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端怕席向晚再做噩夢,守著她熬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也沒想明白那句大笨蛋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第208章


    半夜哭成個淚人自然是有代價的。


    第二日起來之後, 席向晚對著鏡中自己腫成了核桃的眼睛無語凝噎。


    替她挽著頭發的碧蘭也很是無奈, “夫人, 您昨晚是怎麽了,竟哭成這樣?”


    席向晚支頤靠在妝奩前,雖說後半夜睡得不錯, 但還是有些精神懨懨, “沒什麽, 我做了個噩夢。寧端一早就出去了?”


    答話的是翠羽, “是, 夫人。大人天剛亮就走了,宮中來人喚的。”


    席向晚一想便也猜到八成是樊家的幺蛾子。樊子期一安全回到嶺南,那必然就是樊家和宣武帝的衝動完全爆發的瞬間。


    而這問題就在於, 樊子期究竟能不能活著抵達嶺南地界, 而在這期間,樊旭海又究竟要大張旗鼓地為了謀反做些什麽準備了。


    明日就是席向晚回門的日子,其餘別的倒是不用她操心, 錢管家拍著胸口保證他會將要帶回席府的東西一應俱全地準備好。


    隻是夢裏席元坤提到曾祖父留下來的箱子,仍舊讓席向晚心中有些放心不下,隻等著回門時去問問席老夫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若真有這些, 怎麽她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沒有聽說過?


    思索著這些事情用完早飯之後,席向晚還沒想出個頭緒來,錢管家便來報說有人求見。


    “姚老先生?”席向晚揚眉道,“先生年紀大了,在外頭等不好, 快請他去正廳,我這就過去。”


    “是。”錢管家應聲去了。


    席向晚思量自己如今是當家主母,麵上清湯寡水的不好,讓碧蘭給自己描了眉之後才去正廳,姚老先生正將喝了一口的茶盞放下,見到席向晚到來,他早有準備地起身行禮。


    席向晚連忙擺手,“姚老先生請不要多禮了,晚輩受不起。”


    姚老先生的歲數很大了,雖然看著精神矍鑠,但畢竟是和高祖一個歲數的人,與席向晚不知道差了多少個輩分,她怎麽敢堂而皇之受這位的禮。


    姚老先生顫顫巍巍站直身體,緩聲道,“寧夫人,我原本是想先送拜帖,等過一日再來登門拜訪的,隻是思來想去,始終覺得時間緊迫,才貿然今日求見,雖寧大人不在府中,老朽有一二言不知道能否托夫人轉達?”


    席向晚頷首,示意翠羽過去扶著老先生坐下,才道,“老先生要找我夫君說的,是不是和那枚印章有關係?”


    寧端是帶了一張印有那玉印底下刻印的紙去尋的姚老先生,恐怕這位學識淵博的老先生已經從中發現了什麽。


    “寧夫人知道?”姚老先生鬆了口氣,“這就更好了,請夫人聽我細細說來——這印章,恐是從前朝流傳下來的。”


    連著昨夜夢裏和現在聽見前朝兩個字,席向晚心中微微一動。


    “那圖案雖說如今已經見不到了,那卻不是因為沒有人用,而是因為大慶立國之後,和前朝有關的東西自然而然就沒有人會去使用了。”姚老先生從袖中取出折疊好的一張紙遞給身邊的翠羽,“寧夫人請看,這是我從前朝的記載中尋到的另外一些印章。”


    席向晚接過翠羽遞來的紙,細細掃過上頭是用筆畫出的幾列圖形,點頭道,“這些確實和我那枚印章上的十分相似,但又有不同之處。”


    姚老先生歎著氣道,“這是前朝皇族的私印,皇族中人各有一枚,上頭的印信各不相同,代表的是不同皇族中人的身份,便如同玉璽一樣,一種一個,沒有人敢於造假的。”


    席向晚動作一頓,她將紙放到手邊,朝姚老先生一笑,“或許是先生認錯了。”


    “寧夫人此言差矣。”姚老先生卻十分認真地反駁了她,擺出一幅老學究的模樣解釋道,“每個印章的不同也是有跡可循的。有的巧妙地將名諱融入其中,又或者是排行的數字,您若是細看那張紙便能辨別出來許多前朝末代皇族中的人。寧大人送來的那一枚印章,我已經找到是屬於誰人的了。”


    席向晚仍舊含笑望著姚老先生,等待著他將謎底一一揭曉。


    “前朝的最後一任皇帝啟帝行事暴虐,民不聊生,他的兒子們因為一件小事惹他不快便被褫奪身份的都有兩人,可唯獨有一個人對於他來說是例外的。”姚老先生像是說書般地娓娓道來,“那是他的一個女兒,寶令公主。”


