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人這樣問了,小士兵如此,大軍官也如此。何巒算了算,但他沒算清,帳篷外吹過落跑的寒風,他朝軍官行禮後回答:“報告長官,我姓何,北京人。另外,我不是執行員。”“嗯。都一樣。”女軍官點點頭,聞言垂下眼睛,背在身後的手終於放下,何巒看到她攤開了手中的文件夾,“何巒,維修部,編號0632,北京人,你的父親叫......何騫北?”何巒動了動喉嚨,垂眼很快從女軍官手上的文件夾上掃一下,再抬起視線,說:“是的,長官,分毫不差。有什麽問題嗎?”女軍官敲著水筆,何巒看到她露在空氣中的手指已經被凍紅了。軍官把短發抹到一邊去,然後拔出筆帽很快地在第一頁紙上簽好自己的名字,取下來後交給何巒。“沒有問題,就是想告訴你,你現在有權限證明了。”軍官說,她沒什麽表情,嵌在眉骨下的眼睛看著何巒的臉,舉起紙頭示意一下,放進何巒手中,“這是你的,注意保存。”何巒一眼就看到頂上最大的兩行字,下麵是成都軍區、西藏軍區和時間局聯合標識。他還沒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女軍官已經抬手示意通訊員:“他有證明,請按照他的請求*作。”“是,長官。”通訊員很快地回到座位上,開始連接通話,山上的某個收發器立刻轉了一個方向,一道淡色的光柱電信號承載機器人打出去,射/進空洞之中,一會兒就消失了。距離成功連接還需要一段時間,女軍官並沒有離開,她站在何巒旁邊看著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數據,她的臉頰因為瘦削而凹進去,於是顯得她顴骨格外突出。何巒慢慢地等待著通訊員完成任務,他低頭看看手上的紙,抿唇斟酌了一下,問旁邊的軍官:“長官,為什麽突然......給我權限證明?”女軍官站得筆挺,那是她常年訓練出來的軍姿,厚重的大衣裹在她身上,肩頭還有雪花。軍官沒有看何巒,她的視線更加關注屏幕上的代碼和數據:“因為你很特殊,我必須得這麽做。”“我不太明白。”何巒淡淡地說,他的聲音在呼嘯而過的風中顯得尤其孤獨而安定,“長官,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理解為算是一種獎勵嗎?”“你是何騫北的兒子,何家的後人,我必須得這麽做,你理應受到保護,你的要求我們都會一一滿足。”女軍官說,她夾著水筆的手摸摸自己的嘴唇,“時間局要我簽署證明書,我剛想把證書交給通訊員讓他們轉交給你,就正好碰上你在這裏。”“所以這是時間局給我的權限證明?”“是的,士兵,你是時間局的人,當然要時間局發放,我隻是你的臨時執行長官。”女軍官回頭拍了拍何巒的肩膀,不再去看顯示屏,“珍惜生命,士兵,雖然我們會保護你,但萬事還得靠你自己。連接快要建成了,注意時長限製,電子信號幹擾嚴重,可能會對你們的通話造成影響。不管怎樣,祝你們通話愉快。”她說完就離開了帳篷,外麵的上校已經等候多時,忙著把戰略策劃書遞給她過目。何巒在帳篷關上的一瞬間聽到風從山上刮下來的聲音,夾雜著雪山上的寒冷和雪沫,鋪天蓋地。何巒重新展開證明書,再把權限卡放進衣袋。證明書下方簽著名,就在剛才女軍官簽字的地方。何巒在燈下仔細地辯認簽名,認出了軍官的筆跡:楊奇闌。未名山區,海濱,天剛拂曉,東方的海麵能看到日出。季掀開薄薄一層被褥從床墊上坐起來,朦朧之中看到投進舷窗的第一縷陽光,就正好照亮了辦公桌上的筆筒。早晨很安靜,他喜歡這樣的氛圍,他喜歡在安靜的自然的早晨中醒來。季看看身上,衣服皺了,胸上有新鮮的吻痕,大腿根部隱隱作痛,但並不影響。(微博@秦九郎先生,書群121279140。)想到這裏,季愣愣地站在朦朧的光暈中,扣子還剩一顆。猛地回過神來,哆嗦了一下,罵了句白日宣淫,匆匆開門走出去,到超淨艙中去做常規清潔。外麵天呈現紫色,靠進日出的一邊偏向於明黃,還沒熄滅的星星靠在山頭,冷淡地看著太陽把它們趕走。海水被照亮了,像是金箔灑在景泰藍的釉上,折射出光彩。季走進黛紫色的光暈中,像一層霧,霧中顯現出巨大的光斑。