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溫暖如春,座椅都還是嶄新的,後麵放著一些防護用品和兩床毛毯,果不其然,一床毛毯上印著泰迪熊和小花。季瞟了一眼,覺得窘迫,抬手把符衷的臉扭過去。“首長我們去哪裏?”符衷在引擎聲中問,“要去很遠的地方嗎?”季讓發動機運轉,等著車身熱起來,免得發生故障。他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黑色的枯樹,轉頭看著符衷的眼睛說:“去一個隻有我們的地方。”他眼睛裏藏著山水,水光瀲灩,山色空蒙。對視了一會兒,季側過身子朝符衷探身過去,符衷抬手按住他的後腦,他們在風窗玻璃後麵接吻,發熱的引擎蓋上,雪花正在慢慢融化。符衷的手機突然響了,他鬆開嘴唇,摸出手機查看,竟是自己老爹打來的電話。“喂,爸,你有什麽事?”符衷接起電話問,季捏了捏他的臉頰,笑著坐回去開始讓車子起步。符老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輕快:“兒子,今年過年你回不來了,我和你媽都怪想你的。”“過年還早呢。”符衷看著旁邊開車的季,吉普車轉過方向沿著湖畔往森林深處開去,“我過幾天馬上就要穿越了,興許年後能完成任務。”“你媽現在就在準備過年的東西了,你不回來,過年還有啥意思。”符衷知道自己老爹動不動就要打個電話來表達思念,媽媽也在一旁插話,符衷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他們了,他甚是想念媽媽炸的南瓜餅。“兒子你現在在外麵麽?我聽到有車子的聲音,還在忙嗎?”“沒有,我和季首長一起出去一趟,有點事情要做。”符衷看季摸著嘴唇憋笑。符老爹皺眉,抖抖雪茄的灰,說:“季首長啊,你跟著他也挺好,多學點東西。不過人家是首長,你在他麵前,可得規矩點兒。”老爹再說了些話,符衷就掛了電話。季笑罵著薅了他一頭,車子顛簸一下,符衷側身過去親他的臉頰。符老爹放下手機,坐在沙發裏看窗外的雪落,別墅庭前的假山花木全都被冰雪覆蓋了,他的眉間始終籠罩著揮之不去的濃重憂慮。北京東城區,毛家灣胡同,北京站。月台旁停著火車,旅客正從電梯上下來,準備登車。這是開往加格達奇火車站的一班列車,在黃昏出發,要奔襲25小時。九號車廂靠窗的位置坐著一位老人,她穿著得體的衣裝,胸前別著胸針,膝上放著黑色的皮包。她把銀發盤起,安靜地側首看窗外的行人,麵前的桌子放著果盤,空的。這是季的母親。列車響起了出發的笛聲,季母身邊尚且還有一個空位。從車門處走過來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穿著立領的毛呢大衣,手上提著沉重的黑皮箱,他麵無表情地從過道中走過,仿佛周圍無人來往。男人在空位旁腳步略一停頓,季母扭頭,卻隻瞟見快速離去的大衣下擺。她猛地轉頭尋找剛才走過的穿黑色毛呢大衣的男人,卻發現車廂中除了吵嚷的遊客,並無此人。列車駛進飄揚的大雪中,窗外劃過無垠的原野和工廠的廠房,黑暗的大地上,山脈幾乎與天空平行。季母攥緊了膝上的皮包,枯槁的手指露出青筋,她的眼底浮現一絲迷惑。剛才那個男人,分明就是唐霽,如果她沒有認錯的話。但願認錯了人。季母想。第62章 梅花雪落公路距離貝加爾湖兩百米,兩旁種著樺樹,從湖岸到公路的欄杆,原本是灘塗和草地。季說他在俄羅斯留學的時候,曾在夏天來過這裏。夏天的湖岸長滿了芳草,還有白色的花,森林蔥鬱,鬆鼠從樹枝跳到公路上,和旋木雀追逐。符衷聽他講訴夏天的日子,充斥著桃子的芬芳,還有綠豆、櫻桃和甜瓜的甘冽。符衷看季盎然的神色,想象那悠長的、沒有他參與的夏日,碎冰碰壁,鐺鋃作響。“首長是一個人來這裏的麽?”符衷突然酸酸地問,他看車窗外飛速後退的白樺樹,冰麵上疾馳而過的雪橇。