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見二人之間似仍然很不愉快,便笑說道:“今日隻作是一家人,不必見外。過了年關,我們皎皎便要嫁給撫西大將軍李翦,將離了洛陽,隨夫走馬上任。居延關山長水遠,怕日後回娘家也多有不便之處,故而我安排她們母女入宮,是為了好好踐行一場。”


    說罷,她從懷中摸出了一樣物事,那是一隻繡工平整的荷包,“此物是我親手所繡,些許心意。至於其他,皎皎的嫁妝,便由我這個姨母一手辦了。”


    薛淑慎感恩戴德,忙接了繡包,連連道謝不住。


    頓時薛氏喜上眉梢,紅光滿麵。@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接著便有不少妃嬪附和,為薛淑慎贈禮。


    原本衛皎在坊間名聲不好,她們也都聽說過,但這是薛夫人的外甥女,即便再心存鄙薄之意,也不敢不賣薛夫人這個麵子,於是個個湊夥兒送上名貴之物。


    衛綰來時並不知有這麽一出,細想來身上唯一稍微送得出手的,便是殿下綁在她腳腕上的銀鏈,但那是她的,她不可能轉手送人。衛綰垂下了眸,假作不知這節。


    恢複了平靜之後,身為妹妹的太子妃卻紋絲不動,場麵便顯得極為難堪。


    這時徐夫人開了口,笑說道:“怎不見楚王妃?她對薛姐姐向來是最孝順的,像是比楚王殿下還親呢,咱們誰不羨慕薛姐姐這兒媳,怎麽今日她夫家表妹要成婚,竟憊懶起來,不肯來了?”


    徐夫人本意隻是打個圓場,卻不知牽出了另一話頭來,薛夫人眉眼盈盈,喜色衝天,“她啊,身子重,來不得。本是非要來的,但如今下雪天氣,路滑,本宮也怕她路上稍有個不慎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原來如此,眾人大喜,忙朝薛夫人道賀起來,薛淑慎這時也是大喜過望,並隱隱約約朝衛綰睨了一眼。


    衛綰心中驚愕,卻也為了顏麵功夫,對薛夫人溫婉道賀。


    徐夫人這時卻麵露尷尬之色,因兒子殊燁對太子那情分,她自然而然稍稍偏著太子一些,誰知楚王殿下如今又有了大喜,這若是誕下兒子來,陛下要賞賜給楚王的,恐怕便不隻有一把開國重器那麽簡單了。


    她斂了不愉的神色,裝作歡欣,笑問:“這是幾時懷上的?楚王殿下走了快有半年了不是……”


    薛夫人道:“回來過一回,他們小夫妻關係要好,分隔兩地不得太久,中途實在按捺不住,飛騎回來,於王府之中住了不過兩日,便又回去了。許是天意憐殊衍多年無子,如今又立下功勳,賞賜一子與他也說不準。前不久本宮在佛堂求了一簽,是上上之兆,阿憐又說前夜裏夢到白胡子老神仙,左掌托著一個粉雕玉琢的金童娃娃,一撒手,那金童娃娃便化作一道祥光入了她腹中……”


    話中之意不言自明,堂上妃嬪神色各異,全心擁戴薛夫人的自是大喜過望,有子嗣的諸如徐夫人,卻神色複雜不明。衛綰這個重生之人,對夢境這回事更是信奉不已,心底有些微失望。


    若是楚王妃這一胎真是兒子,她那本就可憐得不到絲毫父愛的殿下,不知道又要被排擠到何種地步,她心疼得皺起了眉。


    一直觀摩著衛綰神色的薛淑慎此時沉悶哼了聲,透著一股憎惡和揚眉吐氣的快意。


    楚王與楊氏成婚已有四載,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對此事薛夫人不可能沒有暗中催促過,隻是表麵上,她仍然是最善意和慈悲的婆婆,從不刁難楊氏。楚王的幾位妾侍,大多是薛夫人安排,但楚王獨獨喜愛楊氏,罕少與侍妾通房,故而她們身上也沒傳出過消息,如今幸得楊氏有孕,薛夫人才總算鬆了口氣。


    這些縱然薛夫人沒有表露,但為了知己知彼,已將楚王殿下家事摸得大致清楚的衛綰,卻早已猜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相信,老皇帝一定是我筆下最不要臉的老男人,比恪哥哥他爹還要渣還要賤!寫著寫著我都生氣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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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2 章


    衛綰的氣不順全因帝心偏頗, 她知曉薛淑慎眼下幸災樂禍,正揚眉吐氣著, 為示大方, 她起了身來, 朝薛夫人施了一禮, 水圓的杏眸微微一勾, 露出些許不懷好意的笑容來, 隻不過在她低頭之間, 一瞬間便消失了。沒有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衛綰原本不知今日母親攜了二姐來宮中, 更是不知薛夫人因二姐出閣備下了如此厚禮,確然,即便薛夫人不說,母親不說,二姐不說, 衛綰也應知曉的, 今日稍顯得倉促, 未及準備,待二姐姐出閣之前, 衛綰必定將厚禮送上, 方不枉母親入宮這一趟。”


