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觀立在門前,他不知道門後又什麽,卻冥冥中仿佛有什麽催促著他必須要將此門打開。推吧,推吧,推吧。門背後有什麽呢?好的壞的都沒有意義,明明並不知道背後是什麽,卻不知為何滿心期待。多奇怪的心思。卻又讓人無法抗拒。而他果然將門推開。


    那是門裏門外兩個世界,身後的光影全部沉寂下來,推開門看清屋子裏景象的刹那,宋觀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他看見他久違的家人。他的媽媽和爸爸正坐在沙發上說著什麽,兩廂挨著,媽媽一直在笑,然後因為聽到響動,兩人便都回過頭朝門這邊的方向看過來。


    那些細微的動作都看得分明。


    “這麽早回來?”手指撫過發鬢,嘴角揚起,看清是宋觀,媽媽麵上露出了一個相當溫柔繾綣的笑來,本就是美人,帶著這樣的笑容,自是越發地賞心悅目,聲音也是溫柔,“哥哥呢?他不是說今天沒有其他事情的麽,怎麽沒同你一起回來?”


    這是夢。


    宋觀知道。


    因為他的父母——


    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第73章 第六彈 龍戰於野


    宋觀做了一個夢,這夢十分不真實。他明知道沒可能的事情,那些追不回來的人事物,卻又都在夢裏發生了。那些人麵目栩栩如生地問他,留下來嗎?他迷茫了很久,最後說了“不”。


    因為這些都是假的。


    一切再美好又有什麽用,還不都是假的。


    夢裏的時間失去了原本分明的界限,它們曖昧又模糊不清地混雜在一起。感知變得不可靠,這一夢在他看來似乎至短,這一夢卻又似乎至長,宋觀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十指獄裏煩惱海,千裏冰原。宋觀徹底醒來的時候,是冷月如霜的夜景。他發現自己又被人浸在冰水之下,周身圍困著各種密密麻麻的咒符,隻要身子微動,就觸動了當中好些個的咒符。他伸手撥開它們,於是幽冷冷的水波裏,頓時一片星光點點的閃爍,仿佛天河之上的星子落盡了這萬頃碧波之下。


    宋觀覺得自己此刻特別像水鬼,若有人類看到他,想必是會嚇得大喊“救命”的吧。他這般想著,是有點類似於苦中作樂,閑得沒事的自我瞎調侃。嘴裏吐出了一串氣泡,宋觀慢吞吞地往上放遊,雖然他如今待在水底下,是不存在呼吸困難這種問題的,且如今也不像當初泡在水裏那般覺得冷。然而,那麽多年作為一個沒有超能力的普通人類,他果然還是覺得爬上岸最讓人安心。


    於是浮光明滅裏,宋觀破開冰層浮出水麵,碎冰碰撞著發出泠泠的聲響,他仰頭這一眼望見的便是天空一輪殘月如鉤。


    這冷冷月光萬裏,有落雪自天幕裏飄墜而下,天空是黑緞一般的墨色。倘若一個人做出一個大決定的時候,那就勢必要有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去支撐他去完成這個決定。是傷筋動骨。而最終結果,無論是喜是憂,在塵埃落定的刹那,大鬆一口氣也好,又或者絕望無助也好,相同的是那時被掏取而空的感覺,盡力得仿佛透支。


    眼前的荒原白雪映著孤冷月光,兩廂照應得越發寂寥。宋觀一個人看這樣的景,也就更加寂寥。可這樣的寂寥是最好的清醒劑,荒原上的朔風可以把所有翻騰的無用心思吹得靜止。人是想得太多才會有三千煩惱。別想,別念,應當看準了最終的目標,旁的都隻是些枝枝椏椏,怎麽可以因小失大。那叫“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傻瓜才做的事。


    宋觀上了岸,一身青衣滴水未沾,銀色如流水般的月光籠了他一身,此刻的雪似乎落得更急了些,他倒是不冷,隻是飛旋的雪花有些迷眼。


    舉目望向四周,皆是荒原白雪,他不知道哪裏是通往哪裏。所以隨便挑選了個方向,邁出一步,朔風吹著他衣角,宋觀走了幾步,心念一動,手中隨之莫名憑空多出了一把傘。


    這一周目各路鬼神見得多了,宋觀對這種忽然出現忽然消失的戲碼,已經很有些習以為常,可手裏頭這麽一把突然出現的傘,卻仍是讓他愣了愣,畢竟這東西出現自己手裏,和出現在別的地方,感覺還是很不一樣。


