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午後才起,被子褪到腰際,屋裏烘著暖氣,所以不覺得有多冷。他一個人睡,身上沒穿衣服,後背的肌肉和傷疤全都暴露於空氣中。燒傷的疤痕,子彈擦過的彈痕,還有刀劍劈砍的刀痕,雜亂地陳列在脊梁兩側。腰上有擦傷,一直向前延伸到腹部,雖然已經很淡很淡了,但依稀可見當初受傷時的慘烈。似乎對自己的身子渾然不覺,他拉起被子裹住,睜著一雙眼睛在床上滾來滾去,床很香很軟,像符衷的懷抱,他自然是舍不得離開的。這天是休整的日子,明天正式穿越,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完成,他也累得仿佛身子被掏空,隻有跟符衷在一塊兒的時候能暫時忘掉這些烏煙瘴氣的瑣事。他扭頭看看旁邊一個空枕頭,床這麽大,一個人睡顯得太空曠了些。他想起和符衷在溫泉旅館裏的那一夜,符衷是一直抱著他睡的,季還是頭回被人抱著睡,雖然他們什麽都沒做。忽然想到一些有的沒的,季就紅了耳朵,他縮起身子,拉起被子把嘴蒙住,露在外麵的眉梢眼尾緋緋的,身下某處漸漸起了反應,他也沒有理會。手機在枕頭底下嗡響,有人打電話進來,季的手伸到底下去摸,先摸到一把沙/漠/之/鷹,然後再摸到自己的手機。沙鷹他常常放在枕頭底下,隨時都可以拔出來射擊。“寶貝兒。”符衷在那一頭叫他,背景略有些嘈雜,“起床了沒有?”“剛醒,我昨天不是叫你早點叫醒我麽,怎麽現在才打來?”季翻身趴在枕頭上,撐著手聽電話,手指在身前寫符衷的名字。符衷兜著手站在欄杆旁邊,低頭看著窖井中的巨大坐標儀,笑道:“昨天睡前首長說叫我午後再叫你起床,所以我就現在打來了。”測試員站在對麵朝這邊比劃手勢,然後坐標儀升起,艙門打開,裏麵是玻璃構造,當然這不是普通的玻璃。窖井很深,底下亮著紅光,機械手臂緊緊箍住坐標儀,按照指令做出各種動作。“我讓你午後叫你就午後叫?”季說,“好像一隻狗兒哦。”符衷聽到季甜膩膩的聲音,喊他狗兒的時候也帶著悱惻繾綣的味道,海棠花下醉眠似的美妙:“首長說的話我當然要聽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你那麽美,當然說什麽都對。”他說季美,首長長得確實不賴,畢竟曾經k大的一枝花,也許現在還保持這個記錄。他沒有見過季的身子,上回驚鴻一瞥沒看出大概,但隔著一層衣物也能猜到他的身體是極美的。畫家走筆,總要畫深山隔霧,月下探花,朦朦朧朧隔著一層紗才能留出想象,美人究竟有怎樣曼妙的身軀。“你那邊怎麽那麽吵?你在哪裏?”季問,他翻了個身子,手臂枕著頭看天花板。“我剛從東區實驗室回來,現在在坐標儀存放井裏,明天要穿越了,我想來看看。”符衷低頭踢了踢鞋尖,旁邊三兩工作人員走過,他們今天是最忙的,一旁的打印機正神經質地吐出一張張白紙,研究人員指指點點,低聲交談,信息組的人聽著電話,兩隻手還要把圖表釘上白板。“你去東區實驗室幹什麽?”“首長不是說那邊有中國的不明生物研究所麽,我就想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符衷抬起下巴輕輕嗬出一口氣,“但實驗室不許我進入,我隻看到肖卓銘從裏麵出來。”季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多說,靜默地思考了一陣,掀開被子抬腿下床,歪頭夾著手機聽,扯過褲子穿好,說:“我起床了,等會兒我去那裏找你,你稍等一會兒,不要亂跑,我找不到的。”符衷垂著眉尾說好,首長能來那是求之不得的美事,他怎麽舍得亂跑。季推開浴室門進去,靠在玻璃上剛要掛電話,符衷叫他且慢:“首長,想要抱抱和親親。”他把聲音放得很低,估計是不好意思被別人聽到,畢竟他的旁邊走來走去很多無關人等,無關人等是不知道他在和自己首長談戀愛的。季摸著鼻子微笑,背靠著玻璃,涼悠悠的,身子裏麵確實一團火在燒。下麵的勢頭一直保持到現在都沒下去,符衷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回響,就一直下不去。那聲音真的跟詩裏寫的一樣勾人,季知道自己欲,電話那頭是自己同樣朝思暮想了四年的人,隻消聽見他的聲音就足夠讓自己淪陷一萬回了。“好了,抱抱和親親都給你。”季說,扶在洗手台旁邊,手指點點籃子裏噴香的幹花,看到鏡子裏自己的倒影。光著上半身,肩線挺直,腰線高,掐下去,恰到好處的緊實細致。皮帶扣得緊,胯部撐著褲縫,手臂垂下來,肌肉的線條起伏分明。