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觀每次見到大哥都有如見到閻王來催命,尤其對方今天乍然出現都沒提前來知會一聲,這更是了不得了。他撲騰兩下要爬起來,卻又被對方冷著臉地按著肩膀給按了回去。本來宋觀就疼得沒什麽力氣了,這撲騰兩下又被一推,倒是躺了回去沒再動了,他看向宋大公子,心中沒個定數,頗有點“自己難道又幹什麽要被揍了嗎”的惴惴不安感。


    因為是真的沒什麽力氣,於是宋觀隻是小聲地問道:“大哥你怎麽來了?”


    宋瞻表情一如平日淡漠似冰,目光落在宋觀臉上,也是冷淡得很,他沒回答他這個問題,隻說:“胃很疼?”


    宋瞻是經常自說自話無視旁邊人的問話的,宋觀早就習以為常,被這麽著,他也就順著對方的問話“嗯”了一聲,便不再管自己開頭提的問題,但與此同時,他也是沒想過要借此來細說自己胃疼的事情,因為無論是為什麽會胃疼,還是胃疼到什麽程度,都是一件十分無聊不值得探討的愚蠢事情。


    因而宋觀不再開口,這一聲有氣無力的“嗯”之後,他們兩人之間也就一時無話了。


    宋瞻坐在床旁,還握著宋觀的手,對於彼此之間的沉默,他並不在意。兩人就這樣不言不語對望了了一會兒,窗外忽然一聲夜鳥啼鳴,也不知道是品種的鳥類,粗啞的叫聲,聽著倒像是烏鴉。而宋大公子在這聲鳥啼驚動聲中,是身體傾靠了過來,他一隻手撐在了宋觀耳邊的錦被上,垂眼盯著床上的人,然後慢慢俯下了身。


    宋觀不知道宋瞻要幹什麽,一時有點受驚過度。這些年他在外頭擺那丞相的架子,擺得很是見風見雨,但盡管如此,他每次遇著大哥的時候,依舊還是挺認慫的,更何況此次又是在病痛之中,他自然撐不起那“虎皮”,於是就這麽直愣愣地傻眼看著宋瞻鬆了握著自己的手,轉而俯身撩開了自己上衣下擺,而後又摸上了自己的一張肚皮。


    肚皮這塊地方一直以來就是動物的要害部位,因為柔軟,不設防,花花腸子和脾肺肝髒都在區域裏麵。宋觀被那不屬於自己的掌心溫度給燙得哆嗦了一下,本能地就要往旁邊滾去,是要躲開宋瞻的手掌,但好歹側過半個身子之後又回過了神,於是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動作。在緊張之中,他不自覺地抓住了一縷宋瞻的頭發,聲音不太明顯地發著顫,叫了一聲:“大哥……”


    宋瞻按了按宋觀的肚皮,他手心的溫度比宋觀皮膚高出很多,宋觀的肚皮摸著溫溫涼涼的,他忍不住多揉了幾下。手指在這過程裏向上慢慢摸索到了胃部的地方,宋瞻說話語調依舊冷冷的,一時有種什麽溫情意味都沒在裏頭的涼意,隻是說話的內容卻截然相反的是:“揉揉就不痛了。”


    宋觀:“……”


    大哥你為什麽可以用那麽冷酷的表情,說出這種哄小孩一樣的話……


    宋觀覺得自己的胃好像更疼了,一張肚皮一直劇烈起伏地收縮著。宋瞻摸著宋觀的肚皮輕揉了兩下之後,微微一頓,收回了手,宋觀見狀心裏猛地鬆了一口氣,結果這一口氣還沒鬆完,就看見對方回身神色冷淡地除去了腳上鞋襪,然後翻身上了床。宋觀整個人都不太好,心中慘叫不是真的吧,不要這麽兄弟友愛啊大哥,請答應我讓我像以前一樣自生自滅好嗎大哥!但對方不知他心中所想,又或者,哪怕知道了,也是不會在意的。


    宋瞻不容拒絕地將宋觀摟到了懷中,一隻手按上宋觀的肚皮。其實這力道是剛剛好的,揉得也十分有技巧,的確是能緩減疼痛。然而宋觀在一驚一乍裏,胃部痙攣起來,倒是疼得更厲害了,額際都滲出了豆大的冷汗。宋瞻望著懷裏那一張用煞白來形容是完全不為過的臉,一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難得遲疑了一下,才在宋觀耳邊輕聲問道:“這樣疼?”