    也虧得這把傘的出現,讓宋觀歇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他不再想東想西,也沒得對月感懷,隻專心低頭研究手裏頭這把傘的構造。傘是把樣式極其普通的傘,從傘柄到傘麵都是一體的純色,沒有花紋,亦沒有別的多餘裝飾,而傘骨在月下呈現出一種喑啞的色澤,平心而論,這傘委實不怎麽好看,不僅不好看,還有些讓人瘮得慌,乍一瞧,像一捧蒼白的白骨。


    宋觀卻對這傘感覺很奇怪,因為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傘,就像是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真是讓人特別見鬼的想法。


    未及細想過多,這暗淡天色間,茫茫白雪當中,遠處的天空裏卻陡然燃起一簇火焰。宋觀一怔,握著那白骨一般的傘,抬目望去,隻聽遠方一聲鳳唳長鳴,縹緲餘音之下,整個天空都似乎被燃燒一般。火鳳在天,展開翅羽似遮天蔽日,滔天的火勢,那樣華貴到了極致的模樣,熾烈到了極點的顏色,這才是朱雀原本該有的樣子。


    這碧霄流響,是神儀六象之景,宋觀仰頭看這絢爛的場景,執著那柄蒼白的傘,覺得自己像看了一場超一流水準的魔幻古風大片,讓人想要怒點個讚。


    此刻細雪落在傘麵,發出簌簌的輕響,因那朱紅顏色正在逼近這個方向,宋觀需得仰頭才能看到對方,所以微微抬高了傘麵。他心中還在感歎著呢,轉眼那原本瞧著還有些距離的明豔赤色,已經近在眼前。火焰近身,一霎間熱浪撲麵,周遭大片的雪跡都被蒸騰成白霧模樣的氤氳水汽,而那赤紅鳳凰模樣的火焰灼灼燃燒著,就在宋觀一伸手就可以摸到的距離之外,停了下來。


    如此近距離的打量,讓人越發地能感受到朱雀身為神獸的,那原形的威儀,不過宋觀關注點一向頗有偏差,比如此刻他就在心裏頭暗搓搓地琢磨,怎麽這通身火焰的朱雀,原形的時候就沒個眼睛呢,莫非之前變成那麽糙糙的樣子,就是為了擬出一雙眼睛能被人看見?


    朱雀不知道宋觀心底在想什麽,也好在朱雀不知道宋觀心底在想什麽,不然他非和宋觀打起來不可,因為這是他的痛腳。


    隻見虛空裏,那大片的火焰正逐漸斂形狀。火焰一點點團縮起來,終至化作一個人形,所有的熱浪在火焰消散之後平息,唯見空中殘留了些許火星,然經風衣吹,卷入了細雪之中便再沒了痕跡。朱雀一身紅衣如火,此時此景,兩人著實算得上是經年未見,隻不過一場大夢醒來的宋觀,並不知曉時間的流逝情況,他不知道他這一沉睡,是沉睡了兩千年還有餘。


    卻見這風雪夜,荒原,殘月,宋觀真心覺得突兀地現身在此地的他與朱雀,都很像鬼。一個青衣從水裏爬出來,是水鬼;另一個驟然身在空中,一身紅衣,分明是個厲鬼的形象。這兩“鬼”相見麵,真是要讓人感歎夜間多魍魎,鬼魅何其多。


    自打從夢裏醒來之後,宋觀就一直腦洞開太大地在心裏瞎逼逼,這主要他剛從夢裏醒來,整個人感覺都不是很好,心態很有點失衡,雖說他還不至於被形容成是一條瘋狗吧,但眼下宋觀的確就是逮著什麽就咬著什麽地一通吐槽。唉,不過,人生已經很艱難了,算了還是別拆穿他吧。


    將手裏的傘移了一移,宋觀瞧著朱雀,說來這還是第二次見到朱雀人形,前一次是在被主角攻打到昏倒之前的時候,不過他都沒細瞧,這回看見了,不免仔細看了一番,然後覺得,這朱雀果然是長得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宋觀問道:“你這怎麽來了?”


