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男人的政權鬥爭中,席向晚卻仿佛好像被眾人無視了影響力,這也正合她的意。


    越是沒有人注意到她,她越是能在暗中搜集掌握好證據,打樊子期一個措手不及。


    哪怕是五年後的樊子期,都曾經親口承認過,席向晚在尋找的這個女人是他為數不多失誤中的一個。


    席向晚耐心等了三日,翠羽果然帶來了好消息,說找到了那女子的蹤影。


    “她在什麽地方?”席向晚驚喜地站了起來,“她還活著嗎?”


    “活著。”翠羽肯定地說,“隻是……日子過得似乎不太好。姑娘,此人是不是琴技出眾,歌喉也十分動聽?”


    “是。”席向晚點頭。


    “不知道姑娘可曾了解過,汴京城中如今最近最受人追捧的歌女是哪一位?”翠羽又問了一句,但她也沒等席向晚這位大家閨秀的答案,而是頓了頓就接著往下說道,“是一個叫詩瀾的歌女。她在勾欄瓦肆最大的青樓裏賣唱,千金難買一曲,很是神秘,琴曲雙絕,許多王公貴族為了見她意麵,不知道砸了多少錢進去,都沒一朵水花聲響。”


    席向晚擰眉,“她出身世家,飽讀詩書,應當不會去當歌女的。”


    “姑娘要找的這人確實不是歌女。”翠羽皺著眉道,“但她確實是唱曲之人……隻是在背後,替那詩瀾假唱,令詩瀾如今聲名鵲起,賺得盆滿缽滿。”


    “我要去見見她。”席向晚敲了敲桌子,又有些猶豫,“可那是青樓,不是酒樓……”


    “姑娘不用擔心。”翠羽早調查了清楚,“她雖然在青樓中假唱,但並不住在那青樓中,平日不用替唱之時,她就住在一處勾欄瓦肆的小院裏,做些職務繡工賣了補貼家用。”


    “她……一個人嗎?”席向晚忍不住問。


    “是。”翠羽幹脆地應了,又有些疑惑,“姑娘不是說,她曾經生育過一子一女嗎?”


    席向晚忍不住笑了笑,她臉上神情這時有些似王氏的模樣,“她和子女分散有些年了,不過……她自己應當是不知道子女還活著的。”她說著,這時候更加有些迫不及待起來了,“我什麽時候能去見她?她什麽時候不用去青樓?”


    “姑娘要去見她?”翠羽連連擺手,“雖然她自己有小院住,但可不是像八仙樓那樣的地方,周圍都是青樓琴坊,姑娘一個人去,容易受委屈的。不若等大人得了空,請大人陪您一道去吧?”


    席向晚搖頭,“不,我要等見過那人了,再告訴寧端……算是個驚喜。”


    翠羽頓時愁眉苦臉起來:什麽驚喜,大人要是知道姑娘一個人偷偷跑去勾欄瓦肆的那塊地方,驚喜早就變成驚嚇了!


    可席向晚拿定主意之後,是少聽得進人勸的。她當過一家之主,更曾經掌握過嶺南的命脈,自然清楚上位者不能隨意猶豫動搖自己的決定,否則下頭的人隻會更加慌張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因此,她問翠羽確定過了時間,知道第二日那人在家之後,第二日就換了厚實的衣服出門去了。


    “姑娘,勾欄瓦肆那塊地方特別不安全。”翠羽出了門還在勸她,“至少咱們喊個別人一塊兒去吧?王家那位少爺?或者僉都禦史?”


    “我這不是有你麽?”席向晚在勾欄瓦肆外頭下了馬車,笑看翠羽一眼,“你不是初見我的時候就板著臉說,自己粗通一些拳腳功夫?怎麽,到了這兒才知道牛皮吹破天了?”


    翠羽欲哭無淚,“姑娘,這兒人多眼雜,您可千萬別走丟了,也別吃見到的任何食物啊!”


    “放心,我知道分寸。”席向晚雖然沒去過青樓,但也知道裏麵的吃食多少都是助興的,她又不是真的十幾歲小姑娘,不諳世事,什麽都往嘴裏送。


    那日在宮宴上,她甚至幾乎都沒吃過東西呢。


    翠羽見席向晚心意已決,沒辦法,隻能帶著她往先前查到的小院走去。


    “對了,她現在叫什麽名字?”


