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睨了她的掌心一眼,見到不再流血,在冷哼了一聲,“大長公主不再對朕發狂了?!”


    皇後見苗頭不對,忙起身走到徐佑的身邊,“ 斐兒雖說愚鈍,但是臣妾經常教育他修身養性,斷不會做出那等意欲奸汙良家女的事兒,皇上您要為斐兒做主啊。”說完,眼淚一下滑了出來。


    徐佑雖說不喜管後宮之事,但是這等子障眼法自然瞞不過他,再者世上沒有完全不透風的牆,徐斐若是真的做了,隨行的小太監宮女應該都是知道的,一旦撒謊便是——欺君之罪!但是皇後的威脅瞬間閃過隨行小太監的腦子,他一臉蒼白的看著地麵,待對上徐佑那雙陰鷙威嚴的眉眼後,益發的害怕起來。


    徐佑還未發話,那膽小的太監早就嚇的昏厥過去了。


    徐佑雙眼眯起來,掃了徐斐一眼,沉聲道:“你自己說,可是欺負顧笙了?!說實話!”


    徐斐吞了吞口水,看了看夏皇後,堅定道:“兒臣沒有欺負,是她自己跳下去的。”這話若是皇後說,可能真實性還多些,但是這話從徐斐嘴裏說出來,就隱約讓人聽出些什麽,就像是不善撒謊的人絞盡腦汁死記硬背下來的。


    皇後讚同地點點頭,溫和的拉著徐斐的手,“乖孩子。”


    徐佑自幼就極其嚴格的訓練,雖說性子陰鷙暴虐,但是文章和武藝從不輸任何人,也從來不會欺負手無寸鐵的女人。但是徐斐卻讓他極為失望。


    他一臉陰沉,朝著鄭安書再次問話。


    鄭安書朝著徐佑恭敬一鞠,口齒伶俐舉止有禮道:“回皇上,微臣親眼見到大皇子仗勢欺負顧笙,不信您看看顧笙脖間被大皇子抓傷的指甲痕,她的衣裳也被撕破了。”他臉麵上禮貌,但是言語裏明顯帶了氣憤。


    徐明月轉身抬眼打量了徐佑一眼,他是帝王,而徐斐是他的兒子,雖說癡傻猥瑣,但是為人父母總會有些私心,徐佑縱是無情,也不例外。


    夏皇後笑得開心,柳眉杏眼不動聲色的掃了徐明月一眼,彷佛她才是最後的勝者。


    夕陽漸漸西沉,周遭裏奴才都凝氣屏神,氣氛有種凝重的寂靜。


    徐明月皺眉,牽起顧笙的手轉身要走。


    卻聽到徐佑聲音冷漠淡然,“身為皇室子弟,仗勢欺人,是罪一;切詞狡辯,肆意撒謊,是罪二。”說完,目光掃過徐斐,低沉道:“皇子徐斐性子乖戾,送入宗人府認真改過!皇後失德,沒收鳳印,褫奪封號,不許出未央宮半步!”


    沒收皇後的鳳印,就代表失去了一半的鳳位,對夏皇後來說,這是確實是最大的懲罰,且徐斐被關入宗人府,能不能放出來,什麽時間放出來,這都是未知數……


    “皇上。”夏皇後柳眉杏眼哭的梨花帶雨,隻是失寵的事兒已成死局。整個夏氏也會隨著皇後的失寵敗下陣來。


    事態發展的稍稍超出預料,徐明月轉身朝著徐佑微微行禮,“多謝皇上清正,臣妹告退。”說完,便冷臉拉著顧笙的手回了清涼寺。


    整個天幕彷佛在一瞬間黑了下來,徐佑睨了夏皇後一眼,隻一眼卻把所有的夫妻情分冷淡了!


    “來人,帶大皇子去宗人府!”徐佑麵無表情的說了一聲,便回養心殿處理政務了。


    皇後緊緊攥著拳頭,可憐兮兮的朝著徐佑離開的方向行禮,隻是下一刻卻狠狠瞪著徐明月的車馬 。


    棋行險招,招敗嫌隙生,她這一生她注定要和徐明月牽扯不清了。夏氏敗落,混亂的不止後宮,征西將軍獨子鄭安書和徐斐之間的恩怨,也在前朝形成了一股強勁的較量。


    ***


    “宗人府是個好地方。”太後聽到下人提起在宮裏那檔子事兒,隻是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臉麵上沒有一點兒情緒,好像早就猜到了一般。


