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揚了揚拳頭,他反而笑得更加慈祥,說道:“昔日權力幫幫主李沉舟亦是盛年之時拳傾天下,隻是我等後來人已經修不出那樣的武技,姑娘年少有為,老頭倒不敢放下這杆槍。”


    我管他放不放下槍,運起幻魔身法猛然拉近距離,一拳就揮了過去。


    我這一招隻用了五成功力,畢竟我也不知道自己和大宗師之間的差距有多少,不好下手太狠。


    諸葛神侯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我第一拳,隨後槍出如火花,朝著我正麵擊來,我一拳砸上帶著深厚內力的槍尖,隨即那杆紅槍上爆發出一股強勢的力道,如同煙花一般在我拳頭上炸裂開來。


    我的手頓時紅了一大片。


    隻是一擊,我心裏就有了數,這個諸葛神侯的功力確實很強,以大宗師之身,竟和我一個破碎虛空的武者五成功力全然相當,他就等於半個我。


    我的手被打紅了,諸葛神侯也不好過,他被我拳上反震出的力道逼得不得不以另一隻手同時持槍,麵色也稍白了些許。


    我沒有說話,再度一拳揮了上去。


    諸葛神侯的槍法是真的好,他的身法也厲害,積年的內力透過漂亮的紅槍在練武場上炸開了一朵又一朵驚豔的煙花。


    我從五成功力,漸漸用出了七成力道。


    然後老頭內力耗光了。


    我有些不甘心地瞪著麵色忽白忽紅的諸葛神侯,知道他再不緩口氣就要吐血了,終究還是妥協道:“行了,你調息吧。”


    我準備走了,走之前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問道:“你知道元十三限和方歌吟住在哪裏嗎?他們比你的實力如何?”


    諸葛神侯緩了一大口氣,這才帶著一抹苦笑說道:“姑娘是說元限和方兄嗎?他們的行蹤很難找,何況姑娘要找人比武,大概這世上已經沒有對手。”


    他話說得篤定,想來他和這元限和方歌吟都交過手,知道他們的大概實力。


    我不覺得失望,我本來也沒奢望過能找到一個勢均力敵或者是強過我的對手,我隻是想給自己找幾個能打一打又不會隨意打死的人,砍瓜切菜一樣的殺人對我來說是沒什麽意思的,唯有和高手切磋,才能讓我高興。


    比起這個,我倒是有些好奇元十三限這個人來,我問諸葛神侯:“他到底叫元限還是元十三限?”


    諸葛神侯又是苦笑,“他是我師弟,本名元限,因為習練了十三門武功,都練得十分厲害,所以江湖人就稱他元十三限。”


    我的臉色有些怪異起來。


    元限有十三門武功,就叫元十三限,我也有十三門奇功,難道要叫戚十三霜?


    我沒有在這個可怕的問題上多做糾結,我的心情已經緩過來了一些,隨意點了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諸葛神侯卻叫住了我,他說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回過頭來,說道:“戚霜,幹戚的戚,霜雪的霜。”


    諸葛神侯歎息道:“不像個姑娘家的名字。”


    我發現自己挺喜歡這個老頭,他看上去太慈祥太和藹,很能讓人聯想起長輩,我就對他笑了一下,說道:“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我爹給我起的名字是戚寶寶,是不是就很像姑娘家的名字?”


    諸葛神侯卻又歎道:“像,但又不像戚姑娘的名字了。”


    自然是不像的,我爹給我起名寶寶的時候,何曾想過我會曆經雪雨風霜,從戚寶寶成為戚霜。


    我越發喜歡起這個能理解我的老頭了,於是我問他,“我可不可以住在你這裏,替你做事情?”


    諸葛神侯定定地看著我,半晌才說道:“姑娘可知以你的身手,當世再無人可敵,入了汴京,便是龍臨深海,鳳遨雲端,甚至做第二個李沉舟不在話下,進我神侯府,實是辱沒。”


    我不知道李沉舟是誰,但是我知道老頭的意思,我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過了攪風攪雨的年紀。”


    老頭倏地笑了。


    第25章 鐵骨錚錚方侯爺(4)


    我在神侯府住了下來。


    諸葛神侯讓先前和我交過手的無情帶我熟悉環境, 我問了無情許多問題, 慢慢了解到這裏的常識。


    我來的時候遇見的圍攻現場來自三方勢力的博弈,被圍攻的關七是汴京一個大勢力迷天盟的老大,但是他走火入魔多年, 勢力被吞並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他原先的妹夫雷損所創立的六分半堂,之所以說是原先的妹夫, 是因為關七走火入魔之後,他妹妹就失蹤了, 有人說是被雷損悄悄殺死的。


