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觀被這樣一舔,說不上十分生氣,大概因為知道對方醉得不行,行為不按常理出牌似乎也就能被理解一點,但也不會高興就是了。他是立時鬆了手,然後手心在對方的衣服上使勁蹭了蹭,擦掉了自己被舔位置的濕漉感。但他也不敢高聲說話,隻好壓低聲音惱道:“你幹什麽?”


    聽了這話,主角受也不回答,倒是重新將臉埋在宋觀肩頭,像隻小狗似的蹭來蹭去,還發出了似乎是很難受的重重呼吸聲。宋觀對此兩手按住對方臉頰,強行把人從自己懷裏扒拉出來,將人擺正了:“不要裝死。”


    幽暗的光線下,倒也是能清楚地分辨出來上官宴醉得兩眼迷離的模樣。因為宋觀兩隻手分別按在上官的臉頰兩側,自然是能感覺得到對方肌膚滾燙的溫度。酒醉的上官被他捧著臉之後,就單手抓住了他的左手。應該是覺得宋觀手的溫度相對偏低讓人覺得舒適,上官將右臉都埋入宋觀的左手之中。宋觀見狀想要將手抽回,發現居然抽不回來,此番糾纏之際,便聽得上官模模糊糊地說:“熱。”


    上官另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衣領毫無章法地扯了扯,怎麽都扯不開,居然又開始小聲啜泣起來,然後他幹脆甩開了宋觀的手,就著騎在宋觀身上的姿勢,一把摟住宋觀的脖頸。仿佛身體裏的燥火尋不到一個出口,他就這麽沒頭沒腦地對著宋觀的臉親下去,還連啃帶咬的。宋觀被他親得火起,抬手直接按住對方的臉把人推開,結果才推開沒多遠,對方蠻力將他抱住,連同宋觀的雙臂一齊箍緊。明明之前走路都走不穩,現在好了,力氣大得不得了。宋觀在心裏頭罵人,極力掙動之際,張嘴說道:“你給我……”


    主角受順勢就吻上來,吻得極深。宋觀他越是動作掙紮,上官就越是用勁。到最後累得半死,除了氣喘籲籲之外也沒別的益處,宋觀索性破罐子破摔,幹脆動也不動了,由著主角受親他。


    此時雖是冬日,但先前室內溫度一直維持得足夠高,所以他們兩人都穿得不多,這一刻身體如此相貼摩挲著,可以說是能清楚地描繪出彼此衣服之下的身體細枝末節來。不知多久,這一個長吻了結,上官宴摟著宋觀,呼吸慢慢平複下來,他微微仰起頭,茫然地眨動了一下睫羽,眼神有些像是沒有聚焦,他的呼吸是亂的,嗅著身下之人身上的檀香,然後上官宴重又低下頭來,嘴唇貼著宋觀的嘴角,就這麽一下一下舔著,跟小動物喝水一樣。


    宋觀被先前一通亂親給親得呼吸不順暢,手腳都發軟,此刻終於見對方不再發瘋,推都沒什麽力氣推開對方,但這種姿勢之下,有前車之鑒擺在那兒,他也不敢說話,於是就由著對方跟小狗一樣舔著自己。可慢慢的,這發展就顯得不太對,他的手被主角受握住了,然後被牽引著摸到了對方身上,是摸著了一大片細膩的肌膚觸感。方才那一番糾纏裏,上官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敞開,他此刻握著宋觀的手去摸自己,並且口中含糊地說道:“熱……”


    這種展開驚得宋觀“臥槽”了一聲,他好像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麽原主會把主角受給不能描寫了……抬頭看了看頂上封閉的道口,宋觀深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那些醉酒了的同僚都如何了,也不知道今夜的刺客是不是已經被抓住。如今懷裏一個發酒瘋發得十分特別的上官宴,反正現在也出不去,徒留他和主角受兩個人被困在這裏,與此瞎等在此處什麽都不幹,還不如就這麽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把主角受給道具了個幹脆。


    下了這樣決心的宋丞相,心下一橫,便一隻手扶住了主角受的肩,隨後另一隻一手摸索到了對方的腰上,是直接解下了對方身上的這一條腰帶。本來主角受的衣服就已經被他自己扯得衣襟大開,宋觀沒費多少力氣就將對方脫得隻剩了雪白的褻衣褻褲。他摸出藏在自己懷裏的那個,十分不堪入目的道具,一隻手摸著了上官的嘴唇,食指和中指兩根手指,都已經抵進了上官宴的嘴裏。上官迷迷糊糊地咬著宋觀的手指,無意識地將宋觀的兩根手指舔得濡濕,宋觀見狀又多加了自己的無名指進了上官宴嘴裏,強製地令上官宴張開嘴,於是他中節指骨的地方被上官宴印下了淺淺的牙印,不過都是些要不了幾秒鍾就能變淺消散的印子。