    朱雀是一直望著宋觀的,聽到這聲問話,他原本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突然揚起一個笑,那乍然綻開的笑容,便如陽春昭雪那般驚豔。朱雀手裏還揣著一壇酒,此刻一步邁到宋觀跟前,果真是同鬼一般的悄然無聲的貼近動作,速度也是夠快,他這一步邁近,整張臉幾乎與宋觀貼了個正著,聲音很輕,還難得的很溫柔:“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


    隻這距離實在太近,宋觀十分不適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心中一突,覺得眼下見到的朱雀,看著十分不正常。宋觀拿著傘打了個哈哈:“你這麽快出現,還真是嚇了我一跳。”至於睡了多久這個問題宋觀還真不知道,不過再長也長不到哪裏去吧,所以他是這樣猜測的,“我睡多久了?一天?兩天?”又笑,“總不至於是一百年吧?”


    “一天兩天?”朱雀聞言含笑著點了點頭,卻在下一秒變臉變得跟唱京劇似的,手裏頭的酒壇子照著宋觀的腦殼就磕下去,連說話的聲音都要凝出冰渣子地糊人一臉,“我去你他媽的一天兩天!”


    這一酒壇砸下去,朱雀的一串行動當真如行雲流水一般,流暢得讓宋觀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而等宋觀反應過來的時候,頭上已經見了紅。他被這麽砸了有些懵,一時連傘都有些沒有握住,感覺有什麽液體從頭上流下來,另一隻手一摸額頭,果然就見了一手溫熱的血跡。


    宋觀抬眼看著朱雀,不可思議:“……”


    臥槽!是不是人啊!


    他之前還被人打得快死掉了,現在是大病初愈吧!就算沒有熱淚盈眶的兄弟祝福,這一酒壇子砸人頭上算什麽事啊!


    宋觀無比錯愕:“你……”


    “你什麽你!”朱雀冷笑,紅色的衣袖一抬,直接一掌糊過去,“我今天沒揍死你都算輕的!”


    臥槽,這貨腫麽了,宋觀被震懾到了。這貨是要變態的節奏嗎?他捂住臉無往後大退一步,有些話雖然說了沒有用,但還是要表個態:“你不要亂來啊!”


    “亂來?”朱雀輕笑著重複了一邊,笑得眉眼彎彎,他隨便地將手裏還拎著的殘破酒壇丟在地上,隻那笑容怎麽看怎麽冰冷,“比起你做的那些事,我做的,又哪裏稱得上是亂來了。”


    之前宋觀一個人對著荒寂冰原的時候,還在擔心自己瞎想太多,現在他終於沒工夫瞎想了,因為朱雀在開頭的這麽幾句話說過之後,直接撩開袖子就這麽追著宋觀打——媽蛋這貨是真的打啊!可疼了有沒有!


    宋觀被打得抱頭鼠竄,手裏的傘也不要了,直接掉地上。隻見那看上去一點都不漂亮的傘落地之後,也不知是個什麽原理,轉瞬便沒了蹤影。


    而宋觀被朱雀追打得簡直要淚流滿麵,他頂著一頭的血在風雪裏跑成一個傻逼。死朱雀!臥槽尼瑪!此刻對於宋觀來說,這世上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被人追著打,還跑不掉,然後在明知跑不掉的情況下,眼睜睜地被人揍得臉上開花。媽蛋!同為四神獸的他為什麽會弱成這個逼樣,這是要被揍成傻逼花的節奏啊!以後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最後宋觀一身是傷地被朱雀拖回青龍坑,沒錯,全是被朱雀揍出來的。玄武來了看到時候,很有些被驚到:“宋觀他這是?”


    朱雀拖著宋觀就跟拖死狗一樣,將宋觀往床榻上一丟,涼涼道:“欠揍。”


    玄武看了看宋觀,再看了看朱雀,他話本就不多,此刻勸架也勸得頗有些困難:“似乎……揍得有些過了。”


    朱雀冷笑:“再不揍他,我看他下次能把天捅出個窟窿。”


    玄武想了想,覺得似乎有道理,沒再繼續勸說。


    連主角受也被驚動了,來看了宋觀一回。阿衍瞧著宋觀那被揍成如此淒慘模樣,頗有些不忍,“宋觀……”隻是一句話起了個頭,終究欲言又止。大概眼下這些事情的發生,皆是因他而起,阿衍心裏感受十分複雜。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跟宋觀說,但又無從說起。一直一直,好像都是如此。


