後一句話後才從負責人手裏接過水筆,在報告單最後一頁簽上名字。他拿起對講機說了一句:“允許頂層封鎖。”東南西北四個出口立刻升起了隔離門,這意味著海上監測平台與空中基地徹底分開了。他站在頂層審視這座平台,第五任務組就這樣被鎖在了這裏,不過這也正是符衷想要達到的效果。安全保衛處的人離開之後,歐居湖再次給他打了電話,說:“與‘回溯計劃’的軍事工作會議被基地批準了,在跟‘回溯計劃’協調好後,會議時間定在後天早晨九點。請確認。”“確認。”符衷緊緊捏著對講機,撐在頂層的欄杆上,他的目光掃視著下方的一切,但他並沒有把這些東西看進眼睛裏。他的手指被對講機的邊緣硌得生疼,不過他並沒有在意,他還覺得這種疼痛感能讓他冷靜下來,清醒地認識到這個世界不隻是他的一個夢境。世界很實在,隻不過超出了人們的意想,有人不願意從夢中醒來。這次軍事工作會議被批準,符衷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又達成了一個,他費了不少口舌才讓基地的高層轉變了想法。他距離目的地又近了一步,在他朝著季奔跑的路上,又一個障礙被掃清了。符衷下定決心,他必須要拿下這場會議,把一切都談妥,這樣才能讓第五任務組成為“回溯計劃”的永久合作夥伴。他不能讓這難得機會白白流失掉。符衷又開始想念季了,一想到他們馬上就要見麵,符衷就覺得自己被鼓舞著,枯竭的靈感又在這時迸發了出來。他沒再繼續逗留,牽著狗坐電梯下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當他下樓的時候,他用餘光看到離自己不遠不近的地方有人在觀察自己,手裏還拿著相機或者是什麽該死的望遠鏡。符衷知道他們是誰,就是那兩個冒牌的誌願者,他們的老板說不定就是時間總局裏的什麽人。符衷早就覺察出有人在跟著自己做小尾巴了,不過他沒去跟他們正麵幹上。符衷知道這兩個壞家夥要幹什麽,而兩個家夥卻自以為是地覺得符衷什麽都沒察覺到。“看著點,他現在要去督察官辦公室了,現在是七點十五......”寸頭看了眼旁邊的搭檔,“你他媽的有沒有在記錄?”條紋西裝抬起他那雙呆呆的眼睛:“別看我,看目標,等會兒他就不見了。”“你他媽的到底有沒有在記錄?”“我當然在記錄了,蠢貨!”符衷確實走進了辦公室,寸頭扭過頭的時候隻看到了正好關上的門。寸頭站起身,朝條紋西裝走過去:“換你盯著了。他進一趟辦公室沒個三五小時是出不來的,咱們隻要注意觀察有哪些人出入過他的辦公室就行。”說著他一屁股把條紋西裝擠走,自己坐了下來。條紋西裝坐在電腦前看監控,哈欠連天,等他回過頭時,寸頭已經用手枕著脖子在椅子上睡得直打呼嚕了。條紋西裝在那時真的覺得自己是個蠢貨。晚上十點,符衷做完了工作走回房間。符衷從未覺得時間竟如此之快,轉眼間一天一天就這樣過去,而自己毫無察覺。大概是對季的想念衝淡了他對時間的恐懼感,內心的鼓舞和激勵能讓人忽略外界的變化。就像科洛城的藝術家,梵天睡去醒來無數次了,他還是老樣子。在他們這群人裏,有人要做開拓者,有人要做藝術家了。回房之後他沒有立刻洗澡,符衷把鎖在抽屜裏的日記本和檔案袋拿出來,他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邊日記後,把它放進了撐開的檔案袋裏。符衷細心地用膠水封了口,再纏上細線,好像他正在把“非洲之星”鑽石裝進袋子裏給某個人送去。不過這本日記在他看來可比“非洲之星”要重要百倍,那是他所珍視的東西,裏麵有比鑽石*永恒的意義。*悍馬車隊正在火光四濺的城中街道上穿行,遠處黑糊糊的天空下方不斷飛來炮彈,接連在周邊幾十米的地方爆炸,衝天而起的煙塵給城市裏的建築物遮上了一層屏障。更遠一點的地方懸著藍色的透明巨幕,那是星河的控製屏。蜂窩狀的脈衝流體罩伸展著寬廣的胸懷,數十架飛機就在這種時隱時現的蜂窩下方疾速飛行,鋪天蓋地的無人機猶如過境的鳥群,在幾秒鍾內形成錐狀漩渦,向著一團黑霧刺去,並放射出導彈。車隊轉過一個路口,密集的槍聲立刻響了起來,有人喊道:“我們遭遇敵襲,右側,一百米!”一顆飛彈降落在一座六層居民樓上,樓體很快被炸裂,整個坍塌下來。在滾滾而起的煙塵中露出紅色的電子眼,越過廢墟朝車隊襲來,灰黑色的煙塵中露出塗有隱蔽色的人形軀體,每個機器人的胸前都有一個閃光標誌。這樣的機器人大概有五六十個,正從四個方向圍攏過來。“1號車、2號車,你們護送原料罐原路前進,解決掉北麵的敵人。北麵敵人數量有多少?”“有15個,隊長。”1號車回答,過了會兒他們的顯示器上有多出了兩個紅點,“還有兩個狙擊手,分別位於方位3-5-9和2-4-0,我們需要解決那兩個狙擊手!飛彈警報!”又一顆炸彈爆炸了。這回它炸掉了東南方的高層建築屏障,東南角幾乎已被夷為平地。濺起的碎石和沙塵像雨點一樣朝車隊砸下來,他們不得不停在了道路中間。“兩名狙擊手,老鷹、小兔!你們下車後前往東麵和西麵兩幢樓,盯住東西大街的兩群鐵家夥,別讓他們前進超過十米!”“是!”兩個人從車上跳下來,在夜色和濃煙掩護下衝進被炸得亂七八糟的房屋廢墟裏。他們很快登上高處,找了一個相對隱蔽的地方趴下來,架起狙擊槍。很快,黑洞洞的窗口傳來沉悶的槍聲。“3號車,重機槍火力掩護!4號車對付南麵。注意攔截飛彈,保護狙擊手!全車隊保持車速繼續前進!老鷹、小兔,十五分鍾後到北廣場集合!”車隊重新發動了,此時空中交織的子彈已經形成了密不透風的網,車前蓋的防彈玻璃和擋板上全是焦黑的彈痕。子彈飛過時會帶起金色的光,這種金色一直充斥著灰煙滾滾的地麵戰場。不斷有建築倒下去,轟鳴聲中夾雜著遠程導彈的呼嘯,然後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而更遠處的藍色巨幕下方,組成渦流的無人機已經在黑色煙霧上鑽出了一個孔洞。純淨的金色火焰就從這孔洞中噴射出來,明亮的光線霎時照亮了黑沉的夜空,恍惚之中像有太陽升了起來。一天之中有時也會出現兩輪太陽,不過有一個是假的。火舌像是有生命力的觸手一樣四處掃蕩,靠近它的一大片無人機隊伍就被引爆了,渦流瞬間被炸散,能看見明顯的氣流震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