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並沒有開心太久,午時剛過,原本走了的楊無邪又回來了, 這一次他的臉色難看得很,一見到我,就急匆匆地問:“戚姑娘,樓主怎麽樣了?他醒了沒有?”


    我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我說了他一定要臥床休養一個月,你不知道他的毒傷已經引動體內病灶,再不休養人就要廢了嗎?”


    但楊無邪沒有體諒的意思,他急得一頭都是汗,“可是剛剛我們在六分半堂的臥底薛西神傳來消息,本來和我們約定明天午時決戰的雷損已經決定今夜進攻天泉山,樓主不在,我們……”


    我怒道:“你們樓主的腿都快廢了,誰準他和人約定明天動手的?”


    楊無邪急得叫了起來:“啊呀!戚姑娘你就不要再說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想想辦法讓樓主再堅持一天,一天就夠了!”


    他說得輕車熟路,一看就是之前習慣了不聽醫囑的,怪不得蘇夢枕身體那麽差。


    我按住他,說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讓他休息,你放心,一切有我在,別說雷損,方歌吟來了我也把他打回娘胎裏。”


    楊無邪顯然覺得我是在開玩笑,我伸出手,把他腰間的刀拔了出來,對他勾勾手,隨即內氣盈滿刀身,我自象牙塔上一刀斬向地麵,伴隨著一道巨響,青石方磚鋪就的地麵猛然之間猶如諸葛神侯的紅槍般四散炸裂,留下一條橫亙在象牙塔前的地裂長縫。


    昨天現學現偷來的《驚豔一槍》。隻是我用了十成內氣,效果要比諸葛神侯漂亮許多。


    考慮到我用的是楊無邪的刀,或許可以抄個名字叫驚豔一刀。


    至少楊無邪就很驚豔。


    我把刀還給他,對他說道:“安心吧,比起憂心外敵,倒不如想想讓我怎麽服眾,金風細雨樓到底是蘇夢枕的金風細雨樓,我要是贏了,旁人隻會恥笑蘇夢枕。”


    楊無邪從驚喜到沉思起來。


    我把蘇夢枕的藥端進去,剛給他喂了半碗,楊無邪走了進來,他一走進來,就朝我半跪,口中毫不猶豫地說道:“大小姐!”


    我差點沒把藥湯喂進蘇夢枕的鼻子裏去。


    楊無邪睜著他那雙誠懇的眼睛說瞎話:“老樓主和夫人多年前遊曆江湖時不慎將大小姐遺失在外,因為怕夫人傷心,所以一直不曾向外人提及,如今大小姐神功大成,回到汴京尋找父母,天可憐見,終於和樓主兄妹相認,正值金風細雨樓危難之際,大小姐代樓主坐鎮風雨樓,實在理所應當。”


    如果蘇夢枕不是被我弄昏過去了,隻怕現在就要跳起來打死這個狗頭軍師。


    我不得不提醒他,“我不改名。”


    楊無邪眼睛都不眨一下:“大小姐受師門重恩,不改名姓更是重情重義,想必樓主也不會介意。”


    機智的狗頭軍師單方麵和昏睡中的蘇夢枕達成了協議,然後鬥誌勃發地離開象牙塔去布置人手。


    一刻鍾後,我坐在蘇夢枕的椅子上,麵無表情地掃視過他的心腹手下那一張張寫滿了茫然的臉,楊無邪已經介紹過我,但眾人顯然都不敢相信。


    我覺得我昨天跟諸葛神侯承諾過的話已經成為一張茅廁裏用過的紙。


    事已至此,隻好趕鴨子上架,雖然我對狄飛驚的印象很好,可再好也大不過親爹的臉,更何況金風細雨樓行事比起六分半堂正氣得多,幫他們也不算作孽。


    離我最近的白愁飛看上去平靜,說話卻是夾槍帶棍,他似乎不屑和我說話,隻盯著楊無邪開噴:“如今正是兩大勢力爭鋒的緊要關頭,隨便冒出個人來說是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何況就算驗過她身份不假,也不代表她就可以坐上代樓主的位置,大哥呢?他為什麽不出來說話?”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蘇夢枕結義多年,我聽楊無邪說過,這個叫白愁飛的男子和蘇夢枕認識也就幾天的時間,之前蘇夢枕追殺叛徒時落入六分半堂的陷阱,白愁飛和王小石兩個人拔刀相助,事後蘇夢枕就要和他們結拜,王小石還好,這個白愁飛目的性和野心都極強,一結拜就要求做副樓主,蘇夢枕居然還同意了。