    貼得近了,宋瞻說話的氣息呼吸便都落進了宋觀的耳朵裏。宋觀是沒力氣回複這樣近乎於廢話的問題的,整個人都不自覺弓起身子。宋瞻看他疼得實在厲害,便放開了他,是下床去外間倒了一杯冷茶。宋大公子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瓷瓶,那是他平日裏吃的用來治療心疾的藥,這藥有鎮痛效果,無病之人也可吃,不會產生別的作用,而且還有養身的效用。他從裏麵倒出了藥丸泡進杯水之中,等藥化開了,然後回到床上,將宋觀半扶起來攬在懷中便喂他吃藥。


    宋觀是喝了一口便整張臉都皺成了一團,因為太苦,他在疼得發抖的情況下,鬧了點還不算太讓人頭疼的脾氣,是將臉別到一旁,不肯再喝宋瞻喂他的藥水。


    宋瞻看著宋觀皺眉模樣,覺得對方此刻表情就像一隻愁眉苦臉的大馬猴。他想到這裏沒什麽同情心地笑了一下,動手捏了捏宋觀的臉,隨後強硬地把剩下的藥水都給宋觀給喂了下去。


    有那麽一些藥汁便在喂的過程裏漏了出來,宋瞻並不在意地用自己的袖子給宋觀擦了擦。因著這一陣裏的疼痛,宋觀是整張臉都疼得沒什麽血色了,嘴唇更是暗淡得透出一種灰粉的顏色來,偏偏深褐色的藥汁沾染在其上,便顯得十分得觸目鮮明,宋瞻正俯身要用袖子擦上去的時候,微微地停頓了一下。床頭白紗燈罩之下的燭光幽微晃動,那些光亮因為透過外頭了燈罩上的燈紗紋路,便顯現出了一種仿若水文的波動。宋瞻垂目看著宋觀,他的麵上落下了波紋似的光影,平日裏那些冷漠的神情氣質都好像被燭火光影洗去了似的。他俯身更低,拇指按在宋觀唇角,慢慢的,一點點地抹開了,是將宋觀嘴唇上的褐色藥汁盡數抹去。


    宋觀閉著眼皺了皺眉,應該是藥效上來了,他看起來沒有先前疼得厲害,約摸是下意識地往熱源的地方靠近,他往宋瞻懷裏縮了一縮,手也揪住了宋瞻腰側的衣料。


    這藥不僅鎮痛,還有安眠的效用,以前宋瞻在發病時吃了,便能立刻睡上一覺。他一度極其依賴這藥,隻覺得有這藥就好了,何必還辛辛苦苦地去修身養性。再後來他這藥吃得頻繁了點,這藥力便對他來說完全不如當初,鎮痛效果沒有以前明顯,原本安眠的作用也趨近於無。但宋觀眼下第一次吃,想必這藥效還是很可以的。宋瞻這樣想著,將自己擦拭過宋觀嘴唇的拇指含入了口中。因為隻得一點藥汁,所以苦得十分淡薄。


    將那點藥汁咽下,心口好像又開始痛了,可是宋瞻並不在乎。也許有時候人就是要疼一點才好。他摟住宋觀躺下,對方身上也是檀香,但味道與他慣用的又並不一樣。他將臉將埋在宋觀的脖頸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四下裏寂然,一時之間,宋瞻隻覺得長夜無際,望不見天明。可他懷裏的人,又確乎是真實的。這是真實的。他對自己說,這是一個睡得人事不知的傻宋二。


    宋瞻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了一些。


    第二天宋觀從大哥懷裏醒來的時候,真是三觀都碎了,臥槽這還能不能讓人好了?


    大哥見他醒了,倒是沒其他表示,隻是問他:“現在不疼了?”