季說:“和我的大學同學一起來的,他們每年夏天都來這一片避暑,連帶著把我也喊去了。”符衷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撐著頭倚在窗戶上,飛雪擦著玻璃從他的發梢飄過。公路上沒有車輛,遠遠地能看見窈窕的山巒,兩山之間竟有星點燈火,倒映在模糊的冰麵上。季見他沉默,嘴角還有點下撇,悄悄地咬自己的嘴唇。忽地聞到一股紫色漿果的酸澀味,就像藏在葉片下的桑葚子,季略一琢磨,其中的滋味,他竟明白了不少。公路平緩筆直,繞著湖岸線遊走,季空出一隻手過去撥弄符衷的耳垂,說:“怎麽了?有什麽話想說?我看到你在咬嘴唇了。”符衷抬手扣住季的手指,端在手心摩挲,他一個指腹一個指腹地吻過去,撓他手心的紋路:“首長跟別人出去玩得那麽開心,我那時候還坐在k大的教室裏想你。我翻著日曆數日子,數離留學結束還差多少天。我天天晚上去遊泳,在遊泳池旁邊坐著喝冰咖啡,雖然那個味道我一時不能接受。”這是多年前的事情,是符衷藏在心裏的秘密,他不曾讓外人知曉,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回想,此中多情意,敢問君知否?“我雖然是跟別人一起出去玩,但我心裏一直在想你。他們結伴去林中打獵,我獨自坐在湖畔釣魚,我會在旁邊留出一個空位,想象著你坐在我旁邊的樣子。”符衷咬他的手指,咬得季回手在他鼻梁上點了一點,符衷笑道:“首長,原來你那個時候就開始想念我了?”“你的手段那麽多,能把人撩得神魂顛倒。”季偏著頭笑,車子正在轉過平緩的彎路,開上岔道,往燃著燈火的山坳開去,“我道行沒那麽高深,早就被你勾了魂去。”季承認自己修行尚淺,沒逃過符衷的紅線,他收回手握住方向盤,單手開車不符合交通規則。符衷撐著下巴看他的側臉,說:“要是早幾年就好了,我也就不用天天日思夜想,輾轉難眠了。”在無數個孤獨的夜晚裏,他躺在床上想季的麵影,他抱著被子縮成一團,夢中誰人的眉目渺渺如銀河,揮之不去。季但笑不語,他看著遠方的燈火在眼裏散成天上的繁星,盡管他們錯失了很多次機會,幸好多年過去,雲開見月柳暗花明,身旁仍是故人,尚有無窮的念想。“到了。”季把車在樹下停穩,燈光照亮了車窗,還有他的半邊衣領,一株西伯利亞杏梅正在大理石柱旁開放。符衷看看時間,他們在路上開了兩個小時,他透過車窗上的冰晶看到壓在雪裏的杏梅:“這是哪裏?”“貝加爾斯克小鎮,這是庫哈裏溫泉旅館,再往裏走一些就是羅裏哈高山湖泊。”季指指遠處露出積雪的山巔,“今天在溫泉旅館住一晚,天冷,泡泡溫泉養身子,有助於你的身體恢複。”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梅花和落雪總是很有情調,符衷垂著眼睫收緊袖口。季按掉安全帶拔了車鑰匙正要下去,符衷拉回他的手臂,抬手托住他下巴,兩人的嘴唇碰在一起。“你為什麽總是要親我?”十秒鍾後季推開符衷的肩膀喘氣,“咱們才剛剛在一起,感情就要這樣增進了麽?”符衷擦擦他的耳廓,季脖子後麵一片溫熱,符衷蹭蹭季的額頭,說:“我們都互相喜歡四年了,不過就是差了那一句話而已。所以我們應該把四年的感情全都補回來,分秒必爭。”季蹙著眉頭抬眼看他,似笑非笑。刮刮他的鼻梁轉身開門下車,裹緊衣領踩了踩腳,招符衷趕緊下來。符衷掂了一朵梅花放在季的手心裏,幫他提包,一同走進亮著溫黃燈光的旅館。要了獨立的一池溫泉,池邊建著木屋,敦實的木樁拚合在一起,頂上蓋著尺把厚的幹茅草,珠母色的窗戶下掛著幹花,這是俄式古典木屋的建築風格。季給符衷脫了衣服,風衣給他掛在架子上,換上浴衣後叫他下水去。溫泉冒著熱氣,蒸得人臉上發紅,池邊的積雪融化了,石板踩上去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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