    好歹宋觀他也是有經驗的人,雖然這經驗得來形式他也是恨得要死,但到底這具體流程如何操作他還是很清楚的。此後一番不能描寫的行為也不得細說,但總歸宋丞相宋大人,他最終是成功地,將那道具塞入了主角受不能描寫的地方。


    上官宴死死地攀著宋觀的背,像是個溺水之人,然後他急促喘息著張開了唇咬住宋觀的衣袖。此時的宋觀倒是想起來了懷裏還未使用的“春風十八度”,他本來就沒有全程地全心投入,這下也就將手頭的道具y進程給放緩了一下。挨著小腿的酒壇子被他用腳向後勾到了手邊,宋觀開了酒壇子放在一旁隻等備用。


    拿出了“春風十八度”,他捏著對方的下巴,將手頭一小包藥粉都倒進了主角受嘴裏。這種粉末狀的東西建議大家不要幹吃,因為太吸水,而且“春風十八度”的顆粒十分細小,宋觀這一把倒多了下去,上官宴立刻嗆得很厲害,咳得一塌糊塗。


    但他本來就準備好了酒,眼見上官咳成這樣,就不慌不忙地拿起了小酒壇子喂了上官一大口。好多酒液灑出來沾濕了兩人的衣服,上官宴眼裏還帶著先前咳嗽時候咳出來的眼淚,他攥著宋觀的衣襟看著宋觀,眼角泛紅,看起來非常脆弱,眼睛漆黑而濕潤,就像是受盡委屈。對此宋觀自然沒什麽反應表示,於是主角受抿了一下唇,突然就這樣一手勾住了宋觀的脖子狠狠親了上來,帶一種賭氣的意味。


    宋觀嚐到了從對方嘴裏度過來的酒液,這酒是好酒,味道也很不錯,可惜還帶點沒有化勻的粉粒,這口感自然要大打折扣。毫無疑問,這沒化勻的粉粒自然就是“春風十八度”了。真是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隻不過這報應輪回也未免來得太快了點。宋觀被上官宴親得被迫咽下了嘴裏的東西,那一個吻纏綿漫長得很,足夠給星火一個燎原的時間。


    “春風十八度”是什麽藥啊,那是眾多“不能描寫”的藥品種類裏的第一品,最烈的那種,沾一口就要你欲火焚身理智不行。如今這狹小空間。宋觀和上官宴,他們兩個都吃了春風十八度,但其中巨大差別就在於,一個有丁丁,一個丁丁權當做沒有。最終結果如何自然不用多說,而原先的水晶假丁丁在這一通不能描寫的過程裏,早就不知道滾到哪裏去了。


    宋觀之前可是喝了不少酒的,一肚子的酒液,做到半途的時候,他哭著咬牙切齒地說不要,上官宴當然沒有停手的,所以這到後來,宋觀居然一直被做到失禁。難堪羞恥的情緒翻湧著幾乎要把人徹底淹沒窒息,這種事情聽說也就聽說罷了,他又沒有這種特殊愛好,以往少得可憐的經驗裏,也沒有這一項體驗,宋觀這回簡直崩潰。偏偏上官宴咬著了他的下巴,小聲說了一句:“好熱情啊。”


    宋觀羞憤得想殺人,他眼都不睜開,隻恨恨說道:“閉嘴。”


    上官湊上來將他一張臉都親遍,親著親著,然後像是突然認得人了似的,輕輕問道:“你是宋丞相嗎?”可宋觀不搭理他,他就這樣看著宋觀,半晌忽然伸出了手遮住宋觀的上半張臉,他說,“花燈節是你,對不對。”感覺到掌心之下的睫羽亂顫著,上官笑起來,笑聲是輕飄飄的,好像帶了一點未明的意味,“我當時還不太信,可你身上味道特別。”上官湊到宋觀耳邊,“我早該知道是你的。”在耳垂那裏咬了一口,“當年大人撿拾玉佩歸還的情誼,”他下身挺動了一下,頂得宋觀悶哼出聲,“下官也始終未能陳情相謝。”耳鬢廝磨之間,他親昵地繼續說著,“如今下官伺候的,可還令丞相大人滿意?”


    宋觀渾身發抖,破口大罵:“你有病嗎!要做就做,不做快滾!”