沙灘上寂靜,季扶著腰看日出,看太陽升起的全過程,一隻巨鷹在頭頂徘徊,山林中傳來鳥鳴。他覺得得把這日出的情景照下來,畢竟在他生活的時代,是看不到日出的。他找來地形測繪常用的三角架和照相機,拍了幾張照片,正在翻看照片時,沙灘另一邊跑回來一隊人。“首長好!”行過禮,喊過話之後,執行員依次解散,符衷留了下來,卸下身上20公斤的背包放在腳邊。山花也在隊列中,跟季碰碰拳算是招呼,把背包提在手裏往機艙走,他得去喝點什麽。“跑完五公裏回來了?”季對符衷說,他的聲音淡淡的,就像早晨的太陽,“22分06秒。”符衷身上的衣服濕透了,他擦掉額頭的汗水,撐著腰在沙灘邊上徘徊了幾下,等心跳平靜下來,在季旁邊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來。“我可以跑進20分鍾的。”符衷說,他從背包裏取出水壺喝了一口,眯著眼睛去看發亮的海水,指了指沙灘另一邊,“我帶了耿教授那幾個助理一塊去跑,他們在後麵,等一會兒。”季笑了笑,挽起袖子站在他旁邊,幫他整理額前汗濕的頭發,說:“我知道。”符衷抬手捉住季的手指,抬起下巴看著他問:“身體好點了嗎?有沒有哪裏痛?”“不痛,很好。”季蹲下身摸了摸符衷的臉頰,笑道,“今天楊奇華和肖卓銘會過來,還有坐標儀上我調過來的部分執行員。等人齊了就清點,派發任務,明天前往港口和不明建築群。”符衷解開褲腳的鬆緊帶挽上去幾疊,露出他的小腿,海風吹著,涼快一些。季在他旁邊坐下來,把照相機遞給他看,符衷笑著看那些照片,他們偶爾交談,互相開著玩笑。看完最後一張照片,符衷說了句什麽話,季被他逗得笑起來,把頭埋在他肩上,頂了他一拳。符衷摟了他一下,歪著頭看遠處的陽光,這陽光均勻地灑在大地上。耿教授的學生們終於出現在視野裏,符衷抬手招呼他們,兩個年輕人掐著腰氣喘籲籲地走過去,坐下來休息,小個子助理躺在沙子上,拿手枕著頭,大口喘氣。“小子們,跑完這麽累別一下子坐著,走一下,起來去轉兩圈。”“別,別管我,我很好。就這樣,我就坐一會兒。”符衷拍拍他們的背,幫高個子助理把氣順過來,看了下時間,告訴他們徒手輕裝五公裏跑了半小時:“革命尚未成功,同誌還需努力。”高個子助理抱著自己的膝蓋,臉頰的汗珠一個勁往下流,他抹了下臉,讓光照著自己的身子,笑道:“我們是文員,體能搞不贏你們,放過我們吧。”季看著相機中的照片,聽他們的對話,笑起來,打趣了兩句,助理們同樣嬉笑著回應,雖然他們知道旁邊坐著的是指揮官,但他們已經不害怕了。小個子助理躺著,順過氣來了,翹起腿看頭頂上變得越來越藍的天空,忽然唱起了歌,他唱richard marx的《right here waiting》,翹著腳尖打節拍。並排坐著的四個人都跟著唱起來,符衷整理自己的褲腿,身上的汗已經幹了,頭發依舊蓬鬆幹燥。季挽著袖子,舉起相機給旁邊的人拍照,或坐或躺,還有人不好意思地回避鏡頭。“要是製圖員在就好了。”不知誰突然說了一句,歌聲忽然慢慢沉寂下去,一陣涼風從海上吹來。小個子助理坐起身,伸著腿,默默地看著遠方的光,光把山巒擋住了,越明亮的地方越模糊。他們都不說話,靜靜地坐著,麵對海上的朝陽,四條影子拉在身後,每個人身上都鑲著光暈。“日出真美啊。”高個子助理歎息了一聲,他的眼睛因為強光照射不得不眯起來,抬起睫毛看向斜上方的天空,眼裏有若隱若現的水光,“不過他會看到的。”“他會看到的。”符衷環顧海平麵上方的一小片天空,輕聲說道。季坐在他身邊,沉默著,不發一言。“來吧,符首長、季首長,我給你們兩個也拍張照。”高個子助理突然說,他撐著沙地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走到前邊去背對陽光,抬起相機朝他們招呼一聲。小個子助理站起來,他繞到高個子助理身後,扶著自己的膝蓋看相機鏡頭。季有點不好意思,笑著朝相機鏡頭擺手遮住臉,叫他們不要拍,結果兩個助理就在那裏起哄。“拍一張吧。”符衷溫柔地用手肘碰碰季,他不敢做出其他的動作。季撩著頭發看了他一會兒,睫毛動了動,然後垂下眼睛紅著耳朵說:“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