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綰便笑了一笑,背著她跟月娘使了眼色,回頭又道:“月娘,您年事也高了,不必跟著我去河西那樣的窮山惡水去,我若真不回來了,你最好是留在這兒,替我照顧我阿兄和小草,是一樣的。”


    月娘歎了口氣,知道衛綰心意已定,自己是說不過她的,沉默地將她的包袱拿了過來,放到了一旁。


    衛綰很少見月娘使孩子脾氣,像是衝她暗暗地發火,她搖了搖頭,心中到底是戀戀不舍的。


    但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的鑼鼓聲,吵嚷得直是沸反盈天,這時辰屋裏的男主人不在,隻有衛綰主持大局,她由著月娘和常百草攙扶著走出屋門。


    鑼鼓聲停了,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朝這邊走了過來,於衛府門前停下,當先一人坐於馬背上,命人朝身後發號施令,於是巷子立即靜了下來,衛綰蹙眉望著翻身下馬的王徵,又見他身後綿延的如扛著聘禮上門的迎親隊,一時心中突突。@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表兄,”衛綰強作鎮定,“你要娶我家的什麽人?”


    “我家中不過幾個婢女,模樣不算周正,配你確實是屈才。”


    王徵微笑著,一改去年於竹水亭相會時,他的惱恨、嫉妒和自卑的嘴臉,一朝春風得意,在衛綰看來,近似有幾分耀武揚威,打上門來尋釁的姿態。


    “阿綰你說笑了,你這家中,有幾人值得我娶?我來迎娶的人是你。”


    他一招手,身後的媒人便跟了過來。


    身旁的月娘等人皆麵露怒容,衛綰也是羞怒交集,但王徵如今是洛陽新貴,皇帝寵臣,連衛邕都要看他臉色,何況她信任的兄長仍然不過是小吏而已,衛綰深深吸氣,朝衛不疑微笑道:“表兄你在說胡話麽?天下皆知,衛氏阿綰,是太子之妻,我身為人婦,豈能二嫁?你大費周章帶著媒人拎著聘禮上門來,不要與我開玩笑為好。”


    她的臉色沉了下來,轉身朝屋內走去。


    王徵蹙著眉,古怪地笑道:“你和太子,不是早已和離了麽?更何況,夏殊則也早已不是什麽太子了。”


    衛綰咬牙,暗忍,“你如何知道的?”


    她相信殿下,答應她的事不會說出去,最初衛綰是知道留不住他,故意讓他留下這個半年之期,怕的就是有這麽一日,沒有想到消息還是不知從哪兒走漏了出去,傳到了王徵耳中。她不清楚燕王與王徵在洛陽、在她身邊有多少耳目,連這樣的事也讓他的人窺探了去。


    王徵走上前,一把抓住了衛綰的手腕,朝屋內走去,衛綰被迫跟著,讓月娘等人都追上來,待機而動,自己則皺著眉冷冷說道:“和離書我沒有簽,我還是有夫之婦,望王大人放尊重些!”


    王徵像是沒想到這一點,不過他轉眼又笑道:“那不打緊,我擇日迎娶你,說不定你的舊夫一氣之下又回來了,你正好可以比較比較,看你的兩個夫君,到底誰的本事厲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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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綰驚愕了,她盯著王徵的後背,道:“你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衛綰:我的眼光是真的很差很差,我認了……


    第 81 章


    衛綰掙脫了王徵的鉗製, 手腕已王徵粗魯地捏紅了,她冷靜地看了幾眼, 將手收回衣袖裏。


    王徵側身, 瞧著衛綰氣得雙頰漲紅, 如嫣然彤霞般的麵頰, 肌膚肉眼可見地吹彈可破, 他將食指抵在掌心, 揉搓了一番, “你的殿下待你如此絕情, 你就不想再看看,你嫁我,他會不會回來?若是他連這種事都視若無睹,阿綰,你日後也便別想著他了, 這個男人不值得。”