    那個長得和我爹特別像的蘇夢枕則是汴京另一勢力金風細雨樓的老大, 之前對關七出手的兩名男子是他新結義的兩個兄弟, 王少俠叫王小石, 對我有敵意的白衣男子叫白愁飛, 他們都是為了保護誘餌雷純而來, 說起雷純的身世就厲害了,她是雷損和關七的老婆溫小白生下的女兒,也就是說關七的老婆和他的妹夫搞在了一起,據說關七就是因為這個才走火入魔。


    我立刻想起關七對待雷純的那種滿滿愛意的態度, 頓時明白了兩方勢力為什麽要拿雷純做誘餌, 母女之間總有相似的地方……雷損真不是個東西,當初搞人家老婆,現在還利用自家女兒去設局害人。


    汴京兩大勢力如今正在爭鋒,六分半堂已露頹勢,金風細雨樓如日中天, 偏偏蘇夢枕又是雷損的準女婿,這就更亂了。


    想到蘇夢枕,我就想起他的毒傷,我對毒物十分敏感,即便沒有親眼見過傷口,也知道他中毒不淺,隨時可能發作,倘若隻是個陌生人,我壓根看都不會看一眼,可誰叫他長得那麽湊巧像我爹?


    我問清了天泉山的地址,換了一身無情讓人送來的衣物,就急匆匆地出門去了。


    這會兒正值淩晨,汴京的早市還沒開,一場夜雨剛過,迎麵的風帶著秋日特有的寒涼,我發現無情實在是個細心的人,他給我準備的衣物雖然是倉促找來,卻夾著可以抵禦秋寒的薄棉,不光如此,連身形大小都十分合適。


    天泉山在汴京城外,和六分半堂呈左右之勢挾持汴京,我到了之後才發現,與其說金風細雨樓是樓,不如說是塔,塔身還都刷了不同的顏色,按照無情的說法,是青紅黃白四座樓,加一個蘇夢枕獨居的玉塔,被人戲稱為蘇樓主的象牙塔。


    我直奔象牙塔去。


    象牙塔裏隻有蘇夢枕一個人住,這很正常,久病的人通常不喜歡見人,蘇夢枕白日裏已經足夠忙,到了晚上自然願意一個人待著。


    我找到蘇夢枕的房間裏,他沒在睡覺,而是在書桌前處理公務。


    我門已經推了一半,看到蘇夢枕抬頭看見我的眼神,莫名就有了些不該如此的感覺,於是我縮回手,敲了敲門。


    蘇夢枕冷冷地說道:“雖是惡客,但我這裏也沒有讓客人站在門外說話的道理。”


    我不是很喜歡他對我的態度,但我在他麵前仿佛天然就有了一絲劣勢,我隻得胡亂地點點頭,走了進來。


    半夜未見,蘇夢枕的臉色比先前看上去要好了一些,想來已經有人用藥替他壓製了毒性,但他眉宇間仍有毒氣未散,我有點擔憂地看著他,說道:“你的毒已經中了很深,讓我幫你好不好?”


    蘇夢枕定定地看著我,說道:“蘇某與姑娘素不相識,姑娘斷蘇某寶刀在前,意欲殺蘇某兄弟在後,這份情蘇某不能領。”


    我理直氣壯地反駁他,“當時我伸手是想幫你製服那個關七,你的刀誤砍到了我,難道要怪我皮太厚?以後找機會還你一把寶刀就是了,還有白愁飛的事情,我已經答應你不動他,蘇夢枕,我們之間並沒有難以解決的深仇大怨,我的情你領也可,不領也可,我隻是想幫你。”


    蘇夢枕眉頭微微上挑,他說道:“姑娘,蘇某已經定親了。”


    我點點頭,“我知道,是雷純小姐,你不要誤會,我對你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你看。”


    我指了指自己的臉,說道:“你難道不覺得我們長得很像?你沒有見過我爹,他跟你長得簡直一模一樣,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爹,我還聽無情說了很多你的事情,說實話,我很欽佩你,所以更加想幫你。”


    蘇夢枕聽到我提起無情,原本冷淡的麵上添了一絲笑意,隻是轉瞬即逝,他說道:“姑娘是無情的朋友?”


    我之前就覺得無情說起蘇夢枕的語氣和說別人的時候不一樣,原來他們是朋友,我當即點點頭,一點都沒有騙人的心虛感。


    蘇夢枕最終同意我替他看傷。


    他的傷在腿上,是被一發帶毒的暗器擊中所致,他當時十分果斷地削下了一塊腿肉,但偏偏這毒極烈,已經沿著血脈滲透到了他半條腿上,我看著就忍不住擰起眉頭來,問道:“你當時除了割肉,一點都沒治,還在之後跟人動了手,導致毒發散了。”


    蘇夢枕一點都沒有自覺地點頭,說道:“當時事態緊急,我有必須動手的理由。”


    我在他腫脹的傷口邊上按了按,蘇夢枕的臉色竟然一點都沒變。


    我對他說道:“我現在給你治腿,到晚上可以完全拔出毒來,但是之後你要臥床休養一個月,期間不能勞心勞力,不能和人動手,否則這條腿還是會廢。”


