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也不擔心安危問題——有寧端在身側,又是在當朝首輔的官邸裏,要是真能出個三長兩短,那她席字就倒過來寫。


    “從前你我不日日都見麵,”她輕聲道,“如今日日都見麵,往後多久會覺得厭?”


    “不會厭。”寧端篤定地說。


    席向晚抿唇偷笑起來,沒有再說話,好似這三個字就是她想聽的全部答案了。


    寧端等了半晌沒見下文,終於側頭看了席向晚一眼,被那雙亮晶晶眼瞳裏鋪天蓋地的笑意俘獲,立刻又將臉轉了回去,平日裏總是冷淡地拉成一條直線的嘴角也跟著翹起幾不可見的弧度。


    書房距離兩人的院子隔得有些遠,但左右重物都在寧端的手裏,走這一小段路席向晚也不覺得累,反倒覺得這靜謐的兩人時光可以以後再多一些。


    到了書房之後,席向晚就算沒事情做,也得給自己找些事情來做了。


    她一本正經地在書房裏新搬來的另一張桌後坐下,攤開一張紙在上頭開始密密麻麻地寫字,一臉極為認真的模樣,叫寧端都不好意思打擾。


    百官之首每日要做的事情多如牛毛,許多文書更是直接由各部直接按照之前的習慣送交都察院,再由都察院每日轉手送到寧府,寧端麵前桌上新放的這一疊,就顯然是錢管家今日才送到的。


    在兩人都低頭奮筆疾書的時候,翠羽端著茶水和點心進來了。


    書房裏幾乎沒有聲響,叫她這個習武之人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地往裏走,將托盤放在了桌上。


    寧端的公務她是不敢多看的,不過席向晚的她平日裏就常看,這次見席向晚神情尤為認真,翠羽送茶的時候特地歪頭看了一眼,噗嗤笑出了聲。


    這下引起了寧端的注意,他從公文堆成的小山之中抬頭朝席向晚這頭看了一眼,卻被翠羽擋了視線,見不到桌上擺著什麽,隻能瞧見席向晚正朝翠羽神秘地豎起一根手指讓她不要出聲。


    寧端:“……”弄得他也有點好奇起來了。


    翠羽很快擺正表情,一本正經地離開,但席向晚顯然注意到了寧端的視線,她慢條斯理地將剛才寧端一路運過來的冊子們移了個位置,正巧擋在桌子正前麵,阻礙了寧端的目光。


    寧端:“……”什麽東西不讓他看?


    心中如同有隻貓在抓心撓肺,但寧端還是把持住了百官之首的架子,以同平日一樣的效率沉浸入了公文當中。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色深重,窗外頭的蛐蛐兒叫個不停。


    寧端素來夜間隻休息一小會的時間,他隻往窗外夜空中細細的月牙看了一眼便知道已經過了三更時分了。


    方才還在桌前寫寫畫畫的席向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枕著自己的手臂趴在桌上睡著了。


    公務隻處理了大半,寧端稍一猶豫,站起身來悄無聲息地靠近席向晚,在她的桌前停下看了一眼幾個時辰前還讓他在意得不行的宣紙,微微愕然。


    那紙上竟是畫了他埋頭處理公務的模樣。


    畫中的俊美男子稍稍皺著眉,麵色冷肅,一手拿著戰報一手握筆,仿佛那威嚴的架勢都能從畫中刺出來似的。


    寧端不由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宇,而後俯身就要將席向晚從椅子上抱起來。


    席向晚卻睡得很淺,一被人移動就悠悠醒轉過來,略啞著聲道,“都辦好了?”


    “沒有。夜深了,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寧端道。


    席向晚立刻搖頭,“我等你一起。”


    “已經過了子時了。”寧端不讚成地說,“明日還要回門的。”


    “我不管。”席向晚揚揚眉耍起了賴,她伸手抱著椅背道,“我不走。”


    果然,寧端向來吃這套,他為難地皺了皺眉便放棄了將席向晚強行抱起來的衝動,隻無可奈何地喊翠羽去取外袍,又給席向晚續了杯還冒著熱氣的茶。


    “我畫得像不像你?”席向晚喝著茶,笑吟吟問道,“我手拙,夫君點評時且嘴下留情些。”


    寧端輕咳一聲,“畫得很好。”


    席向晚眉眼彎彎道,“那我也湊個二十三幅存起來。”


    寧端:“……”


    剛帶著外衣進門的翠羽險些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了,她小步上前將厚實的外袍披到了席向晚的肩上,小聲問道,“夫人還不回院歇下?”