    席向晚又朝手邊那張滿是印信的紙上掃了一眼。


    她出生的時候,前朝的事已經幾乎沒有人提起了,最多也就是從史書中看過一些講述前朝最後一任皇帝劣跡斑斑天人公憤的例子,並沒有聽說過寶令公主的名字。


    “寧夫人太年輕了,想必沒有聽說過這位公主。”姚老先生摸了摸胡子,道,“傳聞中她擁有驚人的美貌,卻沒有畫作流傳下來,因而已不可考,但有一點卻是確信無疑的:她是最後一代皇嗣中,最受啟帝寵信的一人。這種寵信已經到了能無視他當時瘋癲的程度。史書記載中,啟帝從不曾對這個女兒發過一次火,無論寶令公主想要什麽,他都會第一時間尋來,與任何一位寵愛自己女兒的平凡父親沒有任何的區別。”


    席向晚自己也是受過這等寵愛的人,自然知道那是什麽感覺。隻不過這慈父的形象套到那位有名的暴君身上時,還真是有些格格不入。


    “若不是寶令是女兒身,太子的位置必然就是她的。”姚老先生仿佛陷入了感歎之中,“可前朝作惡多端,終歸是長久不了的。在寶令公主及笄之後的第二年,高祖便帶兵起義了……這之後的事情,想必寧夫人都知道,前朝毀於一旦,大慶從此興起,前朝的皇族無一幸免。”


    席向晚點了點頭。


    高祖是從屍山血海裏建立的這個王朝,建-國初時年年都在打仗,一個這樣刀口舔血爬上開-國皇帝之位的人,當然不會給自己留有後患,隻肅清所有前朝的皇家血脈都算是仁慈的了。


    “但野史記載,唯獨寶令公主一人,走了暗道,是被啟帝想方設法派心腹護送出宮去逃亡的。”姚老先生目露精光,“而當高祖在宮中照著玉碟殺人時,真的沒有找到寶令公主的蹤影。因此,她或許真的是成功逃走,改名換姓活了下來。”


    席向晚淡然笑道,“又或者,她其實早就死在了戰亂中,隻是她的印章陰差陽錯地流傳下來,如今正好到了寧府的手中。”


    姚老先生摸著胡子沉吟了一會兒,“寧夫人,實不相瞞。我知道寧大人特地帶著這印信來找我,一定是因為印章牽扯到了什麽事情之中。但這枚印章既然我能夠認出來,這天下自然也有其他人能夠認出來,還望夫人轉告寧大人小心為上。”


    席向晚頷首謝過。


    不多久,這位老先生便識趣地提出了離開的請求。臨走前,他誠懇地對送至垂花門的席向晚道,“姚家人沒有野心,上上下下的人或許各自有不同的愛好,又或者交了些一時沒有認清真麵目的朋友,但像去年宮宴那樣的事情,是絕對不會牽扯到其中的。”


    對這位老人的洞若觀火,席向晚的反應是輕輕一笑,“姚老先生還請放心,隻要腳站正了地方,自然就不會被火燒到了。”


    姚老先生稍稍放下心來,再度恭敬地告了辭便轉身離去。


    而站在正廳門口的席向晚則是在老人離開之後斂起了臉上波瀾不驚的笑意。


    姚老先生沒必要在這件事情上騙她。他既然特地上門解釋,就說明知道玉印的重要性,更是代替姚家在這其中迅速地選定了立場,作為將一切和盤托出的報酬,他希望交換姚家的置身事外。


    這一切都很合理。


    不合理的是這玉印和樊家的關係。


    樊家想要前朝一位公主的私印?這又能用來幹什麽?


    就算那位寶令公主當年真的從高祖手中逃出生天,如今也早就是一坯黃土,身上再多的秘密也無從追究。


    她的兄弟姐妹所有親眷,隻要是和前朝皇室有關聯的,統統被高祖殺了個幹淨,隻她一個光棍杆子也做不了什麽威脅大慶的事情,時至今日都沒有什麽前朝欲孽的動靜便可見一斑。


    再者,昨夜裏的那個夢實在來得太過巧合,加上今日姚老先生的話,實在叫席向晚安不下心來。


    她扶著正廳的門思索了許久,想到明日回門就能見到席老夫人詳細詢問這一切,才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裏,壓下心頭思緒,翻開了錢管家送來的寧府賬本。


    她的桌子上堆了不少的書冊,卻並不隻是簡單記載平日裏金錢進出的,鋪子良田走商人情等等一應俱全,粗略一算便知道寧端如今身家不斐。


    然而席向晚曾經經手過更大的產業,對這些自然是熟能生巧手到擒來,在錢管家詫異的目光中隻花了兩日就將過往的記載給翻閱完了。


    等她將最後一本冊子合上的時候,窗外的夕陽已經朝西邊斜了過去。


    席向晚喝了口茶,道,“寧端還沒回來?”


    翠羽接話,“尚未。許是被陛下留住了。”


    席向晚揚了揚眉,起身走了幾步,突地道,“你說在我這桌子底下也裝個一樣的暗盒可好?”


