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真不對,你們幾個也趕緊跑。命最重要!”艾蕭蕭嗓子像著了火,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裏麵我來想辦法!”可她又有什麽辦法呢?漂亮厚實的地毯被踩滿塵灰,綠植擺設被撞得東倒西歪。人群如同順山而下的泥石流,不管不顧地朝前衝刷。三大家族的人們紛紛離席,奔向安全性更好的上層。這裏隻有少得可憐的保鏢,護衛隊主力在劇院外,早就被人群衝散了。就算這裏有指揮官,也未必控製得了場麵。難道是要近距離犧牲這幾萬人給三大家族看,好讓他們正視蝕沼的問題?祝延辰應該不會做這種缺德計劃吧?或許她本該控製住場麵?她是不是忽視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天可憐見,她頂多能提供醫療支援——眼見著更多人受傷,發出慘叫。孩子尖叫著爸爸媽媽,老人們無力地呻吟,艾蕭蕭嘴上無聲地罵罵咧咧,眼圈慢慢變紅。如果這事沒個好結果,她絕對要挑不致命的地方給祝延辰來幾刀——作為一個醫生,她最受不了這個。為了爭取更大的呼吸空間,不少人擠到了寬闊的舞台上。舞台上的光屏還閃著絢爛的光,把地上的血跡照得一會兒一個顏色。那隻金絲雀是撤得最慢的。夏涼似乎被麵前的場景嚇傻了,雙手握緊話筒,半天動都不動一下。第一個人在舞台上站穩時,夏涼的助手抓住了她,試著把她往後台拖。可夏涼仍然沒動,她看著衝到自己麵前的傷患,臉上的甜美微笑消失了,換成了某種奇異的表情。“夏小姐,快走吧!這裏太危險了!”助手還在急急地扯她。艾蕭蕭在大廳角落齜牙咧嘴,她用盡全力靠近舞台,扯開沙啞的嗓子:“我是醫生!艾氏醫館的艾醫生!你那有保鏢嗎?那邊有倆重傷患,不能再被人擠下去!幫幫忙!”她的聲音從未如此難聽過,聲帶仿佛正在滲血。但艾蕭蕭提起嗓子,聲音更大了:“那群牲口都跑了,拜托,幫幫忙!”雖然她對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富家小姐沒好感,但事到如今,隻能把希望賭在夏小姐的“善良”招牌上——在自己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前,必須盡可能減少傷者的負擔。夏涼漂亮的大眼睛轉向她。之前的節目上,攝影一向很喜歡給夏涼的眼睛特寫。她的目光柔軟幹淨,眼神無辜,很容易激發人的保護欲。隻是這個特殊的時刻,夏家小姐穿著式樣繁複的露肩禮服,高跟鞋踩在將要失陷的舞台上,又搭了那樣無辜的表情……整個畫麵有種說不出的滑稽。助手給了艾蕭蕭一個巨大的白眼,他繼續拉夏涼的胳膊,又不敢太用力:“夏涼小姐!剛才的警報聲是提升警告等級的警報,這裏已經算戰場了。快走吧,這裏早沒什麽媒體啦!”夏涼瞧了眼艾蕭蕭,又看向舞台上越來越多的人——夏涼在民眾間頗有人氣,如今人們就算衝上舞台,也下意識地收了收動作,仿佛怕傷著她。她眼中的無辜消失了。夏涼轉向助手時,表情帶了一絲詭異的狡黠:“你說這是戰場?”艾蕭蕭習慣混黑市,更擅長看人。在那短短一秒,夏涼的氣勢有了微妙的轉變——無辜的幼鹿突然變成眯著眼的狐狸,悄悄露出獠牙。助手從未見過夏涼這副模樣,這回輪到他反應不過來了,連話語都磕巴不少:“是、是啊,這是戰場!您要再在這待下去,夏老爺子肯定不會放過我!”“哦,我還沒有體驗過戰場前線。”夏涼慢悠悠地說,她看著麵前混亂的人群,眼睛又亮了幾分。“祖宗誒,這又不是啥好事,不體驗也沒啥!快點吧,您的家人已經全在二層,您看,夫人正朝您揮手呢——失禮了!”見夏涼不是嚇到失神,助手這回下了手勁,結果卻沒能拽動她半分。艾蕭蕭沒吭聲,她揉著喉嚨,慢慢皺起眉。這女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說得對,這不是好事。”夏涼快樂地應道,“為這種場麵激動,想來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現在我明白了,某人看人真的準啊,太準了。”助手困惑地待在原地。夏涼嘴角再次勾起,這次她的笑容和“純真可愛”完全不沾邊,滿滿的全是諷刺。“晚上好呀,艾醫生——”她將話筒湊到嘴邊,聲音被擴音器放大,在禮堂中回蕩。這聲問好語氣輕佻,大廳裏烏泱泱的人群都被驚得靜止了一瞬。被點名的艾蕭蕭更是滿腦袋問號,差點鬆開拽著壁燈的手。“我之前還在苦惱——我沒你們那麽偉大,隻是想證明夏家都是窩囊廢,這樣的手段是不是太叛逆了?”“你在說什麽?”可惜艾蕭蕭回答太沙啞,夏涼聽不見,然而她顯然也不打算聽到:“托某人的福,我算是發現了。我喜歡這樣,我——”她脫下高跟鞋,赤腳踩上血跡斑斑的舞台。“我就是沒有什麽了不得的誌向。但改變眼前活人的命運,爽快得我頭皮發麻。”“……”這個說法似乎有點耳熟,艾蕭蕭有些恍惚。“夏家那幾個領頭的都在看是吧?事到如今,沒有比今晚更好的舞台了。”夏涼把長裙一撕,下擺打結,硬是改成方便活動的款式。“你在說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我這邊可他媽是人命關天——”“我總得給自己爭取點思考時間。”夏涼這句話出口,大廳又凝固了一瞬。那聲音不柔軟也不婉轉,反而像個枯幹的老頭子。這一句之後,夏涼又恢複了自己本來的聲線。她騰出一隻手,朝三大家族所在的上層比了個中指。舞台上的燈光仍在,強光之下,她笑得格外肆意。“接下來聽我的,你,先給我下去。”助手:“?!”“下去,從e17走道過,那裏可以撤回傷員。兩個傷員體格都不壯,讓旁邊人幫忙扶一下——艾蕭蕭,你從第四排和第六排對角線過!踩著椅背就行,傷員歸你了。”她的口氣轉為冷酷的命令式。“西北角金魚雕像旁邊的,往入口方向挪三米!那邊的條凳可以收起,還能空出十個人的位置。舞台上的人都給我下去,退到兩邊逃生通道裏!那些地方也有保護,不要怕!”“東北角的人盡量貼牆站,不要擠。你們在這已經安全了,空間夠用。西南角和東南角的人走舞台兩邊的路,後台和準備室也能容納幾百人。我說停的時候,必須停!”“……以那個橘色帽子的人為中心,附近的人順著椅子間隙,往舞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