    譬如宋觀“喜歡”他這事。


    宋觀“喜歡”他,他知道。宋觀為他做了那麽多事情,他當然也知道。那樣直白而濃烈的感情,轟轟烈烈得讓人覺得不真實。他想起曾經朱雀問過宋觀,彼時是宴會,朱雀打趣地說,宋觀,你怎麽那麽喜歡阿衍呢。宋觀當時沒有任何停頓地回答說,因為阿衍救過我啊。


    那是父神死時他們“二神四神獸”初誕之際。他和仐靊凬最初之時便是人形,可其餘的人並不是,都是孱弱的獸形,尤其是宋觀。


    天地能量分配並不均衡,宋觀誕生之初,便是個營養不良到奄奄一息的模樣,萬沒有日後風光。彼時小青龍瘦瘦小小的縮成一團,眼睛都睜不開,呼吸都是微弱的,一身青鱗暗淡得看不出青色,幾乎褪成白色,是個生下來就快早夭了的模樣。


    那時他覺得小青龍很可憐,就割破了手指喂了血給了對方。瘦弱的小青龍雖未長成,眼睛也沒有睜開的跡象,可聞見了他那浸染著純粹神力的血液,本能地挨挨蹭蹭過來抱住他的手指,尖尖的龍吻湊上來,貼在他的傷口上吸食著血液幾乎不鬆手了。一旁仐靊凬見著了,兩三步走過來,隨後拎起那咬著傷口吸食著停不下來的小青龍,直接一扯用力丟出去,然後斜眼看過來,對他說,你倒是大方,是想被他吸血吸幹了?


    小青龍一直體弱,首次化成人形的時候,也是個頭發泛黃麵色蒼白的小孩子模樣,比之朱雀玄武白虎,瘦了整整一大圈,整個人都不長肉的,有時走路走著走著就摔倒在地上了,爬起來都是兩腿顫巍巍的樣子。


    有一次和朱雀不知因何爭吵了起來,朱雀倒是不緊不慢地逗著小青龍玩,結果這小孩真的被氣得半死,直接捂著胸口倒地,嚇得朱雀當時整個人都傻了。明明身子不好,動不得大情緒,卻是個急脾氣的暴躁小鬼,也隻有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安安靜靜地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時候小青龍身子骨差,光用神力輸入調養也不能將身體顧調養好,於是他每天都割破了手腕喂宋觀喝血。青衣的小孩那時候還沒有改名,還叫做阿青,時常抱住了他的腰將頭埋在他懷裏,小孩子的聲音軟得像糖,同他說話的那個時候卻帶了一點哭音,就這樣跟他說,阿衍阿衍,你手疼不疼呢?我讓你疼了對不對?我是個壞孩子。


    後來對方長大了,再不是當初那病弱小孩的模樣。可他總覺得對方還是那個孩子,始終未曾長大。還是個小孩子。這個孩子許多事情都看不明白,憑著自己認為的那個想法,一腔熱血地勇往直前。他喜歡他,因為他當年血液的續命。可他真的喜歡他?也許隻是誤以為罷了。也許到最後,小青龍就會發現,曾經以為的鍾情,不過是一時被迷了眼。


    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喜歡是喜歡,兩者是兩碼事,而小青龍不懂事,到現在都還混為一談,日後知曉了,會後悔的。所以他不能回應他。不能。很多時候他對著宋觀,有很多話想說,卻總是無疾而終。就像也許跟宋觀說一些重一點的話,重一些,再重一些,重得可以讓對方徹底地絕了那份心思。可是他又要怎麽說得出口呢,他是這樣看著他長大。明知道快刀才能斬亂麻,可是那把刀舉著遲遲斬不下去。他總是記得青衣小孩摟著他腰的模樣,那個孩子仰頭看著他,黑漆漆的瞳仁裏便隻映照出他一個人,就好像他是他的全世界。


    要怎麽說,那些話。言語都變成蒼白色,語塞之下,什麽都開不了口。他和宋觀曾經比誰都親近,如今卻是最疏遠的人。阿衍垂了眼簾,床上的人還在昏迷不醒,他看了半晌,最終隻說了一句沒有人聽見的:“你好好養傷。”


    此時的青龍坑外,一片圖蘭花海。朱雀和玄武特意出了門,是為了給阿衍和宋觀留下點獨處的空間,盡管現在宋觀還是被打昏的狀態。玄色衣袍的玄武望著遠處的山嵐寂靜,一側的朱雀倚靠著欄杆,玄武看了半晌,突然出聲:“我其實之前一直對宋觀醒來不抱有希望。”


    朱雀閉著眼,是一聲:“嗯。”


    玄武又道:“你還記得以前我們騙得白虎中了‘心魔結’?”