    “再等會兒。”席向晚向後仰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大作,麵露滿意之色,對翠羽道,“替我換張紙來。”


    寧端自知勸不動她,隻得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處理起最後一堆還沒翻開的公文和匯報來。


    這些倒也不是什麽重要的公務,隻是寧端早就習慣將一日收到的東西在同一日處理完,更何況他自小養成了習慣,一天隻睡兩個時辰便能精神抖擻,但席向晚可不一樣。


    翠羽給席向晚換了張新紙後,席向晚一開始還興致勃勃地接著拿筆在上頭勾畫,但沒過多久便眼皮打起架來,肉眼可見地神情茫然起來,一不小心就在紙上綴了個墨點子上去,她自個兒還沒發覺。


    趁剛才的功夫悄悄將席向晚用來擋住他視線的書冊都挪開的寧端瞧了眼那副已經認不出是人還是馬的畫:“……”


    翠羽在後頭看席向晚也看得一頭冷汗,生怕她一不小心一頭就栽到桌上去了。


    又一次席向晚腦袋不自覺往下掉去的時候,寧端一手扶住了她的額頭。


    年輕首輔歎著氣道,“我辦完了,回院去吧。”


    席向晚半眯著眼睛將醒未醒,聞言幹脆往寧端那頭伸出了雙手。


    第210章


    從院子到書房時, 席向晚是靠自己的雙足走過去的。回來的時候, 她卻是被寧端背在背上給送回來的。


    難得偷懶的席向晚放鬆了渾身力氣懶洋洋地趴在寧端的背上, 兩條手臂軟綿綿地抱著他的脖子,看寧端走著走著突然就笑了,小聲道, “你怎麽一點也不困?”


    “習慣了。”這個時間對常人來說早該入睡, 對於寧端來說卻還沒到上床的時候。


    “睡不著嗎?”席向晚將下巴抵在寧端肩膀上, 慢吞吞地說, “我聽錢管家說, 你在書房一夜不眠通宵達旦也是常有的事情。”


    “我自幼習武,不需要睡很久。”寧端耐心地解釋給她聽,“偶爾一兩個晚上不睡, 也不會有什麽影響。”


    但他內心準備明日天亮就問問錢管家到底知不知道什麽話能說, 什麽話不能說。


    席向晚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寧端的解釋合不合理,過了片刻才道,“那這幾日你和我同時早早就寢, 也都睡不著嗎?”


    寧端:“……”這倒不是同一個原因的。


    寧端也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夜間便常清醒無比,察覺不到絲毫的睡意。久而久之, 便也習慣了披星戴月處理公文,身子骨好,倒也真熬得住。


    可席向晚卻是因為體虛每日要睡足四個時辰的人,要遷就他的作息實在太難為她。


    “小時候我夜間總要鬧覺,母親便夜夜和我宿同一個院子, 晚上我一醒來,她便立刻想辦法哄我再睡回去。”席向晚道,“挺有用的,我也給你試試好不好?”


    “好。”每次席向晚問好不好,寧端自然都是同一個答案。


    他一路穩穩地背著席向晚從書房走過半個寧府到兩人的院子,翠羽跑在前麵進去掌了燈。


    洗漱完拆了發髻之後,披著頭發的席向晚似乎清醒了一些,她坐到床頭揉揉眼睛,朝寧端招了招手,“來。”


    寧端遲疑片刻才靠近她身旁,照著她的指示坐到床邊。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席向晚伸手就往寧端往自己麵前拽,橫刀立馬的首輔大人不敢用力抵抗,一拽就倒,正好躺在了席向晚的腿上。


