炬峰撇嘴,笑著點頭,“說得沒錯。”


    “你一直想找我做交易,好啊,我聽聽,你能給我什麽條件?”雍唯輕輕拍著咪咪,譏嘲地看著他。


    “你已是下界的神主,可說地仙之首,貴無可貴。但是,你一直非常介意的,是你遠離天宮,再無法位列天神,更討厭的是還要一生一世守著量天尺。如果我成為天帝,第一件就要改動量天尺守神前死後繼的不合理規則!六界之大,聖血雖然罕有,絕非唯一,隻要搜尋所有聖血仙靈,由他們輪替守護,就不必選出一個可憐人,終生受苦。”炬峰一改嬉皮笑臉,說得慷慨激昂。


    “很好。”雍唯點頭,表現出被說動的樣子。


    “我的姐姐,隻因為擁有天霜雪域聖仙體質,被蒙騙嫁入天宮,受盡欺辱,我要給她天地六界最尊貴的封號。”


    雍唯聽了,不以為然地抿了抿嘴,“我娘其實除了沒當上天後感覺被騙,其他倒也說不上受盡欺辱。再說,六界最尊貴的封號不是天帝嗎?你打算讓給我娘?”


    炬峰被他氣笑了,呸了他一口,“你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雍唯翻了下眼,用下巴點點他,示意他繼續。


    “看來,你也一直知道你娘沒事。”炬峰又上下打量雍唯,這次雍唯的表現真讓他刮目相看,“你既然猜到是我,為什麽不來救你娘呢?”他當然知道姐姐和雍唯因為聖血的關係,能夠互相感應,正因為這樣,他才有信心雍唯會來找他,會聽他談條件,可他沒來。


    這句話問得很好,雍唯再次認真起來,看著他說。


    “我總覺得,你還沒心狠到傷害我娘。”


    炬峰一下子苦笑出來,像聽了什麽好笑的笑話,而這個笑話又讓他難過。兩軍對壘,最可怕的是知己知彼,他父母殞寂得早,姐姐又長他好多歲,說是姐弟,情勝母子,雍唯知道,所以根本不擔心他會危害姐姐,連來和他談都不屑。


    “你和天帝有什麽交易麽?為什麽他會這麽配合你,順水推舟地宣布我娘亡故?”雍唯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這點。


    “沒有。”談起天帝,雍唯和炬峰都很冷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急於宣布死訊,可能真的為了融媛吧。”即使過了這麽久,炬峰說起天狐的名字,語氣還是有些古怪,雍唯發覺了了,淡淡看了他一眼。


    “我可以幫你,誰做天帝我都不太在乎,但是你說的聖血神靈替換守護,我很期待。可是……”雍唯冷峭地看著炬峰,似笑非笑,“離下次從龍星偏離軌道,還不知道要過多久,這段時間,我要胡純和我都能堂而皇之地生活在世棠宮。”


    炬峰一笑,“這不難。”


    “當然不難。”雍唯眉梢一挑,“可是,我要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炬峰當然聽得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你是要我交出琇喬頂罪?”


    雍唯沒說話,隻是用挑釁的神情問他:不可以麽?


    炬峰笑了笑,“你可得想好了,一旦琇喬認罪,也算正中你爹下懷,他正嫌辰王放肆托大,有了這個由頭,辰王一族可都保不住了,你的老相好玲喬也會……”


    “哼!你就說能不能辦到!”雍唯冷聲喝止他的話,氣勢洶洶,眼神卻很心虛地閃了閃。混蛋炬峰,這麽胡說八道,胡純聽去他又不知道要幾天不得安寧!


    炬峰搖頭,自責道:“身為舅舅,我教會你那麽多東西,唯獨沒教你馭妻之術,讓你淪落成如今這幅德行,我失職啊。”


    雍唯一臉瞧不起,“管好你自己得了,你還懂馭妻之術?你妻都成我小媽了。”


    炬峰幹笑,“你這牙尖嘴利是土狐狸教的吧?我還是覺得你和玲喬是天生一對,至少她不會把你訓練得這麽討厭。”


