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裏便沒有什麽伺候的婢女,連他好容易回來要喝杯熱茶,都要上衛綰屋裏來要。


    養了三個月,衛綰的氣色漸漸好了,也能下地走動, 她常在小院裏散步, 在牆角處侍花弄草。


    衛不疑端著熱茶, 看著院中忙碌的妹妹的背影,對月娘比劃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阿綰?”


    衛綰頭也沒回, “方才下了一場暴雨,我的花險些便被雨水打壞了。”


    衛不疑忽然笑道:“想起一件事,主公原來是最愛蘭草的。”


    衛綰的身子僵硬了片刻, 她拿著剪刀的手忙碌不停的素手,便停下了, 修長的飽飲雨露的蘭草蔫蔫地垂落而下,將衛綰青綠的如水的裙擺絲絛打濕了,她低聲道:“阿兄你知道的。”


    她讓夏殊則答應半年內不將和離之事說出去,都已快過去三個月了,從這裏到河西,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非兩月不能到,所以這一個月內,她必須立即動身前往河西去。


    衛不疑單手叉腰,將茶盞遞還月娘,“可我不愛這蘭草,等過些時候你一走,這些花誰來給我照料?到時候都枯死了,你回來的時候,不要埋怨哥哥我麽,我看我是裏外不是人,不如你拿著花到河西去,看主公是否答應與你同養。”


    衛綰抿住了唇,有些怒容。


    衛不疑知道這話是禁忌,碰不得,忙打住,走下了台階去,將衛綰的手牽住,“涼透了,身子沒大好,給我老老實實回床上躺著去。”


    先前,衛綰為了騙過薛氏安排來的太醫,威逼張太醫給了她一種虎狼之藥,這種藥極傷身體,能加大經血的量,使人陷入極度的疲乏和困倦之中,整日裏精神懨懨的。從那之後,這幾個月衛綰的月事都沒有來過,衛不疑雖不方便問,但月娘說起來,情況的嚴重和艱險他也是聽明白了的,因此對這個自作主張的妹妹也大為惱火。


    真是不怪主公生氣了。


    衛不疑口吻加重,“日後少雨水天氣出來走動,淋了雨又要發燒,你現在的身子骨才剛剛好點兒,若還是這樣,我隻能不安排人送你去河西了。”


    他就會威脅她,衛綰又氣又無奈,隻好從命地回自己榻上歪著,心裏不間斷地想著,她不需要人送,自己也能騎馬的。


    這數月以來,燕王臨朝稱帝,結束了混亂的局麵,薛氏元氣大傷,重創之下,險些便就此敗了,如今被拉出一十九人斬首,餘下風聲鶴唳,苟延殘喘地龜縮著不動。


    燕王立即大赦天下,將薛夫人及落難的楚王母子,一並送到了並州,讓他們也親眼見識見識匈奴人的蠻橫無禮,二人於危城之下,日夜惶惶不安。


    朔方獲得了大勝,但大魏也損兵折將不少,若不是楚王那個蠢貨,利用戰事拖延太子,本來大魏不會損兵上萬的,這一點令朝野上下無不痛心疾首。


    幸而李翦忠勇過人,率兵抵禦,力挽狂瀾。


    上月,他帶著兵馬前往雲中郡接人,等候了數月的衛皎,麵如梨花,鞋履亦來不及穿,便從閣樓上飛奔下來,撲入了來人懷中。


    李翦身上的盔甲堅硬無比,他都怕自己的甲胄咯壞了衛皎的肌膚。


    他僵硬了半晌,才終於戰栗地抬起了手掌,壓在衛皎單薄的美背上,低低道:“阿皎,我來接你了。”


    衛皎點點頭,“我一直等著郎君來接我。”


    她的小手緊緊摟著自己的夫君,讓李翦無比地心安下來,縱聲而笑,“我帶你回居延,李翦發誓,再也不讓你離開我半步!”