    衛綰蹙眉, “王大人, 我索性與你說明白了,從你拿我當你的擋箭牌之後, 我與你之間便早已斷了, 是你一手摧毀了這份信任。”


    身後的月娘正在氣頭上,雖聽得雲裏霧裏,也沒有吱聲, 她隻是在防備著王徵突襲,若是王徵再有任何不規矩的舉動, 她立馬便衝上去用身子護住姑娘。


    原來王徵是表公子,月娘也打心裏敬重他,暗暗撮合著衛綰與他,誰知這竟是一匹暗中窺伺的狼,實在不是什麽真君子,一見到太子殿下落難,便立即上來趁人之危,奪人之愛,這不是狼是什麽?月娘也鼓足了口氣,陰沉著一張臉戒備著。


    王徵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麽那樣做?”


    聽他話中之意,像是另有隱情?


    衛綰略微怔忡。


    王徵揮袖道:“你讓你身邊這幾個人退下,我單獨同你說。”


    前世的事,隻有他們寥寥幾人知道,衛綰從沒對月娘提起,若非親身經曆,恐怕旁人隻會將她視作腦子出了毛病,她思量再三,也沒有對月娘提起半個字。


    她猶豫了半晌,對月娘和常百草道:“你們先走吧。”


    “這……”


    兩人異口同聲都道不肯走,衛綰的嗓音更沉了,“走。”


    常百草依依不舍,哭著不肯走,被月娘拽住了胳膊,咬牙一把扯走了。


    衛綰道:“你可以說了。”


    她神色淡薄。


    王徵一眼便看得出,衛綰她隻想聽一個原因,卻並不在意這個原因是甚麽,即便他有難言之隱,也挽回不了甚麽。何況也沒什麽苦衷。


    “前世我押的人非是燕王,而是楚王。”


    這話讓衛綰的心驟然急促起來,她猛地朝這人看來,王徵的微笑如旭日春風,暖洋洋地傾落,他朝衛綰走近了兩步,衛綰卻隨著他的逼近而不斷後退。


    王徵道:“我一直是楚王暗中栽培的一枚棋子,當皇帝賜婚,你與太子要定親時,楚王覺著我這枚棋子有了用武之地,便威脅我,讓我助他完成這個計劃。在計劃之中,你我從來都是身不由己,便是最後保不住性命,也是分所應當。我也是這輩子才明白,夏殊衍這樣的人,真是靠不住,我隻好另謀他人。”


    他眼光好,再一次賭對了登位的人。


    衛綰卻感到徹骨地發涼,如墮冰窟。


    她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盯著王徵,不知不覺已冷得唇齒戰栗,“所以、所以這一切是你們演的一出好戲,你我的行蹤,也是你和楚王當時賣給太子的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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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此打算,”王徵道,“但還差了一點,太子先我們一步,靠著自己得知了我們的行藏。也正是因此,讓楚王愈發地認識到,他是個留不得的人。”


    衛綰觸類旁通,立時便將所有的事都串在了一處,心髒疼得發抖,“所以……夕照穀,亦是你臨時改變了路線,故意引太子過去的?你知道,嶺南的桃花瘴能殺人是麽?”


    “是。”


    王徵被她指責的控訴的目光如此盯著,渾身不適,笑容也冷凝了下來。


    “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活著出夕照穀,自然,我一人之死輕於鴻毛,但若能讓一向高高在上目無餘子的太子與我陪葬,那是何其痛快!”


    “我知道太子從戰場回來之後,身負重傷,想以他之性,傷病恐怕一路上都不能好全,他身體疲虛,便極易被桃花瘴感染,而嶺南的桃花瘴,如入骨之蛆,一經染上絕無可能根除,死者會痛苦萬分。我固然受萬箭穿心之苦,可他卻要彌留人世數月,任由瘴毒折磨,一日一日地衰敗、直至死去,這死法,比我想得要痛快得多,可惜我沒親眼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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