    宋觀努力將自己臉上碎裂的表情收了一收,回道:“已經不、不疼了。”


    “那就好。”說著忽然倚過來,手掌在宋觀心口的地方按下,宋瞻一臉漠然地陳述,“你心跳是不是有點過快。”又說,“我嚇著你了?”


    宋觀:“……”


    對、對啊!


    但此話決計不能講出來,所以宋觀隻得幹巴巴一笑,強行轉移話題:“我這是把上朝的時間都睡過去了?”


    宋瞻手指在宋觀胸口輕叩了兩下,不在意道:“已替你告假了,你在家休養就是。”


    “那就好,多謝大哥了。”說完場麵話,宋觀心一橫,就大著膽子握住了宋瞻按在自己心口的手。那種被人按住心髒的感覺太奇怪了,總覺得分分鍾要被掏心。他假裝很自然地將大哥的手挪開,然後就要翻身下床,“現在都什麽時辰了,大哥你用過早膳了嗎?”


    因為宋瞻睡在床外頭,所以宋觀要出去,便是要跨過宋瞻的。結果他才半個身子越出去,就被人一把從後頭摟住胸口扯住了,於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對方身上。


    宋觀一臉懵逼地回頭看了宋瞻一眼,那一眼看得宋瞻閉目做了一個深呼吸,攬在宋觀胸口的手也力道都不自覺地過重了些。他幾乎是一臉克製的,才能十分冷淡地將宋觀推回了床上。手掌心下即便隔著衣料,也能感覺到的,是宋觀心髒的跳動。那種劇烈的跳動,哪怕是隔著骨血,也依舊讓人有種錯覺——宋瞻恍惚錯覺裏,是以為那顆心髒會跳躍而出,然後就這樣落入自己的手掌之中的。


    “你躺著就是,等我回來。”言畢,再不看宋觀,宋大公子起身下床,從地上撿了自己的外袍隨意一披,便出門去了。


    被留下來的宋觀瞄一眼亂丟了一地的衣服,他認出來,裏麵有自己的,也有大哥的。當然先前他和宋瞻都是穿著各自中衣,自然是十分得規矩,可這地上亂象,莫名就讓人想到一對猴急的狗男男,摟摟抱抱爬上床之後,脫了衣服也不好好掛好,就這麽火急火燎地亂丟一氣。


    宋觀被自己的這個聯想給雷得不行,不一會兒大哥就拿著吃食回來,還非得兄友弟恭喂他吃,吃得他總有種在吃“斷頭飯”的既視感。好不容易捱到下午,總算是把這尊大神給送走了,宋大公子臨行之前說是讓宋觀好好注意身體,他說丞相一職隻能算作是錦上添花,若是再出現昨日那樣的事情,宋觀也別想再做什麽丞相了。


    對此宋觀連連裝龜孫稱是,然而心中很不以為意。


    又過一日,宋觀去上朝,大家紛紛對他的身體狀況表示了關切之意。宋觀不在的這幾日,大家是在討論邊疆的情形,這兩國戰事一觸即發已經是個定論。不過自此之後,卻依舊是拖了大約有兩個月的光景,戰事才終於爆發。而前方送來的戰報表示,對方這次真是太他媽難打了,因為敵國這次有一個國師,特別詭異特別坑爹,凡是跟國師扛上過的,都表示,尼瑪這貨絕逼不是人,一定是個妖物,因為他會召喚妖怪打人啊!實在太可怕了。


    宋觀一顆心都掛在主角受身上,聽了這話,立刻反應過來此人是七個“葫蘆娃”裏的一個。根據情報描述,這國師聽起來就是個十分危險的人啊,他有點想回頭去看上官宴,但忍住了沒回頭。大綱上說這國師一見了主角受就想把主角受給啪啪啪,當然這些都是他死後發生的事情,宋觀有點想給主角受提前先點根蠟燭,總感覺主角受落入對方手中,是要遭一番大罪的。