    朱雀睜開眼:“記得。”那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彼時主角攻還沒中二爆表,六個人都還待得好好的,“其實那時也不知道‘心魔結’是什麽,隻是覺得似乎很厲害的樣子,本來隻是想捉弄一下死人臉的,卻沒想到後果那麽嚴重。我還記得那時候阿衍很生氣,那是他第一次發火罵我們。”


    玄武道:“的確。不過後來你不在了,所以沒看到——仐靊凬當時在,我和宋觀在他的牽引下,有那麽一會兒入了白虎的夢。”


    朱雀側過臉:“一直不曾聽你們說過。”


    玄武輕聲道:“也不是什麽好的畫麵。”


    朱雀笑了一聲:“你這麽一說,我倒是好奇你們看見什麽了。仐靊凬的‘心魔結’,一直以來號稱沒有人可以破解。心魔心魔,即是心念成魔,倘若心念能成魔,那必然執念深重,既然執念深重,那又怎麽可能輕易放下,所以世間能逃脫心魔者,少之又少。之前凡是中了招的神君,到如今基本都歿了,不是歿了,那便是到如今都不曾醒過來。”


    玄武道:“在宋觀之前,白虎是唯一走出來的。”


    朱雀揚眉,未說話。


    “當時夢裏的畫麵很亂,我們進入的那一節夢裏,有很多人跪在白虎麵前,我和宋觀離得遠,聽不清楚。不過白虎將夢裏的人屠了個遍是真的。我當時和宋觀都瞧見,這夢裏頭,有和我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而白虎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全殺了。”是難得的長句子,玄武閉了閉眼,“我在想,宋觀他……”


    “這樣也沒什麽。”朱雀截斷了玄武的話,他折了一側的圖蘭花枝,姹紫嫣紅都在指尖碾過,“宋觀是這樣從夢裏走出來的也好,不是這樣從夢裏走出來的也好。如果這是唯一從夢裏出來的方法的話。那麽這樣做,就是正確的。”


    玄武默然半晌,他側過臉看向朱雀,光從語調裏,很難聽出他的感情色彩,也許是真心誠意的讚同,又或者隻是隨便的敷衍,但玄武的確回答說的是:“你說的不錯。”


    至此之後,朱雀玄武俱是未再開口,風吹過圖蘭花海,那些好像沒有重量的花瓣,就這麽輕飄飄地被吹得漫天飛舞,仿佛下了一場輕軟無終的姹紫嫣紅的落雪。


    而待宋觀之後醒來,知曉自己這一睡就睡了將近兩千五百年的時候,簡直眼珠都要掉出來。喂,他在夢裏感覺都沒經曆多少事啊,這你妹啊,開了加速器也沒像這樣的吧。三千年的時間,直接被砍得隻剩五百年……這種仿佛開了作弊器一樣的感覺,有點讓他想點讚怎麽破!簡直讓人心花怒放好麽。


    這是他到這個世界之後,聽過的最動聽的消息了。連帶著朱雀給他包紮傷口的時候,朱雀那故意下手頗狠地往他傷口上按,直按得他齜牙咧嘴的行為,宋觀也都不在意了。


    這兩千年未覺的時段裏,發生了很多事情。許多事情,宋觀當時昏過去,就什麽都不知了,如今醒來斷斷續續地又知曉了部分。比如夷光仙子的弟弟死了,夷光仙子受得打擊頗大,有些精神崩潰,主角受阿衍將人帶回來收做了侍女,算是一番庇護。


    再比如當年其實事態相當凶險,倘若不是因為“抽骨”,指不定宋觀他就死了。所謂“抽骨”,便是將青龍本尊殼子的龍骨給抽出來,融進這分身的殼子裏。據說那過程是能把人疼個半死。但宋觀對此沒一點感覺的,有也都被係統屏蔽掉了,倒是主角受承了青龍的本尊殼子,在“抽骨”過程中,為此流了三天三夜的血,據說當時煩惱海的水都被染紅了,場麵頗為慘烈。


    宋觀想起了自己這兩千多年後醒來,那柄心隨意動出現的傘,果然這個念頭冒起,手裏就多了那柄傘。難怪初時他看著就覺得這傘古怪,像他身體的一部分,還看著像白骨,原來這就是本尊的殼子的龍骨所化,這是“抽骨”的一個結果。經朱雀介紹,此物具有鎮魂安神的功效,還能提高□□殼子的修為,除此之外還能隨著宿主的心意,幻化成各種形狀的器具,比如說傘啦,劍啦,拐杖啦,錘子啦……實在是居家旅行的必備產品。