    翠羽想了想,道,“似乎是她自己取的名字,叫念好。”


    一子一女合而為“好”,這是在思念自己一雙子女的意思。


    席向晚輕歎了口氣,隨著翠羽的腳步往裏頭走,繞來繞去,人煙越來越荒蕪,直到最後進入一道看起來明顯有些破落的院落裏,翠羽才停了下來。


    她有些猶豫,這一塊的院子似乎連門牌都沒有,她想要再細找也找不了更精確了。


    “姑娘,應當就在這裏頭,我們挨個看過去?”她問道。


    席向晚正要點頭,卻突然聽見前頭傳來了打罵和女子的哭聲,神情微微一凜就望了過去。她沒由來地產生了一種直覺:改名叫念好的女子就在那頭。


    “姑娘,咱們去那兒看看?”翠羽聽得比席向晚還要更清楚一些,她請示道。


    “你帶路。”席向晚提起裙擺,急道,“快一些。”


    翠羽傾聽著哭喊聲傳來的方向,小步扶著席向晚循聲而去,沿著漆黑肮髒的泥濘小路很快就找到了那一處院落。


    隻隔著一堵牆的距離,可裏頭聲音還是能從上頭飄出來,女子嗚嗚的哭聲令人聽了便心生憐惜。


    她好似痛得狠了,可即便哭的時候也是壓抑著音量的,像是怕聲音漏出來之後會遭遇更大的折磨一般。


    席向晚心中一緊,左右稍稍一張望,便直接走向了這處院落的門,伸手推了一下,發現門從裏麵被人給拴上了,根本推不開,有些焦急起來。


    “姑娘,我先進去看看。”翠羽道。


    “不,你將門打開。”席向晚咬牙道,“光天化日之下,我不信真有人敢動我。若是裏麵的人真的動手,你盡量將他們打回去。”


    翠羽無法,隻能依照席向晚所說,直接用力將那門從外頭踹開。


    第一腳上去時,隻讓看起來薄薄的門板晃了兩下,可動靜很大,裏頭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小了。


    翠羽提氣又踢了第二腳,這次直接將門給踢破砸在了地上,裏頭的視線一下子落在了她的身上。


    翠羽挺胸擋在了席向晚的身前,正要說什麽,席向晚已經從她背後繞了出來,直接望向了伏在地上抽泣的女子身上。


    圍在這女子身邊的是一名身著紅衣的女子,她身旁帶著兩個丫頭和幾名打手模樣的男子,姣好的鵝蛋臉上還留有尚未退去的狠戾和尖銳,“你是什麽人!”


    席向晚沒有理會她,而是快步走向地上的女子,原本伸手想去將她麵上發絲拂開,可對方瑟縮的模樣又讓她將手收了回去。


    翠羽緊跟在席向晚的身旁,銳利的眼神逼退了那幾個原本想靠上前來的打手。


    好在這幾名打手看起來更像是青樓裏充門麵的,手底下看起來不像有什麽真功夫,翠羽謹慎估摸一番,覺得就算動起手來也能護著席向晚安然離開此處,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作念好?”席向晚半蹲在哭泣女子身旁,放柔了聲音問她,“我是你……故人的朋友,他叫樊承洲。”


    第126章 11000收加更~ ...


    “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女子聞言一僵, 更是將自己蜷了起來, 惶恐地連連搖頭, “你認錯人了!”


    她這反應反倒讓席向晚心中一鬆,確認了自己沒有找錯人。


    這就是……樊承洲的青梅竹馬,他一雙子女的生母。她在險些被樊子期殺害後假死逃生, 又陰差陽錯被賣到了汴京城, 隱姓埋名活了一段時間之後, 終究還是被樊子期找到了蹤跡, 斬草除根了。


    樊承洲先前並不知道她已經死去, 得知她死裏逃生去到汴京又被殺死的消息也是從落敗樊子期的口中,那時候一切已經無力回天,不過徒增傷心懊悔罷了。


    也正是因此, 席向晚才直到現在才想起來這回事。


    這女子的原名叫作甄珍, 也是嶺南不大不小的一個世家中的正經姑娘,與樊承洲青梅竹馬一道長大,二人互生情愫, 但由於樊子期尚未成親的緣故,樊承洲也一直不被其父允許娶妻。


    兩個年輕人卻在尚未成親的時候就犯下了錯——他們嚐了禁果,並且, 甄珍還懷上了一對龍鳳胎。


    樊家的家主雖然不高興,但倒也沒殘害自己的子嗣,便為甄珍另外尋了院子低調陽台,準備等到樊子期成親之後,再尋個機會給樊承洲定親。


    可樊子期卻沒這麽心慈手軟, 他直接派出人手去處理了甄珍和她剛剛出生沒多久的一雙子女。


    可正巧天公作美,甄珍的兒女這一日被送去了她娘家,留在在院子中的隻有她一人。


    樊子期的死士將她擄走後便先用熱油潑臉毀容、而後捅了胸口棄屍野外,樊家和甄家後來大動幹戈地找遍了大半個嶺南,連全屍也沒有找到,隻能當是被野狼叼走了。


    也不知道該說是巧還是不巧,樊承洲雖然失去了妻子,卻保住了一雙子女;樊子期雖然沒能成功斬草除根,卻也沒有將自己暴露、和樊承洲公然撕破臉皮;而作為受害者的甄珍,卻因為心髒長偏了一寸半而沒死透,自己爬了起來躲藏的時候,意外被人給拐賣去了汴京,入了奴籍。


    “他如果能知道你還活著,一定會很開心的。”席向晚低聲道,“還有你的孩子們,天天都在問他們的母親什麽時候才會出現呢。”


    伏在地上的甄珍停止了顫抖,她從雜亂的黑發間露出眼睛看向席向晚,接著突然跳起雙手扼向她細白的脖頸,好像要當場將她掐死一般。


    翠羽嚇得趕緊上前擋住席向晚,一手扣住甄珍的雙手手腕,“姑娘退後!”