    上官在宋觀肩頭咬出一排齒痕,這昏暗的光線裏他抬眼看著宋觀,依舊醉眼朦朧的模樣。在被宋觀這樣一通惡聲嗬斥之後,他眼睛就瞪圓了,又有了點委屈的意思。隻是熒綠的光蒙了上官一身,他那原本清雋的麵容籠了這樣一層深重的光暈,是因此渲染出了一種碧然的妖孽氣息,於是可憐巴巴的一副模樣也升騰出了活色生香的聲色惑人感覺。


    “你這麽凶幹什麽。”他醉兮兮地小聲嘟囔,眉眼暈著一層薄薄的委屈,“我喜歡你,你好好跟我說話,你讓我做什麽,我肯定都答應的啊。”


    宋觀完全聽不得這些狗屁胡話,情欲蒸騰裏,隻用嘴將對方的話全堵了。


    等這一通不能描寫的荒唐混事過去,“春風十八度”藥效失盡,宋觀徹底清醒過來,他自殺的心都有了。渾身都疼,手腳完全沒有力氣,而這一片熒綠幽幽的光線裏頭,他看到的就是主角受趴在自己胸口睡得特別香甜的樣子。


    咳,宋丞相宋大人這身殼子麽,畢竟是自小“六藝”皆習,雖後頭主攻於“文”之一道,但“武”之一道還是挺可以的,且平日裏騎馬射箭都還仍舊有所接觸,所以在體力耐力方麵,的確是要比主角受強好多倍。於是這狼虎之藥的“春風十八度”分別灌給兩個人之後,啪啪啪到後來,宋觀倒還有體力剩餘,反觀上官宴是直接體力全都被榨幹,迷迷瞪瞪地,啪啪啪完了就直接挨挨蹭蹭地靠著宋觀睡著了。


    可惜丞相大人美人在懷,心情卻一點都不美妙。他僵著臉,隻覺得自己後麵不能描寫的地方,有種被人使用過度的感覺。宋丞相看著主角受的臉,懷裏的上官宴呼吸綿長,一副心滿意足睡著了的樣子。宋觀心塞得近乎窒息,他一張臉在此室熒光效果加成之下,都黑綠成烏龜殼,簡直要舉刀殺人。先前的時候,看劇情大綱,他看主角受被一群男的追求,又是個“受”,潛意識裏便沒把主角受當個全須全尾的男人來看。現在好了,當初這“春風十八度”還不如不拿出來,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沒料到自己居然能被這主角受給上了!


    宋觀被自己氣得胸口痛,木著臉坐在那裏坐了一會兒,要不是渾身沒力,他真想站起來捶牆頓足發一會兒瘋。然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宋觀反複跟自己說,冷靜點,冷靜點,可心中滔天怒火依舊有種漫過崇山峻嶺要毀天滅地的架勢。他狠狠捶了一下牆,隻是無力得很,努力平複了幾息,終於還是吃力地撿起兩人的衣服,勉強把各自都穿戴了一番。


    兩人衣服都是濕的,先前他們兩人啪啪啪的時候,早就不小心將酒壇子給打翻了,一汪酒水潑灑出來,沾得兩人衣衫都濕乎乎。當然,這濕意的形成,還有一部分宋觀的失禁作貢獻。這種潮濕是潮濕得很曖昧的,宋觀替上官整理衣衫的過程裏,盡管不想記得太清楚,但之前兩個人滾做一團的一些片段畫麵,還是會就這樣跳進他的腦海裏。


    主角受他畢竟是人設就是一介儒生,養父家裏條件也隻是尚可,平日裏上官隻專注讀書鮮少有什麽鍛煉身體的機會,是以身形跟“壯”是無緣的,脫了衣服也沒有肉。“不能描寫”的某過程裏,上官體力也比較差,兩個回合之後就要喊停了。其實“不能描寫”到後來,上官宴都已收手,隻是同樣被灌了藥的丞相大人藥性未散,纏人主動得很,而上官宴也貪戀這肌膚溫存,倒也順從地不願撒手,兩人一拍即合,啪啪啪啪啪啪啪。


    宋觀指尖發顫地想著,臥槽他媽的不要再回憶了……


    上官宴趴在宋觀懷裏,在被穿好衣服的過程裏,他是被吵醒過的,但到底太困,隻是睜了眼看了宋觀一回,然後很自然地就順勢伸手摟著圈住了宋觀的脖頸,是在宋觀懷裏找了一個靠著最舒服的位置,還心滿意足地蹭了兩蹭,就繼續睡去了。宋觀被主角受這副樣子給氣得簡直要笑,黑著臉捏拳在對方身上恨恨捶了幾下。隻是他手上沒什麽力氣,捶下去倒是跟調情似的。主角受挨了一下,對此並沒有什麽其他表示,反而將宋觀脖子摟得更緊了。


    冷著一張臉坐在那裏的宋觀,自我放棄地由著主角受抱著他,真真是憋屈得都要吐出血來,但他總不能把主角受給打死,再說這事也是他自己猛坑了自己一把,所以要吐血,也隻能強行咽回去,真是憋到胸悶。


    濕衣服穿在身上讓人有種難以描繪的難受感,宋觀麵無表情腦袋一片空白地這樣坐著,也就是這樣坐了才沒一會兒,上頭突然傳來了動靜。哢啦哢啦幾聲響,這暗道上頭的蓋子是被人打開了,一串光亮陡然隨著豁開的口子撒落下來,吞沒了底下大片的瑩瑩綠光。晃神裏的宋丞相乍然見到這光,一臉木然地抬頭上望。俯身在道口上的那人完全背光,看清不清模樣,倒是這空中細小飛舞的塵埃,在這一串光亮之中分毫畢現,輕飄飄地浮在半空之中,無依無憑地遊蕩著。


    一陣沉默,宋觀聽到對方回頭說出的是急得有些變調的聲音,氣急敗壞:“你們都退下!全都不許進來!”


