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唐新月走的不是同一條路子,那自然就不會和穆君華一起落馬。


    唐新月的狐狸尾巴實在藏得太好,席向晚總是抓不住,又感覺她始終在自己背後虎視眈眈,這感覺實在有些糟糕。


    她自然也可以直接想辦法將唐新月除去,可那就相當於斷了唐新月身上的神秘線索——唐新月總不可能是自己進席府弄出這麽大的事情來,背後一定有人在指使著她。


    一個唐新月算不了什麽,她背後的力量才令人忌憚。


    話又說回來了,區區席府,有什麽能令人如此垂涎?


    “老夫人,姑娘,侯爺派人傳話說馬上回來了!”碧玉打從外頭來,興高采烈地喊道,“還說帶著寧大人一道呢!”


    席向晚聽了前半句剛站起來,又被後半句驚了一下,轉頭看向她,“寧端?”


    “是呀。”碧蘭毫無心機地道,“我也怕自己聽錯,又問了一遍!”


    摸著良心地說,席存林對自己這位女婿是既滿意又不滿意,還不得不滿意。


    滿意的是寧端有能力有外表,以後必定平步青雲,又不是沾花惹草的性格,應當不會讓席向晚受委屈;不滿意的也還是他這個冷冰冰水火不侵的性格,再者就是寧端家中一名長輩也沒有,到底說起來不好聽。


    至於不得不滿意的……那自然是賜婚了。


    即便如今已經變成先帝的賜婚,那也不是隨意能抵抗的,除非新帝此後下個旨將這賜婚給取消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寧端如今都成了四皇子的輔臣之一,四皇子當然幫著他說話!


    這一日的早朝可謂是劍拔弩張,各方唇槍舌劍誰也不肯讓誰,要不是眾人都不許帶著兵器,又有寧端帶人鎮守金鑾殿,指不定百官就毫無風度地在大殿上直接打起來了。


    不過這都和席存林沒關係,他目不斜視地站在百官裏頭當了個木樁——雖說他剛承了爵,是侯爺,但輪官職不過是個小小的戶部右侍郎,輪資曆眼見更是不能和在場諸位相提並論,不如就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不發表意見。


    就跟王老爺子一樣,下頭你來我往罵得再厲害,他也耷拉著眼皮子好像神遊天外了似的。


    考慮到席存林是寧端的未來嶽父,官員們雖然吵得厲害,一個個也很有眼力見地沒去碰席存林,就這麽讓他混過了足足兩個多時辰的漫長爭論和刀光劍影。


    直到爭執終於決出了暫時的勝利方——四皇子——之後,蘇公公才上前喊了退朝。


    席存林小心地鬆了口氣,和百官一道行了禮後緩緩往外退去,恨不得立刻回府去好好坐下休息一番,結果又被後頭追上來的內侍喊住了,頓時心裏咯噔一下,回頭見到還是永惠帝身邊最受信任的大太監蘇公公,更是不祥的預感湧上。


    蘇公公身材又矮又圓,但步子卻十分敏捷,他追上席存林,笑嘻嘻行禮道,“武晉侯,還請慢一步出宮。”


    “蘇公公。”席存林回禮,“可是殿下有什麽吩咐?”


    “倒不是殿下。”蘇公公彎腰道,“是寧大人還有事要和武晉侯說道,換身衣服便來,怕您走遠了,奴婢便來知會一聲。”


    席存林隻得等著,好在蘇公公沒讓他在白日底下傻站著積雪,就近回到了金鑾殿前避雪。


    不多時,換了一身衣服的寧端便走了出來,他破天荒地穿了件黑色的曳撒,身旁跟著王虎,似乎正在聽後者匯報著什麽,好看的眉心微微擰起。


    蘇公公和席存林同時見到寧端,他看了眼席存林,突然道,“殿下還惦念著討一杯席府姑娘和寧大人的喜酒喝呢。”


    席存林恍然啊了一聲,低頭謹慎道,“自是打算按照先帝在世時說的那樣辦的。”


    永惠帝早前許過,等席向晚出了六個月喪期便準寧端下聘禮,如今永惠帝駕崩,席存林原來還有些不太確定,蘇公公這話讓他心中踏實了許多。


    看來再幾個月,阿晚就可以妥妥當當嫁人了。


    蘇公公笑道,“不知奴婢到時候是否也能登門要杯喜酒?”