    楊無邪說,當時他就覺得蘇夢枕和戚少商那個傻鳥的影子重合了,戚少商是新加入神侯府的一名神捕,當年是個大寨的寨主,也認了個兄弟,那兄弟叫顧惜朝,跟白愁飛一樣,結拜了就要做大寨主,戚少商高高興興地把寨子交給自家義弟,然後就被滅了寨,自己也被斷了一條手臂。


    聽到白愁飛的質疑,楊無邪沒有開口,而是看向我,我用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給了白愁飛一個正眼,對他說道:“大哥的腿中了毒,要臥床休養,我不坐代樓主這個位置,誰來坐?你白愁飛嗎?”


    白愁飛眯了眯眼睛,說道:“我是副樓主,大哥一天沒有開口讓你坐上代樓主的位置,你就不該坐在這個位置上,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


    我繼續敲了敲椅子扶手,慢慢地說道:“除了白愁飛,還有沒有人有異議的?”


    金風細雨樓有五大神煞,這裏隻坐了刀南神,莫北神,其中薛西神在六分半堂臥底,郭東神常年沒有消息,連楊無邪都不確定此人姓甚名誰,上官中神則是死於六分半堂手下。其餘的人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隻有莫北神說道:“大小姐初來乍到,不知樓子的情況,如何能夠服眾?”


    我說道:“如果樓主隻需要每天處理公務,那不如讓楊大總管來當,我不準備長期做這個樓主,不需要你們服氣我,但是我一天坐在這裏,耳朵裏就一天不想聽見任何反對我的話。”


    我說完,抬手一巴掌隔空把白愁飛扇飛出去,他不是愁飛嗎?這下不用愁了,飛得多高啊。


    白愁飛毫無反抗之力地撞上了房梁,然後砸到了地上,和他一起的王小石驚叫了一聲,連忙撲上去查看他的情況,一個穿著紅衣長相很漂亮的女子尖叫了一聲,一邊去摸白愁飛的脈,一邊朝我叫道:“你這個又瘋又醜的壞女人!大白菜隻是反對你一句,你就要把人活活打死嗎?”


    我有些驚訝地看向楊無邪,我一直以為這個女子是金風細雨樓的人,怎麽看著像和白愁飛一夥的?


    楊無邪苦笑著說道:“這位是溫柔溫女俠,洛陽王的女兒,也是樓主的小師妹。”


    我點點頭,於是不再管他們,而是轉向先前開口的莫北神,對他道:“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莫北神連說不敢。


    我勉強和金風細雨樓的人達成了共識。


    然後入夜的時候,雷損果然來了,他不光來了,還帶了一口棺材。


    我驚奇地對身邊的楊無邪說道:“這位雷老總的覺悟這麽高?怕別人不給他收屍嗎?”


    楊無邪沒有來得及開口,雷損的身後走出一個好看的狄飛驚。


    即便他站在敵人的陣營裏,我也還是覺得他好看,反正我今夜沒有準備殺死雷損,於是對狄飛驚和善地點頭,露出一個笑容來。


    狄飛驚的眸子裏帶著溫柔的色澤,他也對我點了點頭,說道:“戚姑娘,又見麵了,聽聞戚姑娘昨夜入神侯府挑戰,以赤手空拳對上驚豔一槍,五十招內戰勝神侯,實在是一鳴驚人。”


    這一屆的楊無邪不行,消息沒有人家靈通,這也就算了,他還用一種近似傻子的眼神看著我。


    我謙虛地擺了擺手,說道:“這沒什麽,武者切磋,勝敗常事,神侯他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就跟你們雷老總一樣,人得服老。”


    雖然他再年輕二十歲也打不過我。


    雷損的老臉又抽搐了起來,我這才給他一個正眼,說道:“雷老總,其實我覺得你負隅頑抗真的很沒有意思,你想想,我大哥喜歡雷純小姐,你就雷純小姐這麽一個女兒,兩家婚事一成,我大哥叫你一聲老丈人,你叫我大哥一聲好女婿,雷純小姐多一個像我大哥這麽優秀的夫君,也不會少一個爹,到時候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就是一家了,不比現在爭個你死我活的好?”


