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先生能抽出時間告訴我這麽多重要信息,萬分感謝。”他們互相說了些祝福的話,耿殊明側身進入實驗室,並把門關上,裏頭的人聲也被阻隔了。符衷把挎在手上的外套穿好,沒有紮腰帶,他偏頭撩了撩頭發,看到林城趴在欄杆上吹風,走過去招呼了他一聲:“走了,在人家的實驗室門口,不太好意思。”林城甩了甩頭發,再抬手整理好,伸了個懶腰跟著符衷一塊轉下樓梯。等到走下一層樓了,前後看看沒有人,林城才對符衷說:“我剛才聽你們聊了兩句,你在查成都軍區的事情?”“嗯,是在查,但是查不出我想要的東西。”符衷說,他們經過一個敞亮的大理石大廳,地麵上鋪著漂亮的磚石,鏡子一樣,能倒映出天花板上的吊燈和穹頂。“要我幫忙嗎?你知道,我可以幫你黑網絡,隻要你給我足夠的錢。”符衷隨手薅了他一腦袋,插著衣兜穿過金色的大廳,兩邊的窗戶一直頂到天花板,晴天的時候就能很好的看到穿透雲層的光線,像黎明的教堂一般令人神往。但此時看不見穿透雲層的光線,因為外麵被沉悶的陰雨霸占了,玻璃上沾著小水珠。符衷沒有答應林城的毛遂自薦:“我請黑客做過了,他們也沒搞到。攻擊軍區的網絡風險很大,省省吧。”林城咬掉嘴唇上一塊皮,一下子咬出了血。拿手指蹭蹭,抹出一片血跡,他罵了句shit,繼續說:“給你推薦個人吧,掌握整個西南地區地下情報的‘heaven''s gaze’,他的能力比黑客更強。”“誰?在不在坐標儀上?如果不在的話,你說的就毫無意義。”“朱。”林城說,他們一起走出了大廳,離開金色的燈光,再次來到昏昏的黑暗中,潮濕的草木味從打開的風窗中撲進來,“怎麽樣,沒有想到是不是?要去找他聊聊嗎?”符衷聽到朱這個名字的一瞬間,他確實是感到震驚的,但他很快就平靜下來,因為上次季去見朱,朱給了季一個牛皮紙袋,裏麵事無巨細地記錄了唐霽逃亡的全過程。什麽人能搞到這種第一手資料?他在很早的時候開始就注意到朱的不尋常了,否則,他不可能突然從一個時間局設在成都的分局趕到貝加爾湖基地,然後又被季提前從後備隊中調過來。在成都醫療中心的時候,符衷與朱聊過天,朱看起來就是懶懶散散的,成天抱著泡枸杞的搪瓷杯,像個混吃等死的頹廢青年。但符衷表麵上不說,心裏明鏡似的,朱的手伸得比誰都長。符衷看看時間,不算晚,季沒有給他發消息過來,估計是被cubl的專家們拖住,實在是走不開身。算算應該還有時間,符衷淡淡地回答:“去找朱醫生聊聊吧,時候還早。”神經醫學實驗室燈火通明,研究醫學的專家們比較辛苦,雖然哪行哪業都辛苦,但學醫尤其費勁。道恩敲著額頭思索一個關於社會性的問題,朱從外麵走進來。道恩不用看就知道,朱一定是去外麵灌了一杯熱水,水裏一定泡著枸杞、百合和紅棗。果然,他聽到搪瓷杯蓋敲擊杯沿的聲音,像冰塊掉落在琴鍵上。“道恩醫生不休息一下嗎?”朱靠在桌子旁邊看著道恩因為一個問題傷腦筋,“想不出來就不想了,讓腦子去接受一點別的東西。”朱比劃了幾下,道恩抬起頭看他,眼睛熬得通紅,像隻兔子:“朱醫生說說看,我還能去接受些什麽東西?我好困,你能給我講點恐怖故事提提神嗎?”“困了就睡覺,別熬了。”朱輕輕推了道恩一下,道恩一下癱倒在桌上,“‘關於神經症的社會性’,嘖,再研究下去,真的要成精神病了。”“神經科專家不就這樣,病人出院了,醫生住院了。”道恩說,他困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從口袋裏摸出一顆薄荷糖。糖剛入口,一股衝鼻子的涼意直往肚子裏鑽,這薄荷糖比啥都來勁,味道又大,實驗室裏很快彌漫起一股薄荷味。道恩清醒了一點,轉眼就聽到實驗室外有人在說話,然後助理實習生走進來,說外麵有人找朱醫生。實習生沒有把門關上,因為此時實驗室裏沒什麽人,除了道恩和朱,就隻剩下另一頭角落裏還有幾個忙碌的身影。道恩聞到一股草木清香,然後就看到了站在外麵的符衷。朱現在正閑著,有人主動前來找他,自然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他特意拍了拍道恩,抱著搪瓷杯子去迎接站在門外的兩人,甚至還禮儀性地擁抱了一下。