    翠羽:“……夫人用來放什麽東西?”


    “自然是好東西。”席向晚笑道,“我怕有人賊膽包天,或許連首輔的府邸也敢闖進來順手牽羊。”


    翠羽無語半晌,道,“我去讓錢管家給您備一個。”


    第209章


    寧端回來後便立刻聽席向晚說了寶令公主的事情。


    “還有, 我昨夜裏做夢的時候, 夢中也聽見我三哥和母親說什麽前朝的事情。你知道, 我曾祖父當年是和高祖一道起義,隨他一起殺進前朝皇宮裏的,或許真帶回了些前朝的東西也未可知。”席向晚蹙著眉道, “再有這枚玉印也是曾祖父傳下來, 兩相聯係實在不像巧合。”


    她嘴裏說著, 手中卻十分賢惠地替寧端倒了一杯消食的茶水。


    寧端低頭望著那杯子, 突然想起帶席向晚第一次去見四皇子時, 她也給他倒了茶。


    時至今日,宣武帝還時不時抱怨那一日席向晚的目中無人——她竟然隻給寧端倒水!


    “再說了,便真的是前朝末代最受寵的公主, 畢竟隻是個公主, 樊家尋她的私印又能有什麽用?又賣不出錢去。”席向晚半開玩笑地說。


    “樊家不缺錢。他們若是追著這玉印,必然是因為別的東西。”寧端道,“我們還缺了些線索。等嶺南的人手動起來, 將樊子期生母的身份傳回,應當能再將線索聯係得更緊密一些。”


    席向晚悶悶地嗯了一聲,道, “明日你陪我回門?”


    “自然。”寧端立刻點頭。


    嵩陽大長公主叮囑他過,無論有什麽事,隻要不是大慶要亡了,都得跟席向晚一道回門去席府。讓新婦一個人回門,那簡直算得上是種對她的侮辱, 相當於堂而皇之地宣布此人對正妻不屑一顧。


    “那你今晚還要去書房處理公務?”席向晚又道。


    寧端擰了眉,“有些文書需要今日批複,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看完。書房遠些,若是遲了,我便睡在那裏,不會吵到你。”


    席向晚不置可否地盯著他看了兩眼,突地道,“正巧,我也有些府中的賬務沒看明白,挑燈夜讀也跟你湊到一塊兒了。”


    寧端側臉看了看在旁悶聲不響的錢管家,冰冷的眼神好似在指責他給了席向晚太多擔子。


    錢管家有口難言。席向晚當然是早就看完了賬務,恐怕連每個月進出的流水都在心中算得一清二楚,但這話他又怎麽能當著席向晚的麵說出來呢。


    畢竟這三天的功夫也夠寧府裏頭任何長眼睛的人看出來了——這新來的夫人,正如同傳聞裏一樣,是寧端捧在心尖尖上護著的人,受一口冷風都舍不得,畢恭畢敬四個字簡直不足以形容他們對待女主人的態度。


    根據汴京城中不成文的規則,誰家夫妻恩愛,誰家就是夫人說了話算數。


    於是錢管家緊閉嘴唇守口如瓶,得了席向晚一個淡淡的讚賞眼神。


    晚飯過後,寧端果真看見席向晚抱著一堆厚薄不一的冊子往他走來,堆起的冊子賬簿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能將她的小細胳膊壓斷似的。


    他不假思索地上前兩步接過了整摞的冊子單手便穩穩托住了,伸出另一隻手道,“還有什麽要拿的?”


    席向晚歪頭想了一會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往回到桌子邊上又翻找了一會兒,才笑吟吟朝寧端走回來,手藏在背後。


    寧端瞥了一眼,勾勾手指示意她拿出來。


    下一刻,席向晚眉眼彎彎地把空落落的手放在了他手心裏,笑道,“還有一個我也要拿走的。”


    寧端:“……”他略顯不自在地別過視線,手指卻很聽話地勾住了席向晚的指根,低聲道,“走吧。”


    門口的錢管家:“……”


    屋子裏的翠羽:“……”


    勉強算得上是同僚的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都有點哭笑不得。


    最後錢管家道,“我去多準備一套文房四寶。”


    “我家姑娘……不是,夫人喜歡用細一些的狼毫筆,硯台要淺色的,紙墨都用和大人一樣的便好。”翠羽細細叮囑了他,“我去沏茶準備些吃食。”


    錢管家翻了個白眼,“知道,大人現在用的紙墨不都是之前從席府送來的麽!”


    兩人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默契地沒去打擾新婚燕爾的首輔夫妻倆。


    大約是寧端常不在府中的緣故,寧府裏頭也隻有必要數目的下人,往日走動身後也不用墜著一長串的丫鬟婆子,這會兒往書房走去的就隻有席向晚和寧端二人,倒是清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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