    席向晚這才滿意地揪過被子將他蓋住,往床頭一靠,哼起了一首民間的小調來。


    這小調的曲譜十分簡單柔和,不必填詞聽起來也能令人不自覺地跟著放鬆——卻不包括寧端。


    他的後腦勺此刻就貼著席向晚的腿,頭頂似乎是她的小腹,她的一呼一吸對他來說簡直近得不可思議,溫柔的小調此刻也仿佛帶上了幾分揶揄的含義似的。


    席向晚靠在床頭,便照記憶中那樣哼著母親小時給自己唱的浣溪沙,便用手掌輕輕地拍著寧端的肩膀手臂,就像他昨夜安慰做了噩夢的她那樣。


    這小調是王氏小時哄他們四兄妹用的,後來席向晚哄樊承洲的子女也用過,向來十分有效,就算再鬧騰的孩子聽個兩三遍也會跟著困了。


    席向晚唱了兩遍,果然見到懷中寧端的眼睛已經閉上了,頓覺寶刀未老,有些得意地伸手碰了碰寧端額前方才打濕還未幹的碎發。


    寧端:“……”閉著眼睛的他險些就跳了起來,可最後關頭竟然硬生生地給忍住了。


    哼呣聲不依不饒地在寧端的耳邊回蕩,可顯然對席向晚起效來得比對寧端更快。


    沒多久,寧端就察覺席向晚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停頓一會兒後才突然接下去,反複幾次之後他就明白了:席向晚自個兒先把自個兒哄困了。


    他試探地睜開眼看了看,果不其然,席向晚的眼皮都快長在一起了,但手掌還是堅持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哄他睡覺。


    寧端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既想打斷又不好打斷,隻得等待著席向晚完全睡過去再將她挪進被褥裏頭去。


    結果不知道怎麽的,或許是那小調真有什麽法力,寧端等著等著,意識就陷入了夢鄉之中。


    等他一夜無夢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早已亮了起來,而兩人還是昨晚上睡前的那個姿勢。


    寧端恍然了一瞬,接著立刻將自己的身體撐了起來——他竟躺在席向晚腿上安穩地睡了一整晚!


    被寧端的動作驚動,席向晚也跟著醒了過來,她揉著眼睛小小打了個哈欠,“什麽時辰——嘶。”


    一整晚都被人壓著沒有動彈過的雙腿這會兒自然是沒有知覺的,席向晚立刻被那好似丟了兩條腿的怪異感覺給完全喚醒了過來,和寧端對視了一眼。


    寧端十分誠懇地認了錯,“都怪我。”


    “睡得香嗎?”席向晚問道。


    寧端默默點頭。


    席向晚輕輕捶打著自己的雙腿,笑了笑,“那就好。”


    她認識寧端這半年,居然還不知道這人有失眠的習慣。他縱然是習武之人,身體比她好,可總是不睡覺,鐵人也熬不住。


    寧端跪坐在床榻上,看起來表情有些不安寧,“我……我幫你?”剛說完,他的耳根就紅了起來。


    席向晚看著好笑,心道這人大概是將一輩子份的害羞和不好意思都放到她的麵前了。


    她什麽也沒說,帶著幾分看熱鬧的心思將自己正在腿上捶著的手拿了開去,朝寧端揚了揚眉。


    寧端在原地停了好一會兒才伸出一隻手,看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後悔懊惱,但手指還是毫不猶豫地捏上了一個活血的穴位。


    席向晚頓時擰起眉輕輕倒抽了冷氣。


    “忍一下,馬上好。”寧端低聲安撫她,指尖按著那穴位按摩了一會兒便換到另一條腿上,手法老到熟練,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席向晚就又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了。


    她掀開被子動了動腳趾,頗感新奇地笑了起來,半開玩笑道,“夫君,坐了這半宿,我腰也有點難受。”


    寧端的指尖抖了抖,而後被他自己攥了起來,“痛?”


    “酸。”席向晚伸了個懶腰,將一直靠在床頭的腰肢舒展一番,確實有些不舒服,不過卻不像雙腿剛才那樣影響活動。


    見寧端一幅要上刀山火海的模樣,席向晚也收了逗弄他的心思,笑道,“母親他們想必一早就等著了,咱們起吧。”


    寧端鬆了口氣,應聲的同時又有點遺憾。


    席向晚先從床上下去,低頭穿鞋時,寧端從後頭悄悄瞄了一眼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又將視線挪了開去。


    *


    王氏天不亮就醒了過來,將席存林也給喊了起來。


    席存林睜眼一看窗外連魚肚白都沒有,又見王氏一臉嚴肅,還當是出了什麽大事,“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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