    接下來又過得些時日,前方再次送來戰報,說是雖然敵國的國師特別變態,但他們還是小勝了一場,還因此找到了那個國師的弱點。


    這是個好消息,朝上氣氛一時都輕鬆了一點。下朝之後,幾個平日裏和宋觀走得比較近的大臣,便聚在一起討論了一下戰事,說到了蒲小公子,便扯到了主角受上官宴,再說著說著,又說到了上官同小皇帝之間似乎有點那啥……跟著接下來的,整個談話主題都歪曲了,已然變成了桃色八卦討論會,然後再說下去,便又說到這兩日,大家瞧見上官似乎是同自己的侍衛鬧了別扭,那本來形影不離的侍衛就此不再總是跟著上官了,這裏頭肯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緣故。


    這消息出來,宋觀眼眶一熱,綜合各方情形一看,眼下就是他能道具paly主角受的正確時機!他再也不嫌棄自己同事太八卦雞婆了,心想臥槽老子這周目終於要走到頭!簡直把他高興得要發足繞城狂奔三圈!


    這正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宋觀借著整理衣袖的當口兒冷靜了一下,腦中飛快地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開口,他假裝是隨口一提地說出了去煙花之地小聚的這個小建議。宋丞相表示最近大家都好好辛苦啊,剛好前方戰況有了好的轉變,大家可以稍鬆一口氣,正好借著此機會,要不今日大家就私底下出去小聚一下,放鬆一下心情,一起舉手讓我們high起來啊?


    眾人愣住了。


    要知道對於私底下聚會這一事,以往宋丞相雖然也偶爾參加,但自發組織那還真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了。是以宋觀提出這一方案的時候,眾人怔了一怔,是都沒反應過來。便是此時,這些年來在人前是越來越顯冷漠清寒的宋丞相,露出一個恰如破冰似的笑來,是春風化雨般的把諸人在場都澆了個猝不及防。宋觀考慮相當周全地補充說道:“此次我們文官聚一聚即可,不然這時候若有人喝醉了打起來……可就不好了。”


    這話說得的確是在理的,之前也確然有武將喝醉打起來鬧得十分不可開交的事情發生。但不管他說的內容是什麽,宋丞相先前那一笑是已經把在座的都笑了個傻眼,眾人如同被人拿了鞋拔子敲頭敲了個七葷八素,其實也不細究宋觀到底說了個什麽,隻一味小雞啄米似地點頭說好。


    宋觀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在約好了時間地點之後,他便是回府收拾東西去了。自然,這要收拾的東西重點,當然是“水晶假丁丁”無疑了。宋觀換了衣服之後,便是一臉鎮定地回屋開了櫥櫃,又一臉鎮定摸出深處裏頭的盒子,再一臉鎮定地打開盒子,將“水晶假丁丁”和“春風十八度”小藥包都握在了手中,然後又一臉鎮定地把這些東西都塞入了自己的衣袖裏麵。一個詞可以形容,完美!


    當他道貌岸然地懷揣著“水晶假丁丁”和“春風十八度”,以及一肚子不能描寫的想法到達楚館時,眾人都已經到齊了。宋觀撿了那個大家特意給他空出來的座位坐下,抬頭看了一圈,果然便看見主角受上官宴也是在場的。


    拿起酒壺給自己斟滿一杯酒,宋觀自稱是來遲了所以自罰一幹而盡。他仰頭飲下之後,將酒杯翻轉過來,以示自己果然是沒糊弄人。這整個過程裏,他的目光始終若有似無地落在上官身上。隻是兩人視線才一相觸,上官宴也不知怎的,便立刻垂了眼簾盯著跟前桌上的菜肴,並且再沒抬起過眼來。


    對此宋觀不介意地一笑,一個保皇派對一個太後黨有著微妙的敵視,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他一點都不在意對方的情緒是蔑視還是憤怒什麽的,隻腦中想著一會兒如何將人拖走,然後用盡自己懷中這根“水晶道具”好好招待對方,是要用這道具在對方身上做下所有大綱上所述的——