如果不是傷疤,這副身子沒有誰不會滿意。傷疤是季最為不齒的瑕疵,符衷是他的神仙,但自己並不是無瑕的美玉。符衷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這麽不堪入目的疤痕,但終有一天他會知道的,如果將來他們行歡,又該如何能藏得住?符衷在欄杆旁等著季來,他與一位工作人員交談,有時候聽著聽著走了神,一抖身子反應過來旁邊還有個人在講話,但已經聽不懂他在講什麽了。季敞著風衣走下樓梯來到觀測平台,來往的人都知道這位是中國區的執行員代表,有個外號叫“鬼臉閻王”,一聽就不是善茬,遂停步行禮。站在平台上看看,沒看到符衷,悄悄咬咬嘴唇,撐在欄杆上看手機,調出對話框之後耳朵突然被燙了一下,苦甜苦甜的黑咖啡味就飄進了鼻子裏。掐滅手機回頭一看,符衷站在旁邊,手裏遞給他一杯黑咖啡,嫋嫋冒著熱氣,連他這個人,都是甜香甜香的:“寶貝兒,我去給你買了一杯咖啡,我沒亂跑。”這個時候還不忘說兩句情話,季耳朵一紅,劈手奪過咖啡杯,兩邊掃視一圈,說:“這麽多人看著你還這樣,也不害臊!跟你說了要用敬稱!敬稱!”“好的,首長。當然,首長。”現在聽見符衷喊首長腦子裏就浮著他親自己嘴唇,咬自己耳朵,還在脖子上留紅印的場麵,偏偏那時候他就呢喃著叫自己首長,忘不掉了,什麽時候這兩字也被染得情意靡靡。符衷垂下眼睫看看季的脖子,唇線挑著江南的春雨杏花:“首長,您脖子上的印子露出來了。”季砰一聲就炸成了煙花,局促地看看四周的人群,裝作若無其事地拉高襯衫衣領,豎起了風衣的領扣。咖啡涼了一些,他淺淺喝一口,手指托著杯底,相當講究。“首長以後出門記得要把這些都擋好。”符衷離他二十厘米的距離,用剛好能被季聽見的聲音說,“不過不擋也沒關係,這樣就能讓別人知道你已經有人了,自然無從肖想。”季抬抬下巴,撐在欄杆上喝咖啡,眯起眼睛露出不俗的風情:“狼狗。”符衷笑著接受了這個稱呼,他點點腳尖,與旁邊走過的人打招呼,另起話題:“剛才遇到肖卓銘,她從cubl實驗室出來,應該是跟著她老師在做研究。”“她老師姓楊,就是那個醫療部的楊教授。”季說,“我查過,楊奇華這個名字隻出現在了醫療部的名單上,教授頭銜,其於沒有任何相關信息。而且,我之前在北京的時候沒有見過他,也許是我忘了,也許是我沒在意,但他對我來說確實是個生麵孔。”“之前我問過陳巍,陳巍說維修部的人隻是說楊教授,具體的不太清楚,這位楊教授對何巒的事還是比較上心的。”“肖卓銘那邊呢?肖卓銘那邊有沒有問題?”季俯身端著咖啡品聞,他神色如常,輕輕巧巧地看著窖井裏的坐標儀。符衷回身靠著欄杆,搖頭說:“從數據庫裏調過資料,肖卓銘去年大學剛畢業,醫科大學畢業的,現在還隻是實習生,資料上還顯示,她一直都是楊教授的學生。”“一直?從她剛進入北京時間局開始嗎?”“是的。”符衷歪著頭笑道,“至少我看到的資料上是這麽寫的。”季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捂著手出神。符衷知道他在思考些什麽,即使不說,他們也心照不宣,有人盯住了他們的後背,水麵下暗潮洶湧。第68章 此情此景北京下了七場雪了,離過年還有一個星期。陳巍的入隊通知書也剛下來,那時候他正坐在飄窗上刷執行部的論壇,上麵突然來了消息,叫他去拿通知單。執行部的部長很遺憾地告訴他,0256,你今年過不成年了,因為科考隊除夕之後就要走,之前還得在時間局裏接受必要的訓練。陳巍攥著通知單在樓道中狂奔,冷風刮過他臉頰和衣領,啪啦作響,他的頭發全都蓬起來,穿過空曠的中庭時,落了滿身雪花。“老何,我拿到名額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西藏了。”剛開門,陳巍扶著門框還沒把氣順過來,先把消息送到何巒的耳朵裏去。何巒站起身幫他褪掉外套,拍落雪珠掛起來,揀出拖鞋監督他穿上,免得又光腳踩地,凍得跳腳也不知道穿襪子。陳巍笑得像隻傻狗,圍著何巒打轉,跳上床蹦了兩下,在趴到何巒背上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海有歸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秦世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秦世溟並收藏山海有歸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