    “你不用挑撥離間了,舅舅。”房間裏傳來胡純幽幽一句。


    “我哪敢啊?外甥媳婦。”炬峰衝房裏佯做懼怕地說,雖然一臉玩笑,眼中卻飛快閃過一絲狠戾之色。


    胡純跟著雍唯回了世棠宮,雍唯換了身衣服,就抱著咪咪去天宮了。


    她阻攔過,他去和天帝談判幹嗎帶著咪咪啊?萬一打起來,咪咪還那麽小,傷到怎麽辦?難道還想用親情打動天帝?天帝兒子女兒一大堆,孫子孫女外孫子撒得六界都是,一個土狐狸混血的咪咪,可能還會遭他嫌棄。


    雍唯覺得她瞎擔心,淡淡說了一句:根本不會打起來。


    胡純的話憋在心裏沒敢說,天帝不打他,可他打不打天帝就難說了。天妃這件事如此莫名其妙,而且作為丈夫,天帝的表現真是相當糟糕。看得出,這件事已經把雍唯對天帝為數不多的親情也消耗得快沒了。


    她的沉默,雍唯很明白,於是他說:“今天帶他去見母親,我也想讓媽媽看看咪咪。”


    胡純懂了,雍唯也覺得父母在經曆了這些事情以後,再見麵很難堪,有咪咪分擔一些話題,也不至於彼此太尷尬,於是就放他帶著咪咪走了。


    道理都明白,可那麽小的寶寶,就讓雍唯這個才當了二天爹的人帶出門,誰能放心呢?


    胡純在享月殿裏團團轉,雪引霜引來請她沐浴更衣,她都拒絕了,她現在看不到雍唯和咪咪平安歸來,什麽都不想做。


    傍晚的時候,雍唯終於回來了,咪咪在他懷裏安睡,胡純總算放下心,這才覺得餓了。她不好意吩咐雪引霜引,讓雍唯說。沒想雍唯把四引都叫來,對他們說以後世棠宮的事都找胡純,她做主,四大仙侍恭恭敬敬給胡純行了禮,胡純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比他們更局促些。雍唯還是沒提飯的事,於是世棠宮的女主人第一道命令就是:我餓了,擺飯。


    四引都沒動,胡純一呆,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沒反應。


    雍唯已經躺在貴妃榻上了,淡淡說了句:“今天剛回來,吃好的。以後每天除了早飯,頓頓甲餐。”


    四引這才領命下去了。


    胡純懂了,原來還是要交代飯菜規格的,不然人家怎麽安排呢。


    她走過去看咪咪,雍唯的神情很委頓,他把咪咪緊貼著放在床上,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摸她的耳朵。胡純想抱,隔著他,雍唯也沒有側身讓她抱走的意思,胡純也懶得折騰了。


    “怎麽樣?”她皺眉問雍唯,問題應該是解決了,他大模大樣地回來,看來以後不會有人再追殺他們了。可是雍唯的神色看起來真是很不開心,又像她剛認識他的時候那副鬱鬱寡歡的嘴臉了。


    “領他去見了我娘了。”雍唯把咪咪抱起來,親了一口,咪咪覺得癢,動了動。


    胡純點頭,對啊,隻要見到活生生的天妃,那她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了。


    “天妃怎麽說……”胡純現在比較好奇的是天妃的態度,炬峰肯定不會向她隱瞞天帝的做法,不添油加醋都不錯了。


    “她說,既然我父親認為她死了,她也沒必要再活過來。”雍唯看著咪咪,頭垂得有些低,胡純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卻能感到他的傷心。以她對他的了解,他人生最放不下的無非就二件事,一是父母之間的勾心鬥角,二是被選為修理工。能讓他如此沮喪,看來這次見麵,天帝的反應是傷透天妃和雍唯的心了。


    “天帝說了為什麽要急於認定天妃娘娘死了嗎?”胡純覺得這才是一切的症結。


    雍唯竟然發出了低低的冷笑,“他倒是說了理由,我和炬峰都覺得不可能,但真就是為了天狐。他想立天狐為後。”


    胡純無語。


    雍唯抬起頭,看著窗外,“我在想,如果這個時候炬峰沒有綁架我娘,他會不會親自動手,讓我娘死去?畢竟我娘要是在,絕不能答應立天狐為後,天霜雪域也不能答應。”


    胡純點頭,是啊,天霜雪域世代提供梨魄,天庭不能得罪。天妃娘娘想當天後那麽多年了,娘家又勢大,天狐想越過她而當上天後,是不可能的。如果天帝受蠱惑太深,會不會親自動手,暗殺了天妃?其實胡純有些懷疑,炬峰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畢竟這樣一來,到底是保存了天妃和天帝之間最後一點點的顏麵,而天妃也變相地安全了。