    他彎腰下來,將衛皎的腿彎一把抄起,便橫抱著衛皎出了樓閣。


    衛皎的雙手亦緊摟著李翦的後頸,淚雨滂沱。


    這段時日,她不時地做著噩夢,幾次三番夢到李翦殉國,醒來之後她冷靜地問自己,如果夢境是真,她將何去何從?答案竟是一片茫然。洛陽的局勢日漸危險,衛綰與太子聚少離多,又傳出了太子要休妻的傳聞,衛皎惶然之後,明白過來,人之一生,本來便短暫如露水,何況是站在這樣的位置上,飛來橫禍、突生變故多,細水長流實在太少,能把握住的,稍縱即逝。


    她仰起了頭,“郎君。”


    她溫柔的軟嗓,喚住了李翦。


    李翦立即聽從妻命地停下。


    衛皎慢慢地將臉頰朝他堅硬的盔甲靠了過來,“郎君,或許,我心中還不夠愛你,但我願意接納你,慢慢去喜歡你,愛你,從前的事,我信你也為此受了諸多折磨與苦痛,從今以後咱們誰也不必再想。於我而言這未嚐不是一種幸事,我因此而結識了一個真正偉岸而勇武的英雄,並嫁給了這樣的英雄,隻要你心意不變,我便、便永遠陪伴在你身側。”


    懷裏的聲音嬌嬌弱弱的,像一縷微弱的風,李翦的心刹那地繃緊了,又再度鬆開。


    那瞬間,他仿佛終於明白了什麽是一償平生夙願的歡喜。


    他神色激動,將衛皎摟緊了更多,粗嘎的聲音如磨砂般滯重,“李翦一生心意不變,如違此話,教我被萬箭穿心……”


    衛皎在他頸後掐了一把,李翦住了嘴,露出一行雪白的牙,“誓已發出去了,收不回來了,從今以後,便讓老天替我做這個見證吧。”


    衛皎輕輕一哼,嬌羞地不肯將臉拿出來,被李翦抱著出了閣樓,一行人往居延行去。


    夜裏,闊別了數月的雲情雨意再度闖入羅帷,床榻嘎吱嘎吱地晃了大半夜,衛皎氣弱,承受不住這般的搖晃,身子骨幾欲散架了,眼波楚楚,像一隻雪白的小兔般可憐,李翦仗著力氣大,不遺餘力地欺負著她,好容易才停下去,兩人都氣喘籲籲的。


    李翦的臉窩在衛皎頸側,親吻她甜香的柔軟的奶白肌膚,仿佛怎麽吃也不夠。


    衛皎臉頰彤紅,將他的腦袋推開,低聲道:“我問你,現在燕王即位,你打算怎麽辦?”


    她父親一直沒有來消息,相信朝堂那邊,燕王有能力安撫好。父親畢竟是兩朝老臣了,他知道怎麽選擇對衛家最為有利,而李翦不同,李翦除了她,孑然一身,又是有兵馬大權在握的常勝將軍,相信對燕王而言,他的選擇至關重要。


    李翦捧著她的麵頰,衛皎的臉蛋上掛滿了香汗,嬌喘微微,雙眸如水,才哭過一場,眼眶都紅紅的,李翦心生憐愛,忍不住在她的眼皮上也親了一口,抵著她的雪額道:“夫人,實不相瞞,除了太子殿下,我真不願再效忠於他人,以往我以為皇帝雖然昏庸,但以太子之能,最後即位的必定是他,我守一輩子疆土,或是回朝養老,都是好的。如今情勢逆轉,卻是燕王坐上了大位,我心裏……實在不甘心。”


    可即便再是不甘心,如今他已不是一個人,他必須帶著衛皎,給她體麵而安逸的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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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皎仰起了小臉,在他的嘴唇上親了一口,柔軟的手臂緊緊抱著他,“郎君,無論你做甚麽決定,我都願意跟著你,但你不要為了我違逆自己的心意。”


    李翦不願再想這事,也不願衛皎想了心煩,他用盡身上的力氣,再度朝衛皎進擊去。


    衛皎渾身無力,嬌喘著閉上了雙眼,承受著來自身上有使不完力氣的男人的撞擊。


    木榻搖搖晃晃,如於驚濤駭浪之中顛簸的小舟,舟上唯獨一雙男女而已,她緊緊抓住了身下的被褥,默默地想著,若是能長此以往,也很好的。


    *


    衛綰讓月娘將行李都收拾好了。這一次去河西,她做好了永遠不回洛陽的打算,便是殿下不許,她也要賴著他,一直賴在他身上,讓他推脫不掉。


    因為做好了這樣的打算,她便不能帶常百草去了,小草和她兄長衛不疑,常常在院裏眉來眼去的,當旁人都是睜眼瞎。更令人感到可氣的,是常百草這丫頭到了現在為止,仍然不知自己是在肖想著霸占衛不疑,想嫁給他當夫人,單純得如一根水草,清清透透的,令人想點醒都不忍心點醒。


    她還說要陪著衛綰去河西,衛綰便反問,她是否真舍得下衛不疑?那丫頭便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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