    她話裏話外之意都是在指責薛淑慎攜女入宮,借著嫁女名義,借著薛夫人名頭撈些好處。薛淑慎自是麵色掛不住。


    連在一旁, 深諳母親心意的衛皎,也不知如何自處。她本就不願來, 但母親指責,她即將出嫁,日後跟隨李翦北伐,連洛陽也輕易回不得,怎麽連嫡親的姨母都不來叩見。自幼起,薛夫人賞賜給她多少珍稀物件兒,原來是肉包子打了狗了。母親說話時而難聽,衛皎臉皮薄,受不住這言語相激,隻得乖乖前來。


    眼下母親的心思被衛綰一語揭穿,她實在尷尬,不知如何回應,便將頭埋得更低了些,圓潤而小巧的下巴幾乎要戳到胸口上了,拚命地咬著唇忍著難堪。


    衛綰趁著薛淑慎擠眉弄眼發作不得,又道:“另有楚王妃懷喜的喜事,既也是喜事,自是也要備一份厚禮的,衛綰人憊懶,便一道準備了,也給楚王妃送去。”


    衛綰貴為太子妃,一口一個楚王妃,不敬二嫂,旁人也說不得甚麽。


    隻是她這話像是在譏諷薛氏姊妹,借著家中喜事來撈油水。


    不少妃嬪已在麵麵相覷,暗中想著,都道太子殿下性子尖銳,對兩宮不睦,誰知娶了這麽個賢內助,也是個一身強的硬石頭,薛夫人小看了人,幾顆爛柿子砸上去,除了碰得個柿漿迸裂之外,沒甚麽好處。


    但說到底,這是太子殿下和楚王的事兒,她們摻和不了,奉薛夫人為尊是識時務,但不得罪衛綰,也是另一種識時務。


    既然太子妃起了這麽一好頭,她們不敢不應,紛紛也道:“正是正是,既有老神仙托夢,那十有八.九是個小皇孫,豈能不喜?正該賀之。”


    於是即便薛夫人沒那意思,這時也下不來台了,真叫衛綰給不能反駁地嘲諷了一句。薛夫人臉色有些微不愉,但隨即又笑道:“太子妃客氣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禮尚往來實在俗套,快莫說此話,否則本宮可要惱了。”


    衛綰隨著薛夫人的話跟著假笑,慢慢地收斂了形容。


    這時,任憑誰也知道這個太子妃不是個純良文弱的主兒,也不是好得罪的,先前因她是衛家庶女而起的鄙薄之心,不覺淡了幾分,反有幾分敬畏。


    這宮中服從薛夫人的,未必是真服從,隻是礙於立場,不得已明哲保身,至於頂撞薛氏,觸逆楚王,她們更是不敢,如今終於來了個敢在薛夫人麵前不賣好的,誰人不得高看兩分?


    跟著薛夫人教人傳膳,欲留薛淑慎在宮中用午膳,眾嬪妃亦不敢推辭,都自發表示願意留下蹭一頓,實則是迫於威壓不敢離去罷了,場麵話卻說得冠冕堂皇的,跟著她們不約而同地將心思全落在了衛綰身上。


    衛綰本已有了離去的心思,但怕方才一番話說得二姐姐心裏頭不痛快,隻好暫時又留下來,尋個機會與衛皎說清。


    薛夫人的宮中用著皇後的份例,招待諸妃的佳肴珍饈,被宮人絡繹不絕呈上,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整桌,薛夫人笑著命人布菜,將一疊龍舟魚取了遞到薛淑慎麵前,銀色箸子將魚腹劈開,露出裏頭雪白的蝦肉,以醬汁淋漓一澆,香鬱撲鼻,薛夫人親自為薛淑慎與衛皎夾了兩箸。


    她退了回去,說道:“本宮這位姐姐,在家中之時最是貪口腹之欲,最喜歡的便是魚肉,這宮廷裏的魚肉,比民間到底是不同,講究多,做法繁瑣,味道也是十分爽口,阿姐嚐上一口,便知我所言不虛。”


    得如今貴為夫人的妹妹親自夾菜,薛淑慎倍感榮幸,還道薛夫人這番話是欲夾槍帶棒譏諷衛綰,忙不迭應和道:“宮中的魚,豈是鄉裏野河裏撒的苗。”


    衛綰因諳熟這道菜的做法,知曉這條魚原料不過是條鱖魚沒甚麽獨特,但薛淑慎喜愛占口頭便宜,由著她去了,避免鋒芒太露,她隻瞧瞧地朝衛皎使了個眼色。


    衛皎眼神會意。


    筵席散去,一眾人出了薛夫人的永信宮,薛淑慎欲攜女與薛夫人多閑聊一會兒,衛皎借故離去,與衛綰行至毓華園,過幾道廊廡,隻見裏頭花繁樹茂,泄翠流紫,佳木重重品類不一而足,皆婆娑結影,四下滿是陰綠。


    衛綰先恭喜了衛皎即將嫁得如意郎君,說得衛皎一陣臉紅,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抓住了衛綰的手,道:“還要謝你,若非有你,我怕是踏不出這一步,早早地便出了家做了女冠子。”


    衛綰拂了拂手,道:“唉,沒聽著薛夫人說的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謝來謝去總是毫無意思。”@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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