    那一係列不能描寫的事情。


    第137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宋觀滿腦子都是想把主角受給這樣那樣了的想法,他隻想趕緊完成大綱任務,好趁早收工擺脫了這個周目世界。此事他自是沒讓小餅跟著自己的,隻讓小餅在屋子外頭候著。這幾年的花酒宋觀沒白喝,同老鴇套了一番交情,那老鴇已是把自己家底都交代清楚了,連此樓之中絕密的密道都向宋觀交代了個徹徹底底。


    這間屋子經由宋觀特意挑選,為的就是能夠安妥地實現“道具”了主角受的這個任務成就。別看此間一眼看去一清二楚,但其實屋內別有洞天,是有一個暗室的,其建設本身是為了滿足個別客人的情趣要求,如今倒是方便了宋觀將主角受拖走“就地正法”。但在此之前,他必須得先把大家都給灌醉了才好行事。幸而這些年宋觀的勸酒技能已達出神入化的水平,今時已非昔日,當年第一次來此處,宋觀被眾人勸下了一肚子,酒醉得個不行,這會兒他談笑風生之間,已是自己滴酒未沾地,把坐在周圍的幾個人都給灌了個全飽。


    未幾,身邊這幾人已是萬分抱歉地告饒起身說是要去更衣。宋觀揚眉,待身側走了個一幹而盡之後,便拎了酒罐子挪向離自己稍微遠一點的座位,開始了他的勸酒大業。說實話,他這行為其實有點不太妥當,是有些掉分子的,比較正確的做法應該是隔空遙遙敬酒,或者是等其他官職比他低的人上前來敬酒。但宋觀才不管這個,因為按著那所謂的“正確做法”,肯定就是要慢吞吞的也不知道要喝到什麽時候去了。為了加快整個進程,他才不在乎什麽麵子不麵子的。果然此法甚有成效,不一會兒半數人都被他灌得一肚子酒在晃蕩,甚至酒量淺一點的,已是開始暈頭轉向的了。


    正好勸著勸著,就酒就勸到了主角受那兒。宋觀端得是一本正經,誰都看不出他一腦門大寫的“汙”。其實他這麽看著主角受,也是有點尷尬,你說大家都是不怎麽熟的,等會兒直接上來就這麽“不能描寫”……啊,當然這種事情彼此熟一點了可能實施起來會更尷尬,反正怎麽著都很尷尬就是了。


    宋觀端著酒碗,原以為依照主角受對自己抱有敵意的樣子,想必這勸酒要勸得很艱辛,結果不想對方喝得相當爽快,雖然始終不怎麽抬頭看自己,但確然他給多少酒對方就喝多少,而且還全部都是一幹而盡。宋觀一高興,多待了一會兒就直接把對方灌到半醉,然後才施施然轉向下一桌。等他一圈轉完,大家都被灌了很多酒,尤其主角受,想來其酒量也不大,宋觀先前給他的那一通亂灌,雖然當時看著還沒怎樣,但等宋觀回到自己座位上時,上官宴不勝酒力神地,已經是智有點不清地半倚靠在旁邊人身上了。


    革命的勝利就在眼前,宋觀一見便越發可著勁兒地給周圍人灌酒喝。原本這中間空地當中是有伶人在歌舞的,宋觀第一輪勸酒勸完畢後,覺得等若是大家都醉趴下了,再讓歌舞之人退下的話,這要解釋起來也挺麻煩的,就同屋內眾人商量著把人先給屏退了。這話無人有異議,等不相幹的人退下之後,宋觀專心勸人喝酒,雖頗花費了些時間精力,但總算把所有人都給喝趴下。


    唯一笑傲群雄沒有趴下的宋觀鎮定地環視了一圈,然後跨過地上一堆橫七豎八的人,就這麽走到了主角受跟前。上官宴今夜是喝了許多的,這已經逼近他酒量承受範圍的極限邊界。此刻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他領口扯鬆了一點,一隻手還搭在襟前。燈火通明的室內,可以清楚看見的,是上官宴嘴唇上沾著的酒液。那是濕潤的,微微開啟的口。閉合的眼睛處一排濃秀的眼睫,隨著呼吸在慢慢起伏。人是美人,隻是此番情景,好看得不太正經,太過色氣,簡直臉上寫著“快來吻我,快來不能描寫我”。