    這麽一比……


    “我覺得,炬峰若是當上天帝,情況也未必比現在糟糕。”雍唯冷淡地評論。


    這正是胡純想說的,炬峰雖然也是個不顧六界蒼生的,但總不會比天帝更陰暗齷齪。她還沒告訴雍唯錦萊真正的死因和她自己的危機呢。如果她告訴雍唯,他父親一直盯著他身邊的女人,覺得有危險了就殺,害他一輩子要不斷“喪妻”,雍唯恐怕對父親最後一絲絲感情都斷了。


    胡純一抖,她突然想到,天帝對天妃張羅著把辰王的兩個女兒嫁給雍唯樂見其成,會不會因為早存了剿滅辰王之心,他的女兒在雍唯這兒得到一些神力後,正好一起殺了,比另選神族女兒給雍唯要便當多了。按這種城府和算計,炬峰也算不上太陰暗了。


    雍唯可能已經知他們頗深,所以躲在祭殿裏悶不吭聲,對他來說,一邊是陰險的父親,一邊是陰險的舅舅,幫誰都沒太大的意思。


    不過她倒是很想知道,為什麽天帝能對天狐表現得還有些情深義重的樣子,可是她不敢問,這不等於在天妃和雍唯的傷口上撒鹽嗎?搞不好也是炬峰的鹽。


    第46章 無求


    正胡思亂想著,仙侍們成雙結對,列隊排班地端菜進來,胡純看得目瞪口呆,山珍海味都不算新鮮的了,很多仙獸仙果,都是她聽過卻絕對沒想到能吃的。相比這個,之前她在世棠宮吃的那些她覺得是好菜的東西,簡直就是亥餐。


    仙侍們擺桌子的時候也很有章法,看得出,即便是享月殿那張巨大的桌子,想擺下所有的菜饌也是需要有套路的。等她們全退下,胡純才好意思坐到堆到第三層的飯桌前,她咽了口唾沫,簡直不知道從哪兒下筷子。


    雍唯抱著咪咪緩緩踱過來,滿桌看看,不滿意地皺眉,沒什麽能給他寶貝咪咪吃的。


    胡純斜眼看他,這才是她熟悉的雍唯。


    “這日子是不過了嗎?”在祭殿過過苦日子的世棠宮女主人拿著筷子歎息。


    “現在無論天庭還是雪域都有求於我,這個時候,難道我還替他們節省?”雍唯表示不能理解胡純。


    這倒是……胡純也被他說服。


    “對了,天帝知道是炬峰亂動量天尺的嗎?”胡純夾了一筷子月宮醉雞。


    雍唯喝了一小口酒,淡淡道:“你覺得我會告訴他麽?”


    胡純搖頭,轉眼就看他用筷子點了酒要喂咪咪,立刻抄起一顆靈棗打他:“你瘋了!咪咪才二天大!”竟然要喂酒。


    雍唯怏怏收手,還木著臉問咪咪:“你什麽時候能陪爹爹喝幾杯啊?”


    胡純不想理他,他真是把咪咪當寵物了。


    “我有些不明白的事。”胡純吃了一會兒,覺得光吃不說很沒意思,“鰩魚精和整件事有什麽聯係?”


    雍唯已經開始把咪咪舉高高,咪咪一臉嫌棄。


    “咪咪,咪咪,你將來可一定要像我啊,別像你娘,腦子裏像有個蓮蓬一樣,全是洞。”


    “你說誰!”胡純拍案而起。


    “鍾山老祖你也認識,是一個老滑頭,那種讓鰩魚精吃了就擁有掀翻廣雲島法力的仙藥,他會隨隨便便被偷去嗎?別說籍籍無名的鰩魚精,就算青牙,也肯定費了番手腳。”他頓了頓,想起什麽,漠然加了一句,“當然了,青牙特別擅長偷東西。”


    胡純暗暗翻了下眼睛,當年青牙偷水晶匣救她的仇,他會不會記一輩子?