    “自然,自然。”席存林立刻應道,“小女成婚這樣的喜事,當然是開門迎百家客,蘇公公盡管來。”


    蘇公公笑著稱謝,兩人又客氣了一陣,寧端正好走到跟前,他從王虎手中將一支釵接了過來,握在了手中,而後才朝席存林一禮,“武晉侯。”


    “副都禦使。”席存林心情複雜地回禮,和一身黑衣的寧端一道出了宮,一路上愣是沒找到一句話來寒暄。


    等到了席府正門前的時候,席存林鬆了好大一口氣。他從沒有過別的女婿,隻當過別人女婿,怕王老爺子得很,誰知道有了個女婿之後,居然還怕自己女婿,怎一個慘字了得。


    尤其是到了自家府邸門口時,看見女兒也等在門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樣讓席存林更是心酸。


    第123章 10000收加更~ ...


    “父親回來了。”席向晚自然先迎接了席存林, 但王氏上前走到席存林跟前後, 她的視線就落在了寧端的身上, 朝他彎起眼睛笑了笑。


    席存林扶住王氏的手臂,在妻子的眼神暗示下有點尷尬地清清喉嚨邀請道,“副都禦使今日若無其他要事, 不如在席府留下用飯?”


    寧端頓了頓才拱手道, “恭敬不如從命了。”


    王氏笑開了花, 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尤其是想著昨日宮變裏, 寧端不僅派人將他們夫妻二人護送出宮,更是親自將席向晚完璧歸趙,這上心程度可見一斑。


    她尋思自己的女兒嫁過去之後, 有這個人護著, 應該也不會受什麽委屈的。


    於是寧端一應下,王氏就說要去廚房看看,帶著人先走了。


    席存林原來還想問問寧端特意和他一道退朝出宮要說的是什麽事情, 卻見到席向晚沒跟王氏一起走,而是仍舊定定站在門旁,又喉嚨癢癢地咳嗽了一聲, “咳……副都禦使,咱們進門再話。”


    等進到門內之後,席存林左看右看,一拍大腿,“我有點事要找元衡說——阿晚, 你替我招呼副都禦使,為父馬上就回來。”他說著,像模像樣地對寧端一禮,“寧大人,失禮了。”


    見母親父親一個個地給她和寧端留出相處的時間,席向晚不由得笑了起來。


    寧端孤家寡人,除夜也一個人過是未免太寂寥了些,許是父親今日特地請他到席府吃團圓飯的吧?


    “我帶你去看看雪人?”她轉臉問寧端道。


    寧端沒想到那雪人還在席府的院子裏留著,點頭隨席向晚走了幾步,將握在手中已經染了體溫的釵子拿出來交給她,“你早些時候將這個落在了高氏宮中。”


    席向晚轉眼看去,呀了一聲接過來,轉了轉發現這經過改裝的釵子竟沒有收到什麽損傷。她笑著用手指按了按釵頭上一個不起眼的紋飾。


    釵子的底部頓時錚地一聲彈出一小截尖銳的針頭,頭上極其尖細,後頭卻有些粗,看起來能輕鬆地割開或刺入人的皮膚身體裏造成傷害。


    這支緊趕慢趕造出來的釵子,席向晚出宮才發現自己不知道隨手扔在了什麽地方,還有些擔心被人撿去。


    這上麵還沾著易姝的鮮血呢,是她當時有意恐嚇易姝的時候在她脖子上劃的傷口。


    雖然六皇子和皇貴妃都要獲罪,但易姝說不定能逃過一劫,到時候反咬她一口就不好了。


    席向晚想著,笑吟吟地放鬆手指的力量,將殺器收了回去,“我原也是想問你這個的,竟不想你先找到了。”


    “易姝說你意圖傷她,這便不會再有證據了。”


    “這倒是。”席向晚把玩了兩下手中釵子,又道,“今日一切順利嗎?”


    “順利。”


    聽寧端的答案過於簡略,席向晚好笑地轉頭看他,“那早朝怎的拖了這麽久?”


    “不過第一日如此。”寧端淡淡道,“此刻能穿上儲君衣服的人,已經贏了大半。”


    席向晚想了想,“樊子期呢?”


    “一切如常。”


    “這倒是他的作風……”席向晚歎息起來。


    樊子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除非接下來六皇子能拿出什麽確鑿證明樊子期和他溝通篡位的證據,否則恐怕有一段時間樊子期都不會再有動作。


    畢竟永惠帝也許還能和樊子期硬碰硬兩敗俱傷一場,如今永惠帝駕崩了,四皇子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都還沒有坐穩,外憂內患,拿什麽去和樊子期撞得頭破血流?