    宋觀走過去,試圖將人扶起,結果第一下嚐試居然還失敗了,居然讓人跌坐了回去。他手上不怎麽有力氣,當然,宋觀這勸酒勸到後來,自然自己也是喝了不少下肚的,隻是沒醉得不行而已。他沒將人扶起來,幹脆蹲下身,雙手抓住了上官宴的肩膀,宋觀猛地發力抓著人狂搖了幾搖,總算把主角受搖得睜開了眼。


    上官睜目望向來人,神情十分迷離,臉頰被酒氣蒸騰得飛上一抹薄紅,他攏在胸襟前的手鬆了鬆,按住宋觀扶住自己肩膀的手,輕聲說了一句:“別搖了。”


    宋觀聞言果然沒再搖,隻問對方:“你還好嗎?”


    上官看著宋觀,一臉懵懵懂懂,也不說話。宋觀又開始搖他:“還能站起來嗎?”


    主角受被搖得難受,眉頭蹙起,總算吊了一口氣出來回答說:“能的。”


    好不容易把主角受從地上拽起來,但上官的腳下是站不大穩的,需得靠在宋觀身上,偏偏宋觀因著姿勢問題也站得不大穩當,兩個人一陣東倒西歪,最後宋觀總算將主角受抱結實了,又問了上官宴幾句,但上官隻靠著他不說話。宋觀便以這艱難的姿勢走了幾步,又從一旁桌上拿了一壇酒,塞到主角受懷裏,準備一會兒道具y的時候,就將此摻和了藥粉狀的“春風十八度”給灌進主角受肚裏。


    兩人就這樣攙扶著,好一番磕磕絆絆,才走到北麵牆角,繞過了一旁繡著荷亭兒戲圖的屏風,總算是走到了宋觀認準了的櫃子前。他一手攬著上官,一手去轉動那櫃子上的花瓶。這花瓶是機關,而這櫃子後頭就是此間暗室所在。隨著一長串令人後牙槽發酸的吱呀聲,暗室的入口總算被打開。此處要說明的是,這屋中暗室,其實有兩個入口之門,一個是連接此間的入口,還有一個入口連著另一個房間。


    宋觀為了任務也是夠拚,他做的準備十分充分,因為覺得寄希望於“蒲東儀正好路過門口”這種巧合實在太不靠譜了,所以他以防萬一地,是在此前吩咐了小餅去約了蒲大將軍在另一個入口房間等他,正正是要強行催動出個“捉奸打人”戲碼——他算得十分明白,連蒲東儀對自己可能還有的心思也算在裏麵。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曾經有過好感的對象約你出來喝酒,結果這人卻不直接出現,故意在隔牆的小黑屋裏“不能描寫”了你的新歡對象,分明就是要讓你聽到動靜!遇到這種破事,是個人都受不了,肯定要氣得肺顫。宋觀都想好了,到時候蒲東儀出來,他一定要再說上幾句更加讓人想殺人的刺激性台詞,務必把對方氣得狠揍自己一頓。


    懷著如此想法,宋觀便吭哧吭哧地抱著主角受將人往暗室裏拖,結果還未整個人邁進去,忽聽得一陣異動大響。宋觀一愣,回頭透過了荷亭兒戲圖的邊角鏤空木雕的隙縫,便瞧見有人破窗而入。借著室內充沛的燈火光線,可以看見那人身著夜行衣。


    來者落地之後,一把掀開了麵上的蒙麵布條。人是不認識的人,露出來的是一張滿是狠戾之氣的臉。那人見著屋內躺了個七七八八的人,隻冷笑了一聲,緊接著便是反手抽出了腰間佩戴的長刀,一步上前,直接一刀紮進了地上橫躺人心口,頓時白刃就見了紅。


    宋觀手腳虛軟的當兒看見這一幕,驚得要跳起來。


    臥槽,他媽的這時候居然有刺客?!