    大概能明白為什麽對方聲音都變了,應該是因為自己和上官這般情景,一看就不太妙吧。


    宋觀已經開始放飛自我,完全不在意對方怎麽想。接下來要考慮的事情,就是怎麽這爬出去。這暗道狹窄又較高,宋觀默然之中,是先協助著將睡得沉沉的上官宴送了上去,然後才自己隨後跟著爬了出去。他之前一直沒認出來人是誰,直到此刻見到,才知道是蒲東儀。


    幸好對方來得足夠晚,宋觀心中浮起這一句話。他沒什麽力氣,腿都是軟的,借由蒲東儀扶著他的力道這才站得起來。隻是他才站直了,整個人又是一僵,因為他後麵那個“不能描寫”的地方,正一點點流出了上官留下來的“不能描寫”的液體,順腿向下,那感覺仿佛失禁……


    宋觀沒穿褻褲,之前整理衣服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很崩潰,因此整理得十分不走心,所行隻求遮體就好,於是好些衣服都穿錯,比如他現在身上最外頭批的這件,就是上官宴原本的中單袍,而且下擺還撕壞了。於是蒲小公子透過宋丞相那破損的衣服,將宋觀這般不堪的情形看得分明,包括那順腿流下來的白濁。他一雙眼睛頓時紅透了,眼中蒙上一層淚膜,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又仿佛永遠都不會落下淚來。


    很用力很用力地抓著宋觀的手臂,蒲小公子啞聲說道:“解釋。你給我解釋一下。”


    宋觀需要極力維持著自己臉上的表情,才能勉強做到一片淡漠。他心煩意亂惱怒羞恥等等一切負麵情緒瀕臨爆發,手背在身後握成了一個拳頭,宋觀冷聲說:“我不認為我需要跟你解釋這些。”


    蒲東儀看了他半晌,輕聲笑起來:“好,你好得很。我同你……”他雙目通紅,咬牙,“你同這麽個貨色……你同這樣一個貨色?!”說到最後已然語無倫次,一隻手搭上腰間的賁虎刀。


    刀身陡的出鞘,森然冷光驀然映照到麵上,宋觀雙目刺痛,他想都不細想,直接幾步奪身攔著護在了上官宴跟前。而蒲東儀的大刀本是揮斬而下,驚雷之勢,帶著一種絕對要致人死地的冷冽殺意,他猛見著宋觀半路躥出來,本就是抱著必殺的念頭揮下的,於是那一斬而下的姿勢收得過猛,室內二人都非常清晰地聽到了蒲東儀關節“喀拉”的聲音。


    宋觀眼睛一眨未眨,那刀尖堪堪停留在他額際,再近分寸便是要砍著了人,然刀風淩厲,依舊破了宋觀麵相,橫著的一道淺淺的刀印貫了眉心,血珠子順著鼻梁滑了下來,可宋觀恍若未覺,隻是將上官宴護在身後,便這麽仰著臉目光灼灼地盯著跟前的蒲東儀。


    地上的上官宴依舊沉沉落睡,上官是對室內發生的一切都無知無覺的,他側躺著,手指蜷縮著鬆鬆握住,放在臉側,睡得像個小孩兒。宋觀攔在上官身前,一步都不肯退讓,他眉間血痕,臉上沾著血珠,也不抬手去擦,隻是這樣目光一瞬不瞬地逼視著人,雙目深得仿佛幽潭一般。


    蒲東儀與之對視片刻,握著刀的手不自覺地輕顫了起來,他隻覺得自己手中刀似有千斤之重,嘴裏好像也有點發苦。


    “讓開。”可即便如此,他依舊聽見自己聲音冷靜得不可思議。


    而宋觀聞言直直地看著他,隻說了一個字:“不。”


    一時室內沉寂下來,幾丈之外,這間小屋所隔之外的楚館喧囂,紅塵紛雜,都仿佛有種錯覺是隨著這個字而遠離了開來。他惶恐裏惱怒:“你讓不讓!”


    宋觀依舊望著他的眼,一字一頓道:“你要動他,除非我死。”


    刀尖顫抖起來,蒲東儀不甘心,他不甘心。那種仿佛落入冰河的冷意漫上來了,他早有預感,自己肯定逃脫不得,如今不過死期將至而已,有什麽好驚訝的。他不甘地咬住嘴唇,冷徹裏有種頭暈目眩的錯覺。蒲東儀強自撐著冷笑道:“你以為你能護他到幾時,你信不信,你信不信,”他厲聲道,“你信不信隻要你離開他一步,我就立刻宰了他!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能時時刻刻都護著他?!”