    “鰩魚精突然出現,無非兩個原因,一是試探我是不是去修量天尺了,因為他們不知道哪顆是從龍星,二是為了找到自己的命輪。量天尺包含六界生靈的所有命輪,死去生靈的命輪由新生的接替,命輪在交錯的軌跡上運行,不斷改變,沒有定數,但是如果發生比較大的突變,那個生靈的命輪就會發亮,與他有關人的命輪也都跟著亮起來,形成命運軌跡。--*---*---所以炬峰可以通過鰩魚精的命輪,找到自己的。”


    雍唯說得比較簡明好懂,胡純點了點頭。炬峰需要鰩魚精闖下大禍,亮起命運軌跡,這樣就能找到自己的命輪了,然後把自己的命輪放到帝軌上去,這樣就等於俗話說的,老天爺都會幫他。他的計劃倒是很成功的,但是他小看了量天尺,他並沒能把自己的命輪放上帝軌,反而害得天地異變,所以他就更需要雍唯的幫助了。


    雍唯為了母親,也為了她和咪咪,在父親和舅舅之間,還是選擇了幫舅舅。想到這裏,胡純溫情脈脈看了雍唯一眼,在這些林林總總的神仙妖怪當中,雍唯看上去是最冷漠的,可其實……卻是他最重情義。


    “天妃……打算以後怎麽辦?”她想到了天妃,於是問雍唯。


    “她選了一座山,以後就隱居在那裏,對她來說,無論是雪域的聖仙還是天宮的天妃,都已經是她的負累了。她還囑咐我,經常帶咪咪去看她。”


    “她也喜歡咪咪?”胡純意外地提高了聲音。


    這個疑問讓雍唯很不爽,看著胡純說,“咪咪這麽可愛,誰會不喜歡她?”


    胡純也有點氣餒,“她不嫌咪咪有毛耳朵嗎?”


    雍唯把咪咪穩穩抱在懷裏,趾高氣昂地說:“就是因為有毛耳朵才特別可愛,人人喜歡!”


    胡純看他那嘴臉也沒和他爭辯,除了他,其他人都會說是因為神力低微才露出狐耳的,不過這樣也好,總比他抱怨她好。


    世棠宮的日子,又變得和以往一樣,對胡純來說,比以往更好。


    雍唯掛起渺雲珠,誰也不見,連天帝封胡純為靈純仙子的旨意都被擋在山門外,由海合拿進來。


    胡純因為雍唯不在意這個封號,也就沒太當回事,可六界有點臉麵的仙靈都來送賀禮,把胡純嚇了一跳。這麽看來,靈純仙子這個不痛不癢的封號,含金量並不低,她也算六界有名的人物了?她暗暗還有些小得意,小感慨,被來雲追得滿山亂跑的時候,哪想到有今天?


    這天雪引親自來通傳,說有客到,胡純還奇怪呢,看見渺雲珠還來求見,得有多著急的事?


    雪引說白光求見,這下輪到胡純著急了,她有太多事,太多話要和白光說了!她派人去找過白光,可白光已經不住湯伽山了。她央求雍唯派人找,雍唯敷衍地找了兩天,對她說找不到。她才不信他沒找到,白光應該在一個雍唯不希望她去的地方,當然隻有天霜雪域了。


    雍唯鄭重地告誡過她,炬峰居心叵測,雖然現在和他們笑眯眯,一副自己人的樣子,但她和咪咪千萬不要與他有半點往來。


    所以今天白光主動前來,胡純高興得差點哭了。她趕到前殿的時候,白光已經跟著雪引進來了,雪引對她畢恭畢敬,與早前的眼角瞟人大相徑庭。


    胡純跑過去拉她的手,白光也回握,兩人都高興得眼泛淚光。


    “我就是想來看看寶寶。”白光笑容苦澀,似乎有很多說不出口的話,她看了胡純一眼,害怕老友看穿自己。胡純明明都看見了,卻隻能傻兮兮地笑著,好像什麽都沒察覺。


    “你等等,我把咪咪抱出來給你看。”因為雍唯現在整天窩在家裏不出門,所以不好把白光引到內殿,胡純隻能把咪咪抱出來。走回內殿的時候,咪咪還被雍唯抱在手裏,他明明聽見了胡純和白光的對話,還是沒有把咪咪交出來的意思。


    “給我。”胡純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抱咪咪。


    現在要抱咪咪都得和他搶,他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抱咪咪,晚上睡覺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咪咪放到緊靠在他們床邊的小床上,然後自己緊貼著小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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