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眼睛卻一直盯著屏幕上的倒計時,大概還有一分鍾的時間:“我們為了追隨這一個答案,已經做了極大的犧牲。”“我不知道,指揮官,請原諒我,我不知道怎麽描述。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去經曆,真相永遠不會隻存在於別人的口中。”“那我的父親呢?教授,他在哪裏?”何巒問道,他聲音急促,從屏幕前站起來,撐在桌麵邊緣。“他沒有死。”楊奇華拉緊白褂的紐扣,向前探過身子,倒計時還剩下最後的幾秒鍾,“他在黑色的巨塔裏,他就在那裏!”通話結束,紅光閃過之後,屏幕全部恢複原狀,星河開始重新搜索信號,屋裏的燈光也慢慢亮起來。季撐著額頭揉自己的鼻梁骨,眼鏡放在麵前的桌上,鋼筆擱在旁邊。外麵傳來隱隱約約的濤聲,這聲音經過層層過濾,聽起來就像是身處於夢中。楊奇華小坐了一會兒,他很少與季交流,片刻之後拿起隨身攜帶的文件夾準備離開。“教授。”季的聲音從背後爬上來,有種清晨露珠般的涼意,“希望你能在日後配合我們的工作,情況凶險,請務必遵守規則並服從指揮。”楊奇華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沒有回頭,很輕地答應了一聲,踩著金屬地板走到外麵去,很快就消失在季的視野中。*何巒摘下耳機,通訊員很快跟上來,提醒他通話已經結束,請盡快離開這裏。何巒朝他們道謝後拿著文件和自己的背包走出去,來到穹廬下,冰冷的北風一下子蒙住了他的口鼻。打了個寒戰,他裹緊圍巾,好讓自己溫暖一些。山上黑沉沉的,他把自己的目光看向兩山之間的一個缺口,吐出一口氣,化作白色的煙霧散開了。絳曲從另一個帳篷中走出來,他戴上一雙很舊的狼皮手套,看到何巒站在沙石灘上眺望,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看什麽?外麵冷,去裏麵坐著吧。”“老師。”何巒叫了一聲,把肩上的背包往上麵送一送,“我在看那座黑色的塔。”“那你看到它了嗎?”“沒有,太黑了,山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它。”絳曲抬頭看了眼天空,他的麵容硬朗而蒼老,黝黑的臉龐上爬滿了皺紋,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上十歲。絳曲眯了眯眼睛,說:“得要到高處去。......你真的看到一座黑色的巨塔?”“是的,一座塔,高聳入雲,我看不到它的頂端。離得太遠了,隻有模模糊糊的輪廓。我想到那座塔去一趟。”“為什麽想去那裏?你甚至不知道那座塔是否真實存在,還是說隻是你的幻影或者海市蜃樓罷了。這種地方,什麽幻覺都會出現。”絳曲說,他飽經風霜,所以總是這麽現實。“不,老師。”何巒看著他,他說話的時候強調起伏,“剛才有人跟我說,我的父親沒有死,他就在那座黑塔裏,他就在那裏。”絳曲一下子停住腳步,手放在衣袋中,側過身子問何巒:“誰告訴你的?季家那個?”“不是季家,是楊家,楊奇華教授,生物學家。他和我們的楊奇闌中將,是孿生兄妹。楊奇華教授曾經到過西藏,他說我的父親在黑塔裏。我還沒想明白他的真實意思。”“哦,原來是楊家。無巧不成書。”絳曲說,他的麵色略有和緩,轉身繼續往前走,穿過沙石灘、蒿草叢,“那就這樣吧,相信還是不相信,由你自己來選擇。”他們邊說著便往帳篷走去,遠遠地,帳篷裏外都透出星點的光芒,如同奔波億萬年的星星落在了蠻荒的土地上小憩。何巒踩著碎石,問了一個另外的問題:“老師,你看來不是很喜歡季家?