    “說實話,當年都怪哀家眼皮子淺,太看重門當戶對。”太後歎了一口氣,抬手摩挲著茶盞上細膩的花紋,“夏氏端莊有餘,但是心眼太小,容不下後宮妃嬪,這樣的女人是坐不穩鳳位的……”太後微微側頭,眼角微微的垂著。


    容嬤嬤給太後按摩了一番,隨後口風一轉道:“皇上萬裏挑一,武能上馬安天下,文能揮筆定萬民。這般本事,奴婢尋思著天上得下凡個仙女才成。”


    太後素來要麵子,聽到容嬤嬤這般討巧講話,一下就笑的開心了,“哀家不盼著下凡個仙女,隻要別下來個蘇妲己來禍害皇兒的江山,哀家就放心了。”


    太後說完,望著不遠處的那架珊瑚屏風,淡淡道,“當年哀家生產佑兒前一天,夢到了一條青龍。赤腳道士說夢到青龍乃是天子之召,不過畏懼先帝才醫治沒敢說。如今看到佑兒有君臨天下的霸氣,哀家倒是覺得應夢了。”


    太後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哀家真的太糊塗了,實際上,佑兒他一點都不喜歡夏氏,隻是耐不住哀家整日嘮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才有了斐兒……”


    先前徐斐隻是有些愚鈍,心性並不壞,但是沒想到放在夏氏膝下養了這些時日,竟養猥瑣起來。現在跟徐明月養的顧笙相比,更是拿不出手了。


    雖說太後每次誇獎顧笙,徐明月總是淡淡一笑,一如既往的謙虛。可是那日太後拿起顧笙寫的宮詞,不由的歎了口氣,盡管不願承認,但是不得不說徐明月的確是“教女有方”。徐佑是帝王,他樣樣比別人強,可是唯一的子嗣卻不如龍家一個妹妹,心裏自然不怎麽好受。


    聽到這些,容嬤嬤不由的歎了一口氣。


    “哀家瞧著宮裏的蘭貴人倒是不錯,亭亭玉立,又滿腹的才華……” 太後抿了一口茶,淡淡說了一句。


    容嬤嬤笑著誇了蘭貴人片刻,隨後卻轉身伏在太後的耳邊,諱莫如深的提了一句皇上在行宮寵幸女子的事兒。


    太後嗯了一聲,半晌待回過神兒來,卻不由蹙眉,“你說徐明月?!”


    “奴婢也吃不準,隻是未央宮那邊兒的婆子們來嚼舌根子,奴婢不小心聽到的。”容嬤嬤起身鄭重的說著。


    “嗯。”太後淡淡應了一聲,“皇後性子太虛偽,哀家不信她,亦不信她宮裏的人。”太後掃了一眼桌上金質的鳳凰,而後從鳳椅上坐直了身體,盯著那金鳳凰,認真道:“萬凰之王,哀家記得那孩子出生之日,東方紫氣橫生,欽天監說她是鳳命!”


    說完,跟容嬤嬤對視一眼,“差人盯緊清涼寺,二嫁之女,斷斷不能入主後宮,更不做萬凰之王!”


    清涼寺,顧笙躺在拔步床上睡的迷迷糊糊,徐明月溫柔的照顧她。


    蓉妞看著徐明月眸底的自責,便起身將汗巾清洗幹淨,認真道:“經了這事兒,顧笙小姐也算長了經驗,往後,遇見什麽人,都知道留個心眼兒,不是什麽壞事兒。”畢竟之前顧笙之前經曆的都是陽光燦爛的,等日後嫁人,可不都是有人護著。


    徐明月輕觸著顧笙的眉頭,眉眼裏皆是心疼。自打龍家出事,她都將顧笙好好的護著,可宮裏的人卻如同虎狼出沒,令人防不勝防,“原本給她請封個郡主,是想著日後她遇見喜歡的人,能有身份去匹配,可沒想到身份高了還是會遇見豺狼虎豹……”


    “公主,您別傷心,有句話叫否極泰來,顧笙小姐將來一定都是福運的。”


    “誰能說的準呢。”徐明月抬手撫摸著顧笙的額頭,歎氣,“這丫頭,性子太軟綿了。”


    夜漸漸的深了,任和吹滅外殿的蠟燭,恭敬的進內殿,“皇上,夜深了,你早些歇息罷,明兒個還要早朝。”