    當然,宋觀睡過去的兩千多年裏,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白虎失蹤了。


    宋觀一聽,神色十分緊張。語氣說是緊張白虎的安危,倒不如說是緊張劇情的發展走向,他很擔心,不知道白虎的失蹤,是不是因為自己先前的那一番舉動,才導致的一種偏差。


    因為大綱給出的一向很含糊,於是宋觀不知道,白虎失蹤這件事的發生,到底是順應了劇情的所需,還是劇情之外的一場變故。失蹤這個詞匯,實在太過不清不楚。甚至都無法確切知道,白虎到底是蹲點在了某個旮旯裏,沒被人發現,還是其實白虎早就已經被人弄死了。


    這份不安一直到宋觀見到了許久不曾見到過的夷光仙子,然後到達了一個頂點,宋觀從對方身上感到了一種隱約違和感,就像當年夷光仙子的弟弟那樣。而後一次無意間,他看到夷光仙子眼中一抹轉瞬即逝的紫光流溢,宋觀呆了呆。主角攻果然沒死,主角攻竟然在這裏。


    敵人就潛伏在身邊,而且似乎除了他以外,大家都沒察覺出什麽。這簡直就是不詳征兆的大序幕。白虎不會真的被人給搞死了吧?如果白虎死了,那之後的劇情可要怎麽辦!而且白虎實在平時和大家都沒什麽接觸,他想弄個調查來判斷白虎到底被怎麽了,都信息殘缺,宋觀真想吐血。期間宋觀和朱雀婉轉提過一次,朱雀回答道:“你說白虎,他?與其在意他遇到什麽事了,你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傷勢。”


    最後輾轉幾手,宋觀入手了一塊據說是沾著白虎神識的玉佩,而通過這點微弱神識,倘若出現在白虎方圓千裏的之內,他便可探知出白虎在哪裏。宋觀總歸是不放心。興許白虎遇難,興許沒有。但萬一白虎正在遇難的“途中”呢。搞不好他去與不去,就成了這一周目的關鍵之筆也不一定。這個念頭冒起,宋觀堅定了去尋白虎的心,死要見屍活要見人啊朋友。


    待一身傷好得七七八八,宋觀同朱雀玄武還有主角受告別了,就打著遊曆八荒的名號,實則去找白虎。朱雀倒是不想讓他去的,隻不過宋觀溜得快。也虧得如今神力加持,他花個一百年的時間,也能將這八荒六合遊遍。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時間總得花出去。


    宋觀是認了這事,他一路西行,倒是什麽都沒碰到,三十載過去,隻是沒成想,滄瀾海畔,九嶷山側,宋觀在經過此地時,突覺自己散放在外的神識,觸及了什麽。即便麵對如此變故,宋觀也是神色不變的,他隻是警覺地擺好了要開打的姿勢。如今哪怕是遇到主角攻,他也是不怕的,因為身帶龍骨的他,已經不是原來的宋觀了,而是打過了補丁的升級版2.0宋觀,主角攻那種元神切了又切,而且還沒花上足夠時間進行休養的渣渣,目前是無法打敗他的!


    但這般想著的宋觀,卻委實沒有料到,自己猶自戒備著四周景物,卻聽得“喀拉喀拉”的一串碎響,他僵硬地低下頭,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懷裏揣著的那塊白虎玉佩,轉眼間毫無預兆地碎成了渣渣。


    宋觀:“=口=……”


    臥槽!


    宋觀看著懷裏碎裂的玉佩,一時淡定的表情是完全繃不住了。他不知道這玉佩到底是因為什麽緣故碎掉的,但想必不是因為“玉在人在,玉碎人亡”這樣的設定。因他知道這玉佩隻是白虎用過的一塊普通玉佩,並無特別之處。


    這樣一想,宋觀便鎮定了許多,也不像玉碎的那一開始那般,那麽驚慌失措。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塊巾帕,將那碎玉都包裹住了,感應了一下,果然再無法感受到白虎的氣息。宋觀呼吸一滯,隱約有點火山爆發的跡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炮灰“攻”養成係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三眼黑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三眼黑貓並收藏炮灰“攻”養成係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