    宋觀一下子眉頭皺起,燈火映照之下,那眸子深黑得像是吞噬了所有的光亮。蒲東儀看不明白,或者說他從來沒有明白過。他看著宋觀一瞬變化的神色在片刻之後趨於平靜,是不再皺眉的樣子,冥冥中似有所感,他手裏的刀終於是握不住,墜落在地上,可是地上鋪著毯子,便是長刀落地,也隻悶悶的一聲,再無所響。


    宋觀說:“他若死了,我絕不獨活。”


    蒲東儀白著一張臉後退了一步,一臉的難以置信。宋觀依舊是看著他,退無可退的四目相對裏,蒲小公子覺隻得那寒涼之意似乎冷得他嘴唇都顫抖了起來。他咬咬牙,終是牽了牽嘴角,麵上浮上一個笑來,可笑意維持得那麽勉強,實在是還不如不笑,蒲東儀說:“好,好得很,好得很。”


    當蒲大將軍摔門而出的那一刻,一直維持著一動不動姿勢護住身後主角受的宋觀,這一下子放鬆了身形,一手撐在地麵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原來他方才一直都是無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的,手心已出了大量的汗,這是這殼子的本能反應,畢竟始終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殼子,驀然撞上這樣是真正曆過血洗的殺機煞意,誠然是受不太住。


    方才幾句和蒲東儀的對話,宋觀也是說得艱難,胡亂裏,也不知道自己說了點什麽狗血八點檔裏的狗血台詞,但總歸保下了主角受。他轉過身去看上官宴,一時亂得也不知道做些什麽,幹脆就這麽坐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主角受他的頭發。今天晚上出了刺客一事,也不知道之前那些同僚都怎麽了,反正這事肯定會鬧得極大。然後又想到蒲東儀剛才的反應,他下意識不想再做任何別的深究,反正都已經這樣了……


    這時一側的門又被人粗暴地從外麵打開了,“呯”地一下木門撞在牆上,發出劇烈的碰撞聲響,大得簡直有些嚇人。宋觀一看發現是蒲東儀去而複返,一時全身戒備起來。但蒲大將軍並未做出其他任何過激行為,他出去了一趟之後,斂了之前所有的失態,一張臉那臉色沉得像水一樣,手裏拿著兩套齊全的嶄新的衣服,就這麽直接丟過來丟到了宋觀跟前,硬邦邦的一句:“給你找的衣服。”


    宋觀還沒說話,蒲東儀又說:“今天的事情你自己想清楚要怎麽說,外頭禁軍領頭的給帶了宮裏的話,你換好了衣服,我一會兒讓他自己過來見你。”


    說完了也不看宋觀一眼,直接轉身出去順便又粗暴地把門給從外關上了。


    宋觀看著閉合上的木門,若有所思,隨後垂了眼簾,撿起了地上的兩套衣服,他和上官的確是該好好換一下衣服。隻是換衣服的過程裏,宋觀注意到自己身上有好多被親出來的印子,他無意識地用手指搓了兩搓,當然隻是讓顏色更加鮮豔了一點,這令他心頭“騰”地一冒火也懶得再去弄了,心煩意亂地換好了新衣服。宋觀再看了一眼一旁睡得團成一團的上官宴,有種看不得又不能不管的超矛盾情緒,不過最後的最後,他還是幫人換了衣服。


    脫去那些濕衣服之後,肌膚裸露到外頭接觸到空氣,上官宴是受了冷,瑟縮了一下,隨後一直往宋觀懷裏鑽。宋觀摸著對方光潔的肌膚,分神發了一會兒呆,外頭那木門正被人叩響了,有人隔門字正腔圓地喚了一聲:“宋大人。”


    宋觀側過臉,猜到來人大概就是蒲東儀說的禁軍首領,隔著門他漫不經心地回應了一聲,口中說著讓對方再等一會兒,然後側目看向枕著自己腿的上官宴。也是這時間逼迫得緊了,且此一去後,他大概就再沒可能見著上官宴。原本腦中還亂成一團線,宋觀這時候捋清楚了,想起自己曾經失敗了的第五周目。那周目裏主角攻受都存在感薄弱,而倒黴的主角攻更是被他一不留神,給用硫酸潑沒了jj,從此主角攻受倒還是在一起的,就是攻受顛倒,係統為此判了他個“任務失敗”。


    ——對坑爹係統來講,“攻”和“受”的角色分配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他這回出的紕漏大,要死不活地挺過了一整個周目,沒想到最後關頭和主角受之間出了那麽一件事……但他總得想辦法補救一下,能補一點是一點,至於最終結果是成還是不成,那是另說。宋觀抖開了另外一套新衣裳往主角受身上套,他找了一圈,原本自己帶的那個水晶假丁丁當然不在他們兩人身邊,大概是掉在了暗道裏。宋觀沒什麽心力再去撿一回,倒是給上官宴穿褻褲的時候,他摸著了自己前兒頭剛換下的衣服,摸到了一枚玉佩,心裏頭有了一個想法。