道恩被朱一下給拍傻了,他坐在哪裏進退兩難,嘴裏的薄荷糖忘記了吃,涼得喉嚨像堵著一塊冰。他看見符衷就忍不住心跳加快,然後手腳就不協調。“進來吧,符首長。”朱說,“這位一定是林城先生,我們在指揮官的辦公室裏見過,你一定沒有忘記我。”“當然,朱醫生,那次是我幫你接入網絡的,這是我們的第一次合作。”林城笑著與朱擁抱見禮,然後走入燈火通明的實驗室,他很快就聞到了無處不在的薄荷糖香。這個味道符衷也聞到了,他看到工作台前坐著金發碧眼的加拿大青年,正睜著碧色的雙眼看他,但符衷並不喜歡也不習慣他的眼神。“找我有什麽事?正好我缺人聊天。”朱給他們每個人倒去一杯水,符衷看看,枸杞和紅棗在熱水裏起起伏伏,還有幾朵半透明的花。這很朱,是朱一貫保持的風格。林城在符衷之前回答了一句:“來找朱醫生進行第二次合作的。”符衷放下水杯,在椅子裏落座,他習慣性地拉攏風衣,笑道:“有點事想不明白,想著醫生可能知道的更多一些,就來問問。”他輕飄飄地看了看道恩,道恩正撩著自己的頭發,金色的頭發在燈下閃光。符衷的視線飄過來,道恩心髒狂跳了一拍,眼睛不自在地往旁邊看去。朱看懂了符衷的意思,他默默敲了敲被蓋,挑著嘴角微笑,起身拉開椅子:“有什麽事進去說吧,方便些。”他打開旁邊隔間的門,回頭看了眼道恩,然後再把符衷和林城請進去。道恩撐著椅子看三人都進去了,才轉著椅子腳下的滑輪百無聊賴地溜了兩圈。白逐從機場出來,外麵等候她的車已經停留多時。白逐獨自提著皮包走出去,接她的司機垂首叫了一聲白夫人,然後替她打開車門。白逐側身坐進車後座,從皮包裏拿出一本雜誌。雜誌是從機場裏拿的,出來的時候經過一排書架,驚鴻一瞥,她順手抽出了一本,沒時間細看,就放進了皮包裏。這是時事政治的雜誌,封麵是一張新聞照片,拍的是演講現場,黑色的話筒前站著年輕的大使,他正在發表演講,眼睛堅毅地看著前方。旁邊寫著標題:《論和平與人類的精神》,和平大使為新年的世界祈福。白逐的目光停留在大使年輕的麵容上,視線往下挪,就能看到他的名字:晏縷照。晏縷照是三疊的本名。車子離開了機場,開上高架橋,兩邊聳起的斜拉索橋像個巨人,高樓就在不遠處,似乎伸手就能夠到它的樓頂。起伏的山中露出大片的燈火,白逐看到一條江從山腳下流過,東方就是海。她遠遠地看到城市中的巨型led屏幕,上麵閃動著畫麵。等車子正好從屏幕下方呼嘯而過,白逐看清了屏幕上的人,那就是和平大使,廣告屏正在播放演講現場的視頻。車窗關著,飛雪擦著玻璃掠過,霓虹的燈光倒映在漆黑的車窗上,讓白逐的臉掩映在璀璨的燈火中。白逐沒有聽清晏縷照的演講內容,她隻聽到模糊的雜音,一晃而過了。“夫人,我們要先前往晏先生的住所嗎?”前麵司機發問,車子陡然進入明亮的隧道,白逐的臉完全暴露在橘黃色的燈光下。片刻之後司機才聽到回答:“不,先去燕城監獄。另外,幫我打開電台,我要收聽廣播。”她報了廣播電台的頻率位置,司機打開了音箱,和平大使的聲音很快在安靜的車廂內響起來。車子開上另外一條高架路,白逐撐著頭看膝上的雜誌封麵,一邊聽著演講。她的唇線嚴厲而緊繃,眼神淡漠。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翻開雜誌,開始閱讀有關晏縷照的時事報道。燕城監獄的鐵門外,雪落滿了黃漆的界碑,上頭“燕城監獄”四個字就像霧中看花一樣模糊起來。白逐瞥眼看見路邊被埋沒的石碑,然後監獄門口的聯牌就進入視野中。站崗的士兵抬手示意停車,過來照例問話檢查。白逐從包裏拿出沒有封口的信封,轉交給司機讓他遞給士兵們看。士兵看看信封的落款,還有封口一個烤漆標誌,慌亂地瞟了一眼白逐。白逐坐在後座,沒有降下車窗,隻能隱約看見她的側臉。士兵交換一下眼神,皆立正行禮,然後轉身跑步進入大門,把信封送去給孫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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