    “沒關係。”席向晚在翠羽身後歎了一口氣,她主動探過去握住了甄珍的手指,“我不是來害你的。若你不信,再聽我說一句——‘銜泥築作歡喜城’。”


    甄珍瞪大眼睛,果然停止了掙紮。


    “這是他和你定情的話,對不對?”席向晚笑了起來,她鼓勵地捏捏甄珍的手掌,“如果你願意,我接你走,等到安全了,就想辦法讓你們倆見麵,好不好?”


    “喂,你到底是什麽人啊!”對麵的歌女終於忍不住了,她居高臨下地望著席向晚,對那張幾乎能吸引任何人注意力和視線的臉蛋深深嫉妒不已,“這可是我的奴才!”


    “多少錢買的?我出錢給你將她的賣身契買下來就是了。”席向晚安撫好了甄珍,讓翠羽扶她站好,自己也跟著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裙擺,才抬眼道,“她的賣身契,真在你手中?還是在青樓的手中?”


    “不賣!”歌女正是詩瀾,她不屑地掃了席向晚一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汴京城第一歌女!以為想從我手裏要人這麽容易?多少錢都不賣!”


    詩瀾能在如今的汴京城中成為人人追捧千金難求一麵的歌女,憑借的就是在背後為她假唱的甄珍,怎麽可能將搖錢樹就這麽拱手相讓?


    “我的賣身契……”甄珍突然低聲道,“隻要三兩銀子。”


    她是毀了容的人,又生過孩子,自然在牙行裏也賣不出什麽高價。


    翠羽聞言立刻掏出一張五兩的銀票,道,“五兩,這個人我家姑娘買下了!”


    “你打發要飯的呢?”詩瀾哼了一聲,把玩著自己的纖纖細指,突然嬌笑道,“對了,既然能出現在這裏,姑娘肯定也不是什麽正經的官家姑娘吧?千金小姐們可不會來這塊地方,畢竟……魚龍混雜,會發生什麽意外也不知道嘛。”


    她說著,眼裏透出了幾絲惡意來,上下打量著席向晚的通身氣度。


    “像這樣細皮嫩肉的姑娘家,不知道青樓裏多少男人想要一親芳澤呢。”


    這等閑言碎語實在是難以進席向晚的耳朵,她眉毛都沒動一下,隻道,“一百兩,我買她。”


    “喲,看來還是個有錢的主兒。”詩瀾把玩著自己的頭發,道,“但隻要能將你和你的丫頭帶回去,你身上的珠寶首飾和錢,不全都是我的了?我為什麽要收你區區的一百兩?”


    “膽子忒大。”席向晚不怒反笑,她伸手扶住一旁又有些瑟縮起來的甄珍,問翠羽道,“要不要緊?”


    翠羽將銀票收了回去,手在腰間一抹,竟抽出一柄藏在腰間、薄得像紙一樣的雪亮軟劍來,沉穩道,“姑娘放心,往後躲便是。”


    席向晚應了聲,將甄珍往後扶了些,就看詩瀾身旁那幾名烏合之眾一般的打手大喊著一擁而上,被翠羽三兩下就打得潰不成軍倒在地上,個個都是傷了手腕腳踝,爬都爬不起來。


    詩瀾還沒反應過來,翠羽已經將軟劍唰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麵。


    她被那軟劍的反光閃得閉起了眼睛,那麽一瞬間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還以為這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丫頭片子真的要光天化日殺人了。


    “噤聲。”翠羽森冷道,“往前走。”


    詩瀾的尖叫聲被堵在喉嚨裏,她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往前走去,沒兩步就踩到了橫在前方的某位打手身上,嚇得差點一蹦三尺高。


    “刀劍無眼,割斷喉嚨我可不管。”翠羽又道。


    詩瀾隻得睜開了眼睛,委委屈屈地往前走去,被翠羽押著跪在了席向晚的麵前。


    “賣身契,在什麽地方?”席向晚彎腰輕聲漫語地問她,“你隻是個歌女,她是青樓的奴仆,雖然身價不同,但到底都是青樓的人,你手中真有她的賣身契?”


    詩瀾連連點頭,眼淚珠子爭先恐後地從眼眶裏掉出來,顯然是嚇得狠了。


    她雖然小時候吃過苦,但一曲成名之後早就被捧得飄飄然,多少時間沒受過這種委屈了?


    “一百兩銀子,已經是溢價了。賣不賣?”席向晚又問。


    詩瀾用力地點頭,隻盼著軟劍能盡量從自己的脖子旁邊離開。


    “銀子我身上有,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吧。”席向晚溫和地笑了,若不是脖子上架著一柄利劍,詩瀾還真要被她這幅模樣欺騙,以為她真的這麽好說話。


    詩瀾咽了口口水,才打幹巴巴地開口說道,“我……我沒將賣身契帶在身上,要回去拿了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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