    且不管這中間的曲折心裏過程是如何,反正宋觀是將上官宴攬進自己懷裏,找了一個行事方便的姿勢,然後兩指握著玉佩一枚,就這麽塞到主角受的“後庭”去了。途中上官宴不堪煩擾地輕哼過兩聲,睡夢裏因為後麵外來異物的入侵感使得他不自覺地要躲,但全叫宋觀給掰著腿按住了。真是淫亂不堪。宋丞相幹著這檔子事的時候,麵上是平日裏批改文書的一本正經,做完這一切,他末了給主角受穿好衣服,還哄小孩子似地摸了摸主角受的腦袋。都忍到這份上,宋觀看著主角受一頭如瀑的黑發,心想,我這周目的成敗與否全都交給你了,可要好好爭氣啊,不然的話,不然,不然……


    這“不然”後頭並沒跟出個所以然來,看著似要放下的狠話,但最後也就是個半上不下地沒個著落樣子。他也沒想要好要說什麽,門外候著的人這個時候又開始催起來,宋觀將主角受放下之後想了想又將人抱起來,推開門果然見著蒲東儀也在,他麵不改色地將上官宴交給了蒲東儀。


    蒲東儀袖手立著,也不接,怒到極點居然笑了一聲出來,不無諷意地:“你還對我真是放心。”


    宋觀抬眸看定他,隻說道:“你我多年同窗之誼,我自然是信你。”


    蒲東儀沒有想過宋觀會跟他說這句話,他看著宋觀,一時隻覺一陣胸悶,仿佛被什麽重物狠狠壓住了胸口,那是一種無論如何都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是分明覺得自己恨著宋觀的。那種恨意使得他眉目之間都升起了一抹尖刻的神色,蒲東儀竭力忽視胸口仿佛破了個洞的感覺,咬牙冷笑說道:“宋觀,你把我當什麽東西了?你以為我是你養的狗嗎?要我來就來,要我走就走,要我撿骨頭就撿骨頭,要我替你看著人就替你看著人。你以為我是什麽,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


    第139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他說完這一切,粗重地喘息著,眼眶又有了點發紅的跡象。


    宋觀緊了緊懷裏的主角受,不發一言,也隻是鎮定回望過去將蒲東儀看著。


    兩人無聲對峙,氣氛竟有了劍拔弩張之感,一旁的禁軍首領斂目低頭,大氣也不敢喘,隻當自己不存在。


    許久之後,蒲東儀麵色猙獰地一步上前一把奪過了宋觀懷裏的上官宴,宋觀一驚,還未有動作,蒲東儀揚起臉冷笑:“你不是要我替你看著他嗎?怎麽,怕我吃了他不成?你先前那句‘信我’難道隻是隨便說說?放心,我還沒那麽下作,既然答應了會替你照顧好他,就不會食言。宮中要你過去,你要滾快滾,還站在這裏廢話你是想做什麽?”


    宋觀不語,仔細端詳了他半晌,離去之前留了一句:“那我走了,你……照顧好他。”


    蒲東儀抱著上官宴,一時之間隻覺得全身血液都像時在沸騰叫囂,如果胸口這裏真的破了一個洞的話,那麽也是有人在將他一顆心髒在一點點從裏頭一點點扯裂掏離。這人吃準了他一定會遂他願,吃準他就是這麽犯賤。宋觀啊宋觀,你這些年的丞相果然沒有白當,冷心冷肺地拿捏人心,我蒲東儀輸得心服口服。可憑什麽……他幾乎是懟怨地看向自己懷中,那是懷裏的上官宴,眉目這樣秀致的模樣,的確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蒲東儀心中戾氣翻騰得幾乎壓抑不住,其實就算他現在殺了上官宴,也沒人敢說什麽。但他不會動手。是的,哪怕為了那麽一個沒心沒肺的玩意兒賤成這個樣子,他也還有自己做人的底線。


    嘴裏嚐到一點血腥味,大概是下唇破了。蒲小公子伸出舌頭一舔,是一股鹹味,果然破了皮。他看著宋觀離去的身影,想起了自己第一回 見著宋觀時候的一些事情——又也許那並不是初見也不一定。可是他的記憶裏,著實沒有關於宋觀更早時候的印象了。彼時是初入學堂,那時的宋二家中還未曾經曆之後的各種變故,宋二的父親阿爹俱在,而阿兄是宮中專寵的貴妃,聖上處處照拂他們一家,當真是不可一世得很了。


    猶記得那是頭一天時候的事情,當時所有的課程都結束了,他收拾過東西便要回家,不想還是小孩子模樣的宋二就將他於過道裏攔下。彼時已是傍晚時分,天上殘陽將雲朵染做石榴紅,紅彤彤的一輪圓日,有一種冷冰冰的燃燒感,是缺失了溫度的鮮紅。宋二要笑不笑地將他看著,就這麽將他攔下,不急不慢地將他上下一番打量,帶了一點譏諷意味地開了口說道:“我道是誰,這不是我們的小神童,蒲小公子麽?”