    眼見那刺客冷笑著,是要將那些醉酒的人都拿刀刺個遍,宋觀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刺客跟紮糖葫蘆似的一刀一刀又一條人命,而且他還知道這暗室裏頭還有一個特別銅牆鐵壁機關密道的,這都是能來保命的,明顯相對來說自己的安全係數要高出很多。


    宋觀心中幾念飛快轉過,隨後他咬牙使勁全身的力氣,一腳直接踹翻了跟前的屏風,此一行為是故意為了吸引對方注意力,同時他放聲大喊道:“來人啊,有刺客!”


    屏風轟然倒下,屋中靜立的刺客抬目望了過來。看見宋觀的那一刻,對方的臉扭曲了一下,那是完全浸滿了仇恨意味的表情。宋觀活了這麽周目世界,還真沒被人用這種表情看過,或者說有人仇視地看過他,但絕對沒有這麽濃烈過,這種極其深刻的仇恨幾乎化為實質撲了人一臉,嚇得宋觀轉頭拉著主角受就跑。


    而這不知名的刺客顯然對宋觀尤其仇恨,他見著宋觀之後,竟然也不去管那躺了一地的人了,是提刀追著宋觀就進了暗室。暗室裏頭沒有任何照明設備,隻能借著外頭光亮能看清裏頭有一張貼牆而設的大床。宋觀連拖帶拉帶扯地摟著上官宴直接滾上那床,他手摸索著已是按下了機關,但這機關的開啟要等上一段時間,眼見黑衣刺客已近眼前,森然刀身就要劈下,宋觀想起主角受懷裏的那壇酒,他就想把那壇酒砸出去,好歹能阻擋個一會兒。結果伸手一撈,宋觀就罵起了爹,我擦,主角受這傻逼!把酒抱那麽緊!


    宋觀拉扯了好幾下,居然都沒把那酒壇子扒拉出來,眼看那刀劈下來,宋觀心中臥槽一聲,主角受傻不傻逼他是不知道了,但他自己這回肯定是個傻逼沒跑的了!


    正是這千鈞一發之際,床板嘎啦一響就側翻轉開來,原本騎在主角受身上的宋觀忙俯身摟住了上官宴,兩人就在這兵荒馬亂之極於這刺客眼前直接掉落進入了密道。


    重新翻合上的床板隔絕了刺客那張錯愕驚怒的臉,還有那聲“狗官”。宋觀死裏逃生也沒得高興就重重跌在地上,疼得他倒吸涼氣。能不疼嗎,身上壓著個主角受,一個成年男子的分量再輕能輕到哪裏去。尤其是掉下來的姿勢,他幾乎是坐著掉下來的,宋觀隻覺得自己尾椎疼得要死。


    這空間極其狹窄,宋觀急促地喘了兩口氣,懷裏還攬著上官,他伸手在兩人之間摸索了一下,摸到那小壇的酒,方才掉下來上官就是帶著這東西砸他身上的,這玩意兒硌得他要吐血。他伸手要將這壇酒拿開,哪知道主角受抱得死緊死緊,跟抱著自己命根子似的。宋觀這一趟摔得也是渾身沒什麽力氣了,拚不過這倔牛一樣的主角受,身上又疼,他翻了個白眼,沒什麽好氣地說道:“你給我放手!”


    結果這黑暗裏頭回應他的是一聲弱弱的啜泣聲。


    宋觀一僵,呆住,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那啜泣聲稍微變大聲了一點,並且連貫了一點,他才確定自己不是幻聽。


    伸手一摸主角受的臉,宋觀摔下來時手指掌心都蹭破了皮,火辣辣的一片疼,居然也感受不出對方臉上到底是有沒有淚水的。他真的還挺怕人哭的,無論對方是男的還是女的,都挺怕。宋觀將上官宴的臉摸索了一會兒,也不知自己有沒有把對方臉上的眼淚擦去,最後愣是放輕了聲音說:“你哭什麽?”