    徐佑沒有應聲,依舊耐著性子批閱奏折。


    待批完奏折後,徐佑起身去了宗人府。


    黑漆漆的大殿裏空蕩蕩的,徐斐像是瘦了好大一圈兒,一雙凍紅的手牢牢捏著毛筆,老老實實地寫大字,隻是字體有些歪歪扭扭的,寫的也是些極為簡單的孟子,且是尋常農夫家裏的孩子都會背的之乎者也。


    徐佑進門時,徐斐早就累的昏睡在宣紙上,白淨的臉兒上印了些墨汁。徐佑睨了他一眼,脫下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正要轉身卻被徐斐拉住了袖子,低聲怯怯道:“父皇?”


    待清醒過來,徐斐噗通一聲就跪下了,眼底帶了水霧,“父皇,兒臣錯了,求父皇饒恕兒臣。”


    徐佑看他凍紅的臉兒,一雙眼裏也都是淚,便抬手將他拽起,淡淡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再者,不是朕饒恕你,你推下的是顧笙,你該登門道歉,請顧笙原諒你。”


    徐斐默默垂下頭,一雙愚鈍的眼底半是迷茫半是否定。


    徐佑見他死不悔改,眼神陡然就變的冷漠,隨後轉身望著天際的星辰,歎了口氣抬腳便走。


    “父皇……兒臣,兒臣願意給她賠罪。”徐斐胡亂抹去眼淚,第一次大膽的抱住徐佑的小腿,唇角顫抖道:“父皇,兒臣隻是害怕大長公主,她很凶,兒臣怕她……”


    徐佑腳步一頓,抬手給徐斐強硬抹掉淚,“她不是凶,隻是厭惡壞人。”


    “記著,欺負女人的不是男人,是廢物,真正的男人是斬殺敵人,不是斬殺親人。”徐佑抬手將徐斐拉起,冷鷙的眉眼透著一股子認真。


    徐斐聽著他的話,懵懵懂懂地點頭,半晌又搖了搖頭,眼神癡傻迷離,“母後說……母後說……宮裏的除了皇祖母和父皇,都是壞人,都不能信。”


    徐佑抬手撫摸了下他的頭頂,徐斐一下就動容了,他自幼癡傻,學不會孟子,寫不了大字,可是他從來沒停止過對父皇的敬愛和崇拜。隻是先前,他總覺得父皇不待見他,母後也經常說顧笙刁鑽刻薄,故意裝可憐,博得父皇的偏心,所以他才惱上心頭欺負了顧笙。


    可是就算是給他足夠的時間,就算顧笙不反抗,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幹什麽,若是安靜到最後,他怕是會一件一件再給她穿回去。


    就像父皇說的一個男人斷斷不能欺負女人,更不能小心眼的嫉妒女人。從此之後,他不會再聽母後的,如有可能,他想好好保護顧笙。


    ***


    一個月後,清涼寺的小花開了,徐明月細細地看滿院子的小花,主動進宮了。


    任和瞧見她,忙恭敬的過來打千兒,“公主吉祥,奴才給公主煮了壺上好的毛尖兒,公主且坐下。”任和油滑機靈,對徐明月鞍前馬後。


    徐明月抬眼打量任和,神色平靜道:“本宮要跟皇上談事情,你去通報一聲。”


    任和忙笑的屁顛顛兒的進了養心殿。


    養心殿,徐佑正和兵部尚書唐晨商議大宛和突厥聯盟的事兒,任和進門溜了一眼,一聽是國家大事兒,便弓著腰兒又退了出來。


    “你不用為難,國家大事要緊。”徐明月平靜的坐在涼亭裏,轉身朝著任和說了一句。


    任和嘴裏應著,隨後又跑前忙後的表現的極為恭順老實。他是徐佑跟前的紅人,尋常朝裏的一品大員見了他也是說好聽的,能讓他鞍前馬後的除了徐佑便是皇太後,如今他對徐明月的好態度,正是他對待皇太後的禮節。


    徐明月慢慢地喝著茶,任和恭立在一旁,笑嗬嗬的給她說著宮裏好玩兒的事兒,半晌,見到養心殿的門開了,便閉上了嘴,收斂心神小步走進去,朝著徐佑開心一笑:“皇上,好消息,大長公主來了。”


    徐佑心急看往窗外睨了一眼,瞪了任和一眼,“這個天兒,你讓她坐在涼亭裏?!”