    蘇夢枕的眉頭擰了起來。


    我覺得這個條件十分寬泛了,畢竟如果不是我的醫術高超,讓別的大夫來治的話,一個截肢是跑不掉的。


    但蘇夢枕隻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道:“如果不治,我這條腿最多能拖多久?”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不治?你忙什麽連腿都不要了?隻是一個月的時間,你著急做什麽?我看你身上還有些別的病症,這一個月的時間我可以替你治好一大半,剩下的慢慢調養過來,以後你的身體隻會比常人弱一些,不再影響性命了。”


    蘇夢枕可能沒有相信我的話,他堅決而果斷地說道:“金風細雨樓同六分半堂之爭,勝負也隻在這一個月內,就算是廢了這條腿,也值當。”


    我的關注點有些不一樣,“你喜歡雷純小姐,還要和她爹生死相搏?”


    蘇夢枕說道:“或許雷損會投降。”


    兩方勢力爭得如火如荼,想要對方投降……他怕是在想屁吃。


    我深吸一口氣,誰讓他長得像我爹呢,有爹的感覺雖然煩惱,但也是開心的,我拍拍他的肩膀,對他展示了一下我的笑臉。


    蘇夢枕隻來得及抬了一下眼睛,就被我一巴掌拍昏過去。


    我把他抱到內間的床上,把他褲子上沿著傷口撕開的口子扯得更大一些,直到露出一整條蒼白幹瘦的長腿。


    我來之前和無情借了一些暗器,無情的暗器不淬毒,而且還時時消毒,用來割傷口是最方便的,我把蘇夢枕的傷口重新割開,烏黑的毒血立刻流了出來。


    我用內氣按住他的經脈,一絲一縷地給他拔毒。


    期間有個叫楊無邪的年輕人來了一趟,他似乎認識我,而我不認識他,兩下一問才知道是我昨天斷了他們樓主寶刀的壯舉已經傳遍風雨樓。


    我給他解釋了一遍,他當即十分嚴肅地請來了一個叫做樹大夫的禦醫,確認了我的療毒方式有效果,當即向我作揖,讓我安心診治蘇夢枕。


    我一直給蘇夢枕治到深夜,把他的腿割得到處都是細小的口子,才算是把毒性完全地逼了出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的經脈需要經曆一個不短的恢複期,倘若在這期間和人動手,內力流轉,將經脈衝斷,這條腿當真會廢。


    我有點不放心蘇夢枕,有心想封了他的武功,又怕他真的遇到危險連反抗能力都沒有,於是厚著臉皮找來楊無邪——聽說他是這裏的二把手。


    我對楊無邪解釋了一下蘇夢枕現在的情況,然後說道:“這一個月內我會看著他,不讓他費心以及和人動手,但是你們樓主脾氣很倔,聽說現在又是你們對上六分半堂的重要時候,不如這樣,你們樓主需要殺誰告訴我,需要幹什麽告訴我,我替他幹一個月。”


    楊無邪也是個想屁吃的年輕人,他半開玩笑地說道:“樓主需要殺誰?自然是雷損,雷損死了,萬事皆休。”


    我指著楊無邪的鼻子說道:“你們樓主喜歡雷純小姐,還在指望她爹投降,你現在要我去殺她爹?”


    我剛把話說完,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問楊無邪道:“假如我把雷損的武功廢了,再逼他投降,雷純小姐不會因此而恨上你們樓主吧?”


    楊無邪想了想,搖頭說道:“雷損雖然也以武功震懾江湖,但他的心腹並不會因此動搖,與其相信沒了武功的雷損就會投降,不如相信雷純小姐對樓主一往情深。”


    這話說得有點意思。


    我剛想八卦一下,忽然又聽楊無邪用探尋的語氣問道:“不知戚姑娘和我們樓主是什麽關係?”


    第26章 鐵骨錚錚方侯爺(5)


    我看了看床上人事不知的蘇夢枕,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指了指自己的臉,又指了指蘇夢枕的臉, 問楊無邪:“你不覺得我們很像嗎?”


    不知道楊無邪想到了什麽騷東西, 他那張年輕俊朗的麵龐上陡然露出一種“竟然是這樣”的神情。


    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不要瞎想,我是神侯府的人,你讓人去神侯府報個信, 就說等我辦完事情再回去, 最少一個月,最多兩三個月, 反正神侯府背地裏是支持你們的吧?”


    楊無邪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長得不算一流英俊, 笑起來的樣子倒是燦爛動人, 他裝傻似地啊了一聲,並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


    我留下來照顧蘇夢枕,不光不覺得累, 還油然生出一種照顧老父的滿足之感。


    人總要做一些讓自己高興的事情。


    我對蘇夢枕其實並不了解,他對我也是同樣, 我幫他隻是因為想給自己找個慰藉, 他不算受我人情,因為對我來說, 這是等價交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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