    樊子期仗著龐大的樊家勢力,可謂是有恃無恐。


    “罷了,今日除夕,不想這些。”席向晚搖了搖頭,笑道,“雖然各家不便張燈結彩,但一頓年飯還是要吃的。晚些時候,等喝過了屠蘇酒,你再回去。”


    原先宮中似乎要燃放煙花慶賀新年,但如今定是放不了了。


    不僅如此,恐怕明日元月初一,連放鞭炮的人都沒有。


    整個汴京城,在一年一度的除夜裏,都顯得有些靜悄悄的。


    席向晚在寧端的幫助之下,將那個維護得極好的雪人又重新加固一遍,十分滿意,“看來還能在這兒好好立一陣子,可惜雪人隻能活在冬天,否則真想讓它一年四季杵在這兒。”


    席老夫人聽了有些好笑,“給你烤個瓷的算了,也天天年年能站在那兒。”


    “那不一樣。”席向晚拍拍手上的雪花,將手尉摘了下來,笑道,“除非那是我和寧端一塊兒捏了烤出來的瓷人才算。”


    寧端聞言看她,突然想起易啟嶽府中那些快要堆積成小山的畫像來。


    想個辦法再讓他失竊一次好了。


    冬季的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汴京城裏千燈俱燃,家家燈火通明,席府也不例外。


    按照大慶律法,除夜這一日是沒有宵禁的,各家也能將家中燈火一直留到第二日天亮。


    席向晚親自去點了兩盞垂花門下的長明燈,而後才進去陪家人一道用了豐盛的年飯。


    其實原本按照席明德在在世時的規矩,他的四個兒子隻要不是趕不回來的,都必須帶著家人一道團聚用年飯,算是不成文的規矩。


    席存林也禮儀做足地派人去知會了其他三兄弟,唯獨老二席存博中規中矩地派人回了說在自己家中過年便好,老三和老四那頭都是杳無音訊。


    尤其是席存學,他的大兒子隨了六皇子那日入宮赴宴,之後就再沒出來過,再加上聽見永惠帝駕崩的消息,怎一個驚惶失措了得。


    席存學可是很清楚六皇子那日晚上是要做什麽的!


    可恨的是,他沒有席存林那樣的好運氣被永惠帝親自奪情,丁憂在家的席存學隻能焦急地往外寫信給相熟的同僚,才探聽到了些許昨日宮中的驚變。


    他都快恨死四皇子一脈的人和眼看著要康莊大道的席存林了,怎麽可能拉得下臉來去席府赴宴?


    於是席府這頭,就隻有樂樂和和的大房一家人,唯獨缺了仍在胡楊大漠服兵役的二子,其餘人是整整齊齊的,還多了一個寧端。


    席府的一頓年飯吃了足足一個時辰,過後眾人說了些話,管家便送上了屠蘇酒。


    屠蘇酒象征的是福澤綿長,往往由年紀最小的人喝第一杯,在場最年長的人喝最後一杯,是晚輩將福氣轉手送給長輩,希望長輩能長壽健康的寓意。


    席向晚看了看在場的人,伸手就舉起自己的酒杯,笑吟吟道,“家中我是老幺,大嫂比我年長,寧端也比我大上幾歲,看來第一杯酒是我要飲的了。希望來年……”她頓了頓,眼眸裏漾起溫柔笑意,“來年的今日,二哥也能和我們一道用年飯,此外……還有添丁。”


    齊氏隔著席元坤好笑地作勢要伸手拍席向晚,“胡說什麽!”


    “明年我的大侄兒自然就落地了。”席向晚理所當然地說著,仰頭將杯中醇厚的屠蘇酒一飲而盡。


    席府的屠蘇酒不是從外頭直接買的,而是釀了埋在自家院中,每年從土中起出來舀一些又埋回去,席向晚自有記憶以來,年年如此。


    幾十年的陳年美酒順著她的舌根和喉嚨滑了下去,席向晚麵不改色地將杯子放下,轉頭道,“該三哥了。”


    席元坤掃她一眼,白淨的臉上滿是溫和文雅之風,他舉起酒杯,卻不急著喝,而是朝寧端敬了敬,“寧大人。”


    寧端正襟危坐,微微頷首。


    席元坤看著他的模樣,慢慢將杯中酒飲完,才道,“來年我家幺妹就要嫁了,還望大人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


    ——若是席府的女兒想和離,席府的人絕對不會攔著她。


    寧端不動聲色地抿直嘴唇,點頭。


    明明是假定親,可如今和一桌席向晚的親眷坐在一起,寧端卻不由自主地順著席元坤的話語想到了二人婚後的場景。


    席元坤喝完酒後就輪到了齊氏,齊氏不多說什麽,顧著胎兒,她隻喝了小半杯,撫著小腹笑道,“我這個做兒媳的,總算今年,能給各位一個交代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夫君他權傾朝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淵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淵爻並收藏我夫君他權傾朝野最新章節