每次你說起季家的時候,臉色就不是很好看。”“嗯,因為一些私人恩怨,季家確實做了不太好的事情,所以難免會有點抵觸。”絳曲說,他把聲音放平,聽起來無所謂似的,“這很正常。”話剛說完他們已經走到了帳篷跟前,絳曲小心地掀開簾子走進去,裏麵彌漫著一股藥水和消毒水的味道,陳巍躺在床上,診療機嗡嗡地響著。裏麵很安靜。何巒脫掉外套在床邊坐下,絳曲去另一邊燒熱開水,再切下一塊磚茶,泡進熱水裏。何巒看著陳巍的臉,他覺得很安定,陳巍會慢慢地好起來,就像任何草木都會慢慢地成長。“還會有爬龍來攻擊嗎?”何巒放低聲音,他從絳曲手中接過茶碗,“它們太可怕了。”絳曲搬了把椅子在桌前坐下,翻開厚厚的貼滿標簽的記事本,說:“大規模的不會遇到了,別擔心。當年我來這裏的時候,也是在那裏遭遇了爬龍攻擊,慘烈的一場戰役,我記憶猶新。”何巒默然,絳曲又說:“我們把那裏稱作昆侖虛境的第一道關口,不計其數的爬龍聚集在那裏,充當守門人。”“昆侖虛境?”“嗯,這裏,我們腳下,就是西王母居住的土地。周穆王到達過這裏,還拜見了王母。”“我們此行也是去尋找西王母嗎?山上住著神仙,神仙會實現我們的願望嗎?”“會的,在那裏,什麽願望都能實現。過去、現在、未來,都化作了虛無。傳說在那裏,人類能獲得永生。”“什麽是永生?”“剝離出每個人的時間軌跡,將其重置於時間之外,在那個軌跡中,死人會複活,活人將永生。”絳曲說,他的聲音就像是在催眠,“你和你愛的人,將會永遠在一起。”“聽起來很完美。”“它有一個缺點,缺點就是那個時間軌跡隻能重現一天的場景。等到夜幕降臨,你就會睡去,等你再睜開眼睛時,你就會忘記一切,重新來過。就這樣循環往複,生生不息。”“老師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你又是從那裏得到的說法?”“我說過,從西藏泄露出去了一批絕密文件,文件很可能出自德國納/粹之手。後來被黑幫買走,嘴巴不緊的人自然會東說西說,裏麵的內容,自然也能窺見一二了。”何巒將信將疑,他憂心忡忡。何巒打開電腦,翻看自己記錄的文件,他拍了很多照片,每張照片都讓他心神不寧。鐵盒子和舊軍裝被他放在箱子裏,信封他一直沒有打開,錄音機就擱在桌上。時間有點晚了,絳曲出去處理點事情。何巒靠在床頭,把錄音機連在耳機上,一手撫摸著陳巍的頭發。陳巍一睡不醒,沉沒於星星和月亮一般遙遠的夢境。“當你聽到這段話時,已經是十年後了......”*符衷在訓練室中找到季的時候,他正從單杠上下來,他穿著一件淡灰色的長袖衫,汗水幾乎已經浸濕了衣服的背麵,勾勒出他緊致的腰腹和肩線。外麵太陽照著,衣服透光,皮肉若隱。“你怎麽來了?”季看到符衷從門外轉進來,手裏拎著執行外套,“教授和他的學生們已經訓練完畢了嗎?”符衷笑著跟季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把手裏的杯子放在桌上,過去把季抱起來,轉了一個圈,看著他的眼睛說:“那邊練完了,就過來看看你。想你想你。”季垂著眉毛笑,抬手捧住符衷的下顎,低頭在他唇上親一下,笑道:“才多長時間,就說想我想我,沒出息。”他們相視而笑,符衷把臉埋在季胸上蹭了蹭。季覺得癢,把他的頭推開,揉他略微被濡濕的頭發,說:“我身上都是汗味,別盡亂蹭。放我下來,公共場合,這樣不好。”“沒事,我剛才也出了一陣汗,咱倆彼此彼此,不嫌棄。”符衷不聽他的話,抱著季撒了好一會兒嬌,才把人放下,“坐我腿上嗎?我想抱著你。”季喝了一口水,挑起眼梢看了眼符衷,他這個眼神就藏著萬種風情在裏麵,符衷喜歡他這種風情。不過季沒有同意符衷的請求,他扭了下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