    對方聞言又啜泣了兩聲,但也沒有大哭大鬧起來,倒是哭得很隱忍的感覺,停了幾秒之後,哽咽裏,才以同樣輕的音量回複宋觀說:“疼。”上官帶著哭腔的聲音斷斷續續,“我膝蓋疼。”接著又一句包含無限委屈的,“而且你好凶。”


    宋觀覺得有點頭疼,這時也隻好趕緊順著對方的話哄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凶你。你膝蓋還疼不疼,我給你揉揉?”


    上官沒有馬上回答,是又抽泣兩聲,然後才“嗯”了一聲。


    這空間十分狹窄,宋觀手腳都伸展不開,他都覺得這像是個立著的棺材了。現在宋觀是靠牆坐著的,但腿也無法伸直,半曲著已是腳掌觸著了前頭的牆麵,兩側也是稍微伸展一點點就摸著強,於是此刻的姿勢是上官宴兩腿分開跨坐在他腰際,是以兩個人下身貼在一處,其實是個十分尷尬而微妙的姿勢。但宋觀一時也顧不了這麽多,隻伸手在上官膝蓋上揉了一揉。


    但這揉了一下,上官就發出了一聲悶哼,聽起來極其得少兒不宜,宋觀嚇得條件反射性地就馬上停了手。正待說什麽,對方兩隻手纏過來摟住了宋觀肩臂,直接把臉枕在了宋觀肩上,聲音裏還帶著哭音:“別揉了很疼的。”


    宋觀果然不再動,隻將手改成搭在對方背後,跟哄小孩子似的撫了撫,他心想:主角受喝醉之後,可真是能撒嬌,跟個小孩子似的。


    其實他沒注意到自己也很有些喝醉,隻是沒那麽嚴重而已,要不然依宋觀如今的這般行事尿性,哪裏會這樣耐心地又真情實感地哄著主角受,估計也就隨便敷衍兩下,近乎於冷眼旁觀的吧。


    如今他們所在的這個暗道,可以說是整個楚館最隱秘的地方,當時老鴇就說,此地安全係數非常高。而且上麵那個床板機關開了之後,就會自動封死,若要重啟,必須要從別處開機關,並且過程十分繁複,可能要花上一個時辰還要多的時間。但當時老鴇一番交代,並未說明這暗道裏頭到底是什麽模樣,是以宋觀今次還是第一次見識。等懷裏主角受不哭了,他終於把兩人之間夾著的那壇酒給丟到一邊。然後宋觀伸手在四周牆壁摸了一番,不想竟也真給他找到一個暗格。


    抽開那暗格,裏頭頓時冒出光亮來,一時幽幽熒綠之光充盈了整個暗道,那光亮並不昌盛,十分得冷冽。宋觀將那東西摸出來,發現是塊石頭。他在打量這石頭的時候,上官也側過臉去看,但十分安靜,沒有其他動作。宋觀看了一會兒,將石頭放回去,不過沒有將暗格關上,是以那幽冷熒綠光輝冷冷地徘徊在這空間裏。


    這時頭上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動靜,宋觀一愣,懷裏的主角受“啊”了一聲,他被主角受這一聲嚇得忙一手捂住了對方的嘴。綠意濃稠的這狹小空間裏,兩人目光對視上,上官的眼神看起來很惶恐。宋觀忙用另一隻手去請拍對方的後背,一邊靠過去貼著對方耳朵輕聲說:“別出聲。”


    如此反複順撫了幾回之後,渾身僵硬的主角受總算放鬆下來。宋觀一直捂著上官的嘴,他能感覺到的是,上官鼻腔裏一直呼出的,那一點點溫溫涼涼的氣流,落在他食指的指根側處,像一片小羽毛在輕輕搔刮。然後也不知過了多久,上頭始終沒有響動了,宋觀稍稍放心了一些,正要鬆手,卻感到自己掌心擦過一點溫熱的感覺——那是一種潮濕的觸感,是主角受舔了他的掌心,就這麽以一個被他捂著嘴的姿勢。


    宋觀怔住。


    對方的舌頭挨擦過掌心,留下一串潮濕的印跡。可又不是什麽色情的舔法,倒像是單純的惡作劇,帶一點小孩子的試探,像小動物一樣地挨挨蹭蹭和親親舔舔過來。


    第138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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