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戛然而止。周一氣急,它的邏輯相當簡單——束鈞這個蝕沼頭子它惹不起,一個人類還搞不定嗎?它瞬間蠕動起劍柄,想從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手上扯塊肉。然後它發現自己做不到。別說侵蝕那隻手,蝕質們忙著團成一團,努力遠離祝延辰的皮膚。它這一咬下去,威力還不如束鈞夢中一啃,連口水都沒能留下。周一的智商還不足以理解發生了什麽,它隻確定一件事——沒飯可吃,人又咬不動,自己是真的很委屈。於是束鈞眼看著自己的大劍滋溜滋溜吸水,在淨化機旁盤成一坨,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嗚聲。祝延辰則活動了下手指,看起來並不意外。“什麽情況?”束鈞這次是真的被嗆到了。“我的設備大多在外麵,檢測不算全麵。”祝延辰指指桌上殘留的機械,機械旁擺著十幾支裝滿鮮血的試管,束鈞很確定,那些鮮紅的血液不屬於自己。“不過目前看來,我似乎免疫了蝕質。”要不是水已經咽下去了,束鈞有自信再嗆上第三次。周一也沒閑著,相當配合地嗚咽出聲。“我想我還要睡一會兒。”束鈞把水喝幹淨,徐徐躺下。“那什麽,大腦有點消化不良。”“睡吧。”祝延辰輕聲道。“我們的時間很充裕。”“嗯,這話我愛聽。”束鈞嘟囔。“……束鈞。”“唔?”“謝謝。”“客氣。”束鈞打了個哈欠,“除非我想殺你,麻煩下次不要死得這麽突然,我都嚇哭了。”祝延辰理智地憋住了差點出口的“彼此彼此”,可惜等他想出足夠柔和的回應時,束鈞已經睡著了。祝延辰不清楚他做了什麽,但從束鈞的身體狀況看來,那一定是消耗相當大的事——畢竟這世上能累到alpha級蝕沼的事情可不多。祝榮的房間裏的器械還勉強能用。束鈞醒來前,祝延辰盡力分析了自己的情況,結果讓他相當震驚。不久之前,他的組織被蝕質啃得堪比蜂窩,靠猛藥才能勉強壓製。如今那些蝕質們改變了狀態,哆哆嗦嗦擠成一團,模擬出正常細胞的狀態,甚至連代謝都乖乖遵循人體規則。嚴重侵染的異常細胞則被排除體外,侵蝕傷疤徹底消失殆盡。伴隨自己十幾年的疼痛沒了蹤影,身體充滿力量,輕快得仿佛不存在。祝延辰又嚐試用外界蝕質去感染自己的組織樣本。外界蝕質的反應相當有趣——它們先是愉快地前來接觸,獲取簡單情報,緊接著扭頭就跑,活像祝延辰才是那個感染源。祝元帥哭笑不得。收集到的數據不少,他能猜出個大概。蝕質擬態成正常細胞,過得自然不如之前爽快。然而它們又被束鈞的“鎮壓”支配,隻得遵循本能留下。蝕質們沒腦子,一向在人體內橫衝直撞慣了,如今吃了天大的虧,必然拚命向外傳播負麵情報。他又做了一連串試驗,結果大同小異,所有蝕質都繞著他走。哪怕有少量蝕質逃不開,非自願侵蝕入體,也不得不入鄉隨俗,苦兮兮地模擬細胞——他體內的蝕質細胞甚至借此換班,正兒八經代謝起來。再加上大劍周一的案例,事實已經足夠清楚。就像人類沒法控製細胞的活動,哪怕是有腦子的蝕沼,也沒法控製蝕質們的本能反應。除非以後出現比束鈞還要聰明強悍,並且能力高度相似的蝕沼,這個平衡不可能被打破。……結果上看,自己可能是史上第一個免疫蝕質的人類。他的人生又被束鈞改寫了一次。祝延辰索性在地鋪旁邊坐下,安靜地注視著呼呼大睡的束鈞。自從他們再次相遇,這個人就在不斷打亂他的計劃——孤身深入侵蝕區的計劃,坦然麵對死亡的計劃。以及更早的,遠遠守護這個人的計劃。他能繼續活下去了,這是好事。毫無疑問,正事還得繼續做,計劃還要繼續走。不過計劃外的……他原本就不太擅長私人交際,“如何在自己慘死前自然疏遠”的問題還沒解決,就變成了“如何在死線消失後友善交流”。祝元帥嚴肅地思考了會兒,確定還是製定戰術簡單點。想著想著,他拎起被角,把束鈞甩出來的手推回被子裏。或許也沒那麽難,他又想。至少在細節方麵,這個人一點都沒變。同一時間,y市。祝老爺子從台子上走下,一臉陰雲。按理說,他馬上將成為“前任首腦”,眼下選舉未結束,祝老爺子還不算退休。老首腦的壓迫感太過強烈,記者們誰都不敢靠近——畢竟白發人送黑發人,人家剛念完自家兒子的悼詞,誰都不想第一個上去撞晦氣。“祝延辰真死了?祝家這真是……”台下一個記者小聲嘀咕。“我記得祝家那兩位,呃,父子關係不怎麽好來著?”“再不好也是親兒子。而且祝延辰好歹有個戰術不錯的名聲,同輩基本都是爛泥扶不上牆,這下祝家難辦了。要我說,祝老會從夏家兒子裏挑一個扶植。”“說不定祝老會自己上呢。”“嘶,別開這種玩笑。”“橫豎再找個傀儡罷了。再造個‘天才’也不是做不到——名聲還不是宣傳出來的,祝延辰未必有真本事。就算祝老讚同易寧的主張,他也不會真讓湯家勢力上去。咱們走著瞧……不過說到這個,別管誰上去,隻要祝老再出手,玩家係統優化這是敲定了吧?之前祝家父子鬧不愉快,好像就是這事兒上的分歧。我真不知道祝延辰怎麽想的,可能大少爺就是不知民間疾苦——”“人都沒了,你積點口德。”“行行行,還是看點新鮮的。再選舉還有不到三個月,y市這是要變天了。哎喲!撞什麽呀!”那記者說到一半,被路過的人撞了下肩膀。他眉毛豎了一半,發現對方是個清秀姑娘,又彎回去了:“小姐你看著挺麵生,哪兒來——哎別走啊?”艾蕭蕭咬破泡泡糖的泡泡,冷笑一聲,擠離會場。該看的都已經看了,嘴裏糖果的咖啡味兒也淡了。撇開必要的情報收集,好歹祝延辰是她這些年來名義上的老板,就當參加他的葬禮,送了他一程。她把泡泡糖用紙張包好,隨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結果她剛收手,兜裏的通訊機又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