    他沒說話,隻站著沒動,不做聲地將宋觀看著。


    宋二與他對望一番,表情裏便浮出一股惱意來,手中捏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撈來的扇子,大抵是自覺風流地展開一扇:“我還以為神童有多厲害,不想隻是這般。不是說你但凡聽過一遍的東西全都能記住的嗎?今天夫子明明都將那一段書冊念了兩遍了,你竟然沒全背下來。”


    勾了嘴角一笑,宋二眉眼裏漏下紮人的諷意,偏麵上端得正兒八經,但裝又裝不大全,連維持表象都沒做到,或許這樣才更叫人生氣。宋二假惺惺地歎一口氣,說:“果然你祖父頗有先見之明,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我倒是記不太得了。畢竟我隻一個普通人,不是神童,沒那麽好的記憶力,哪裏能聽過一遍就全記得了,所以有些事情還是要想想的,蒲小公子,你說是也不是?”蒲東儀看著跟前人的說話模樣,心中已有所料,果真便聽得對方笑著來了一句,“我想起來了,你祖父當時說你‘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八字,嘖嘖,當真是不錯。”


    這便是蒲東儀記憶裏他同宋觀的第一次針鋒相對。他從前覺得自己總弄不明白宋二,原以為是年紀漸長之後才如此,卻未料如今回想起來,才恍然,其實從最早的時候,他就沒明白過對方。初次見麵的宋二便對他敵意甚重,簡直是無緣無故的了,他到今日也未曾明白這到底是何緣故。


    那時的他,受了一腔惡意,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此前一直是活得循規蹈矩的,他小小年紀便行事唯求一個“君子之風”,後來雖然長歪成了一個混世魔王,但在此之前,他的確是另外一番模樣。宋觀那時這樣說他,帶一種小孩子特有的天真,毫無顧忌地揭人傷疤,還要惡意地用尖利的指甲抓撓兩下,可他當時盡管被撓中痛處,也的確疼得厲害,但也不過跟對方說了一句:我要回家了。


    蒲東儀年幼時有神童之稱,因過耳不忘,過目不忘。那時阿爹極是得意,帶著他於人前炫耀,引著他與人說笑,叫他背了書冊給旁人聽,他父親也是得意,唯獨祖父對此一直都態度淡淡。他六歲時,阿爹的生辰上,阿爹喝多了酒,一時得意到忘了形跡,那時在場的祖父擱了茶盞,隻說了一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當日宴畢,阿爹回屋砸爛了許多東西,他坐在床上一聲也不敢吭,阿爹將屋裏一直砸到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砸了,才回轉過身來,阿爹看見坐在床上的他,麵上神情有一瞬恍惚。屋裏隻他們兩個人,阿爹發脾氣的時候,那些仆從都是不敢待在屋子裏的,他有些害怕,還有點茫然,然後阿爹就這麽看著他,眸光一點點亮堂起來,簡直亮得都有些懾人了。屋裏一地碎瓷,阿爹踩著那些碎片走過來,瓷片割了腳滲出血,可阿爹仿佛沒事人,赤足上血跡點點,走了一路,地上就落了一路紅梅一樣的痕跡。


    他不記得自己是否聞到血液的味道,可能室內焚香過重,馥鬱之下掩蓋了所有血腥痕跡。阿爹坐到床榻上,一把抱住了他,長歎一口氣,歎得人心尖都跟著顫起來。阿爹幽幽說:“東儀,你永遠也不會叫阿爹失望的,對不對?”


    可惜他頂著那神童的光環,也隻是到了七歲的時候。七歲那年他染了病,一場風寒險些要了他的命,蒲東儀一直發高燒並且燒得神誌不清,隻不過後來他雖然救回來,卻是燒壞了腦子。


    昔日神童再也不是神童了,世間隻留了一個愚鈍的凡人。那次病重裏,他幾次自昏睡中醒來,都瞧見阿爹的臉,是傷心到幾乎心碎的樣子。於是他便想著,我不能死,不能就這麽死了。他吊著一口氣,當時病情如此驚險,連大夫都說若不是蒲小公子求生意識過強,這病怕也是難治了。他就這麽掙紮著從閻王殿裏一步一步邁回,病情穩定後,他看到阿爹喜極而泣的樣子,然後他便想著自己之前所遭遇的一切苦難都是值得的,隻是不想隨後的養病期間,他竟然發現自己再不能如過去一般,做到“過耳不忘,過目不忘”。