    任和看著徐佑緊皺的眉頭,忙一臉蒼白的要跪下請罪,“奴才有罪,大長公主說要看看園子,奴才才……請皇上責罰。”


    “行了,趕緊讓她進來,凍了又該發脾氣了。”


    其實,五月的天氣,已經暖融融了,坐在涼亭裏也是曬著日光,很舒適。徐佑整了整龍袍,隨後身姿挺拔的坐在龍椅上,一雙英武冷鷙的眉眼微微的挑著。半晌又咳嗽了一聲,找了個瞧著威嚴的姿勢坐在龍椅上,手指閑散的翻著早已經批閱完畢的奏折,一副道貌岸然的帝王模樣。


    徐明月一進門,就看到那奏折上朱筆批閱的密密麻麻,不由的勾了勾唇角,都批閱完了,還在這裏表現的冠冕堂皇。


    “大長公主找朕何事?”徐佑挑著英俊的眉眼盯著徐明月好一會兒,片刻,又一本正經道,“朕忙於政事,不曾注意大長公主。”


    伺候奉茶的宮女,垂著頭靜靜的倒茶,耳邊都是皇上不鹹不淡的問話。


    正聽著,就聽到坐在下首的徐明月,起身朝著他恭敬一句,疏離又冷漠,“明月,是來請辭的。明月想帶笙兒去姑蘇一趟。”


    原本臉上帶笑的男人,聽到這句,臉上的笑瞬間就僵住了,心裏也猛地一抽。明明該正襟危坐,明明該保持帝王尊嚴,但是腿卻自動的朝她走去。


    自打上個月顧笙出事,兩人的感情像是一瞬間關閉了,她是覺得自己在處理斐兒的事情上存了私心,其實從她說那句‘臣妹告退’,他就知道。


    她以前從來不在他跟前稱輩分。


    徐佑睨了她一眼,眸底的神色冷冷淡淡的,讓人覺得很生分很有距離感,“時移世易,你覺得走了,再回來還是大長公主?”


    徐明月冷冷一笑,絲毫不買賬,“不是便不是罷,我也不一定會再回長安。”


    上一刻他是威脅,可是聽她這句話,他還是懼了。陰鷙著喝退了殿內的宮女,隨後一掌拍在徐明月身後的廊柱上,“你嫌棄朕隻是把斐兒關進宗人府,可你明知道斐兒癡傻。他沒辦法辨別是非,要一點點的教!”


    徐明月也不反駁他,隻是安順的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衣袖,“我不過是去姑蘇,你如何處置他們這是你的權力,本宮無權插手。再者本宮來去自由,你管不得本宮,本宮也不該進宮給你說。”


    徐佑見徐明月這般說,臉色益發的陰沉,心裏一股怒火猛地升騰上來。


    “來人,關殿門。”


    徐明月看著任和帶著錦衣衛挑劍擋在門前,不由的冷笑:“作惡自有天收。”


    徐佑皺眉,一雙慍怒的眉眼死死盯著徐明月。


    “你保重,本宮走了。”徐明月轉身看了徐佑一眼,決絕的朝著殿門走去,“或者你可以讓你的侍衛一劍刺死我,左右他們都對你唯命是……”


    話還未說完,腕子就被徐佑緊緊的箍住,他眼珠發紅,言語也像是壓著極大的怒意,“你怎麽就不怕錯過朕?!”


    徐明月一怔,抬眼迎上他發紅的眼珠,卻猛地抽出手,“若是本宮十幾歲,我想本宮真的怕錯過你。可如今,物是人非,你有你的帝位,本宮有本宮的人生。”


    “不是物是人非,你是為了顧笙跟朕為敵!”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為了她,我可以跟任何人為敵。”徐明月握緊手掌,表情漠然。


    徐佑驀然冷笑,誰的分離不是早有預謀?


    他鬆開她的衣袖,轉身一步步走向金燦燦的龍椅,“好,朕準了你的請求,你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


    徐明月微微歎氣,轉身朝他背影,微微躬身,“表哥保重,明月告退。”


    她一走,徐佑一把撫掉了滿桌的奏折,“任和,擺駕月仙殿!”


    任和一頓,看了看徐明月益發走遠的身影,垂首道:“奴才遵旨!奴才這就去蘭貴人那裏通傳一聲。”


    ***


    清涼寺,顧笙知道去姑蘇遊山玩水,立刻眼前一亮,“我最喜歡姑蘇,那裏真的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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