    第27章 鐵骨錚錚方侯爺(6)


    我是真的覺得雷損的腦回路有問題。


    我不是一定說基業就得傳給兒子, 假如雷損有個像我這麽優秀的女兒,他當然可以撐著六分半堂以圖日後和金風細雨樓爭鋒,但問題是他沒有,他隻有一個不懂武功的女兒, 就算雷純小姐可以撐下去, 也必然需要有人在一旁扶持,比如狄飛驚,難道老頭打的是讓女兒在家招贅的主意?


    我古怪地看了看狄飛驚,心想這人要麽是情聖,要麽所圖甚大。


    雷損負手在後, 用一種老年人特有的語氣說道:“江湖爭雄,誰肯看著別人坐大?雷某一生傾盡心血打造出六分半堂的基業, 不是為了給他人做嫁衣裳的。”


    我有點理解這個老頭了,於是對他點點頭, 說道:“既然達不成共識, 就請出手吧,放心,你是我大哥的未來老丈人, 看在雷純小姐的麵子上,你隻會敗,不會死。”


    雷損並不準備和我單打獨鬥, 這個我也理解,畢竟他隻是個臨近宗師級別的高手,在我擊敗諸葛神侯的消息傳出之後, 不管是誰,也不會在我麵前托大。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把自己帶來的棺材一腳踢向我,我聽見棺材裏有活人的呼吸聲,出於謹慎的考慮,我沒有打碎棺材,而是把棺材一腳踹進不遠處的泉水裏,隨即向著雷損攻去。


    雷損有些驚慌,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驚慌,他忽然大叫了一聲,拔出了刀,那是一把十分奇異的刀,刀身黯淡無光,但當它全然出鞘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一抹極亮的雪光,這是不應魔刀,楊無邪向我介紹過。


    他說他上次看見不應魔刀的時候,刀上的光是綠的,一個人看便是一種光,甚至還有人看過七彩的。


    刀在手人便狂。


    雷損麵上最後一絲情緒隱去,整個人仿佛化成了一把刀。


    但我隻看著他手裏的刀。


    血河紅袖,不應挽留,不應魔刀是和蘇夢枕的紅袖寶刀齊名的神兵。


    難得長短也一樣。


    我還欠蘇夢枕一把刀,當即收回了護體罡氣,怕把這刀也弄壞,就沒得賠償他了。


    雷損向我出刀的同時,狄飛驚帶來的人也迅速搶攻起來,我知道狄飛驚的武力不低,故而一邊招架著雷損的刀,一邊將他牢牢鎖定在我攻擊範圍之內。


    我和雷損別過十招,他整個人就像是忽然老了十歲一樣,麵上慘黃,兩頰泛上不正常的紅暈,顯然快要支撐不住,狄飛驚一直低垂的頭忽然抬了起來,然後他看了我一眼。


    我幾乎按上雷損脖子的手不知為何在空中滯停了一下,雷損借此機會和我拉開了一點距離,我飛快地重新追上雷損,這一次狄飛驚的瞳術對我已經不管用了,他猛然衝了過來,使出了一招奇妙的擒拿手。


    我一人對上他們兩個,但心裏並不慌張,因為如果不是我還要留下雷損的命來,第一個回合我就可以直接瞬發拳勁打死他,而不是跟抓泥鰍一樣盯著他揪。


    然而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莫北神忽然攻向刀南神,出手就是殺招。


    金風細雨樓的兩大神煞站在同一個陣營,他們忽然動起手,那麽第一個出手的人定然是臥底。


    楊無邪當即就要出手,卻被一個女扮男裝的美貌姑娘一劍攔下,楊無邪急著要去救援先手就失了一招的刀南神,那美貌姑娘卻嘻嘻笑了一聲,語氣輕靈而又嫵媚,“楊大總管,何必這麽著急?”


    楊無邪怒極喝道:“雷媚!”