    他惶惶不安裏不敢跟阿爹說,隻裝作一切還和以前一樣,但畢竟是不同的,很快阿爹便也發現了這一點,然後一開始的和顏悅色在等待他恢複的時間裏被消耗殆盡,他再不能像過去那樣過目不忘,阿爹動手打了他。最開始還會有動手之後的擁抱脈脈溫存和喃喃耳語般的道歉,阿爹抱著他,輕聲道:“東儀,我並不想打你的。你知道嗎,你是上蒼賜予我的寶貝。”


    這持續了整整一年,直到被祖父身邊的侍從無意間撞見,那個時候他的耳朵幾乎被阿爹失手整個割下,自此之後他就被調換養在了祖父身邊。祖父端著茶盞問他:“你阿爹這樣對你,你怎麽不說?”他並未答話,隻沉默著。再之後阿爹隨父親調遷去了外省,此後兩人竟再未見過麵,他隨祖父待在京城,昔日神童不在,隻餘了一個摘去了神童之名的蒲東儀。


    祖父安排他去的學堂上課,他也不知上課的先生最開始是不是有意刁難,當他被先生指名道姓地要求去抽一本文書來念卻結果讀不太懂的時候,滿堂稀稀拉拉的笑聲。先生一翻書本名,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驚訝,總歸麵上還是挺驚訝的,是說:“這冊子怎的混進來了,不過這書對你來說,也的確是難了點,看不懂倒是正常的。”


    其實事情到底是怎麽樣,這一切他都不在意,學堂裏那宋家二公子莫名其妙地處處要招惹於他,他也不在意。他隻在意阿爹離開京城之後,他寫給阿爹的信,阿爹一封都沒有回過。後來他又繼續給阿爹寫著信,直到祖父同他說:“你寫這些做什麽呢。”祖父語氣淡淡的,“鬆露說你阿爹從來是不看你的信的,你寫的這麽多封寄過去,全叫你阿爹給丟了,你寫再多也是無用,還寫著做什麽。”


    他怔了半晌,手裏信箋滑下去半寸,又被他握緊了,隻抿了嘴沒說話。次日宋二又來挑釁,這次他沒再忍著,同宋二打了一架,還抓下了一撮頭發。


    宋二禿了一小塊頭皮,見著他手裏抓著的那一小撮頭發簡直快氣暈過去,直罵他:“有爹生沒爹養的瘋子。”他發狠撲過去兩個人又打成一塊,宋觀臉上被他抓了三道血痕,待被人發現的時候,宋二已是被他打得淒慘模樣。這事動靜大,祖父關了他禁閉,沒有水和飯,他蜷在牆角,想起阿爹曾經抱著他,對他說過:“東儀,你是上蒼賜予我的寶貝。”


    禁閉過後,他隨祖父給宋二賠禮道歉,因宋二被打得實在淒慘,都快成豬頭了,而他不屑去解釋整個事件的起因經過,隨宋二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多一字都懶得解釋。他沒有想到的是,七日過去之後,祖父叫他去房間談話,告訴他因為這件事他阿爹氣得不輕。他沒有想問為什麽,因為他知道阿爹這般生氣大概是因為這事情鬧得太大,且是件丟臉的事情。


    於是他好像就此就發現了一個可以引起阿爹注意力的方法,一改先前沉默的樣子,他在學堂裏鬧出了許多事,偏偏那些事情還叫他做得不留痕跡,是那種就算讓人知道這些事十之八九是因為蒲東儀才整治出來的,也沒個證據可以上門討說法,諸人倒是沒想到這些全是蒲東儀自己做的,紛紛以為是他父親阿爹太過寵愛這個孩子的緣故,哪怕遠在京城之外,也伸了手地要護短護得厲害。


    祖父看著他這般胡鬧,竟是也沒說什麽,隻是看著,以一種仿佛洞悉所有的表情。因為後頭頑劣的名聲太顯,倒蓋過了先前年幼時的神童之名,旁人提起蒲家的小公子東儀,都是要搖頭的。而他阿爹的確是不進京,但他越是胡鬧,他阿爹的侍從偶爾幾次上京時順便要對他說的話便越多,直到有一日那個侍從欲言又止地對他說,他阿爹已經不再過問他的事情了。蒲東儀聞言唇邊笑容有一瞬凝固,不過片刻之後又重新揚起笑,隻笑意未達眼底,他說:“你再說一遍?”


    那侍從跪下:“頭一次是真的,但後來全是胡編的。家主怕公子傷心,叫我莫提此事,隻都掩了好全了公子的念想,可是近來公子也胡鬧得太沒有限製了,家主看不過眼,是以……”


    後頭的話再也沒有了意義,他突兀笑了一聲,隨手丟了一個杯子在地上,唬得那跪在地上的侍從嚇了一跳。他懶洋洋地開口,甚至懶得故作平日裏的惡聲惡氣模樣,隻說:“還不快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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