    姓雷,自然是雷損的人了。


    我一眼看過去,隻見楊無邪不敵雷媚,刀南神也已經身中數招,口吐鮮血,我怕蘇夢枕一覺醒來發現心腹手下死了倆,再氣急攻心倒下,於是再不猶豫,一招製住雷損,也不管他老胳膊老腿的挨不挨得住打,五成力道對著他後腦勺就是一拳,隨後腿上運足內氣,一腳將狄飛驚踹飛出去。


    我沒有絲毫猶豫地撿起不應魔刀,一刀飛向正在攻擊楊無邪的雷媚,隨即幻魔身法一動,瞬移至莫北神身後,一拳《冷屍法》錘在他後脊背上,他整個人頓時被寒冰覆蓋,我抬手一推,帶著冰的屍體碎塊就撲了刀南神一臉。


    與此同時,不應魔刀從雷媚的喉嚨紮進去,後脖頸處飛出來,一刀斃命。


    雷媚倒在了血泊之中,似乎完全沒料到自己的死亡,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但就算是這樣,竟也帶著一股驚人的美。


    解除了眼前危機,我順手殺了幾個六分半堂的人,準備回頭挾持雷損。


    就在這時,一個灰色的影子撲向倒地不起的雷損,狠狠一劍捅進雷損的心口,狄飛驚被我踹向另外一邊,倒在地上吐著血起不來身,此時救援不及,他明明頸骨折斷,此時竟二度抬起頭來,口中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厲叫。


    灰影偷襲得手殺死雷損,此時猛然站了起來,大聲地叫道:“我不是趙鐵冷,我是金風細雨樓的薛西神!”


    什麽趙鐵冷趙鐵熱薛西神薛東神!


    我驚恐地拉了拉楊無邪,指著薛西神說道:“他是臥底?他臥底多久了?怎麽不知道雷損的身份!雷損是我大哥的未來老丈人啊!”


    薛西神朝天怒吼的神情陡然僵住了,他看向我,又看看楊無邪。


    楊無邪哭笑不得地說道:“大小姐,你真是傻了,男兒何患無妻,殺了雷損,我們金風細雨樓就是汴京真正的龍頭老大了!”


    我被安撫住了,主要是因為殺死雷損的人不是我,蘇夢枕要生氣也不能怪我,隻能怪他的薛西神。


    刀南神壓著狄飛驚過來。


    目睹了雷損的死亡,狄飛驚的戰鬥力好似立刻喪失了,我摸了摸他的脈,有些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就問他道:“雷損死了,我覺得雷純小姐可能會恨上我大哥,你要是真的忠心,就要替雷損好好照顧他女兒,我勸你最好還是投誠。”


    狄飛驚的頭軟軟地垂著,我看不清他的臉色,但能聽見他微弱的聲音,他說道:“狄某原本是關大姐的人,大姐失蹤的事情和雷損有莫大關聯,他既然死了……狄某自然願意向金風細雨樓投誠。”


    我眨了眨眼睛,意識到他說的關大姐應該就是關七的妹妹關昭弟,我驚訝地說道:“那你不管雷純小姐了嗎?”


    畢竟雷純是雷損和關七的老婆私生的女兒,雷損害了關昭弟,又坑了關七,雷純豈不就是關昭弟仇人的女兒?


    狄飛驚一連咳了好幾聲,才慢慢地說道:“大小姐是無辜的。”


    我點點頭,讓人帶狄飛驚下去診治,他的傷隻是尋常重傷,我看過了,隻要慢慢養就沒事了,比起這個,他修煉邪異武功造成的後遺症還要更嚴重些,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會後悔,讓我治療他。


    我從那個叫雷媚的女子屍體附近找到不應魔刀,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我拎著刀左顧右盼,又問楊無邪,“師無愧呢?從剛才起就一直沒看到他,他去哪兒了?”


    剛被架了沒走多遠的狄飛驚忽然又咳了一聲,說道:“師無愧……就在姑娘之前踹下泉水的棺材裏。”


    我挑了一下眉。


    眾人連忙七手八腳地去撈棺材,所幸棺材封得十分嚴密,又是木製的,一直浮在水麵上,才沒把被點了穴道的師無愧活活淹死在裏麵。


    如果我猜得不錯,雷損帶這個棺材來,就是針對蘇夢枕的警惕布的局,他剛才把棺材踹向我,要是換了蘇夢枕,必然要搶先排除危險,說不得一刀下去就結果了自家心腹的小命,到那個時候,他心神大慟,就是有十成的武功,也隻能發揮出八成的實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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